书城文学天地颂(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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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挽狂澜于既倒(2)

粟裕站在麦克风前,平静而坚定地说:“周总理说,一定要抢在法国人前边,把中国的第一颗氢弹造出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你们两派必须联合起来,不要再‘窝里斗’了!”

窗前,于敏惊奇地发现,两派群众悄悄地合二为一,静静地离去。

黑洞洞的大楼忽然灯火通明。他笑了。

黑夜已经过去,于敏还在埋头计算,忘记了饥饿和疲劳,忘记了太阳早已出来。直到朱光亚关了电灯,邓稼先、黄祖洽站在面前,他才抬起头来:“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邓稼先指着手表:“快九点了!”

黄祖洽:“你还没睡?”

于敏伸了个懒腰:“彼此彼此。”

朱光亚:“走吧。”

于敏:“去哪儿?”

邓稼先:“飞机场。”

朱光亚小声地:“总理叫我们马上离开北京!”

黄祖洽在他耳边:“明白?”

于敏点了点头。

飞机上。于敏闭着眼睛,回忆着——

1960年12月,钱三强办公室。

刘杰:“我们商量,请你们几位先研究一下氢弹的基本原理。”

黄祖洽:“原子弹门还没摸着,怎么又要搞氢弹?”

钱三强:“这叫预先研究,先走一步,为研制氢弹打基础。”

于敏笑道:“放长线,钓大鱼。”

于敏回忆着,渐渐进入梦乡,脸上还带着笑容……

1967年5月9日,中央专委会第十八次会议在三座门举行。

周恩来正在讲话:“氢弹空爆试验,决定在7月1号以前进行。”传来高音喇叭声,致使会议无法进行。

周恩来站起身:“你们谈,我出去一下。”

说罢,他走出会议室,来到大门口,两手叉腰:“你们要干什么?”

人们嚷嚷:“我们要见你!”“我们有话要说!”

周恩来:“你们见到我了,有话就说吧!”

有人说:“二月逆流……”

周恩来打断他:“不,不是什么二月逆流,只能说二月的乱子!”

有人说:“你说陈毅是三反分子!……”

周恩来愤怒了:“我从来没有讲陈毅是三反分子,你们是强加于我,我要抗议!除了陈毅副总理,现在还有几位副总理,我要一个一个地保!”

1967年6月12日,中央专委会第十九次会议在三座门举行。周恩来在会上讲话。他说:现在,我第一次向大家公开宣布1958年6月12日毛主席在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的指示。毛主席说:“原子弹就是那么大的东西,没有那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吧,我们就搞一点吧,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洲际导弹,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1964年,我们搞出了原子弹,今年七一以前,我们又要搞出氢弹。由于我们国家财力有限,大规模的氢弹试验只能搞一次,因此试验必须一次成功,也就是说,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6月10日,空投遥测弹情况报告说“均很正常”。可是伞有三处裂口,还能说“很正常”?这就缺乏科学精神嘛!应该说“比较正常”。你们不要过分乐观,要实事求是。中央军委决定,由聂荣臻副主席亲自去现场主持中国第一颗氢弹试验。明天进行综合预演,然后对氢弹总装再一次认真地作全面检查,要确保万无一失,安全可靠。试验场区外的安全工作,由我、李富春、罗舜初三人直接领导。总参作战部、总后勤部、国家卫生部、防化学兵部、总参气象局、国防科委、兰州军区等单位组成安全防护小组和技术工作组,北京要组成医疗队立即赶赴现场,我到车站去欢送!……

北京火车站。红旗飘,锣鼓响。

周恩来在人群中,向“医疗队”队员们连连挥手。

此时。西郊机场。叶剑英和聂荣臻紧紧握手告别。

飞机上天了,叶剑英还在向天空望着、望着……

马兰机场。1967年6月17日7时,徐克江机组驾驶“轰6”飞机腾空而起。氢弹就挂在这架飞机上。基地副司令员张志善、副政委邓易非在机场上向飞机连连招手。

聂荣臻在指挥所——爆心以西附近的白云岗,一会儿看着手表,一会儿望着蓝天。王恩茂、张蕴钰、张震寰、李觉、袁学凯等在他身边。人们站在参观场最高的山丘上,紧张地等待着那神圣的一刹那。

时钟指向8时正。

空中响起指挥员的命令:“五、四、三、二、一,起爆!”

可是,没有声音,没有闪光。

此时。北京。周恩来拿着电话:“氢弹没有投下来?飞行员忘了按自动投掷器?那他一定是太紧张了。请告诉飞行员同志,要沉着冷静,不要紧张。好,再投一次。”

飞机上。徐克江端然坐着,耳边响着话务员小郝传达的周恩来的话:“要沉着冷静,不要紧张。好,再投一次!”

飞机在天空绕了一圈。

徐克江庄严地按了一下自动投掷器。一个白色的圆柱体——中国的第一颗氢弹,从飞机上抛下来了!它拽着降落伞在空中飘行,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白点。正是这个小白点,刹那间像火山爆发,轰然发出一声巨响,豁然亮出一道白光,白光又变成一团火球,犹如“一千个太阳”那么热、那么亮。火球上,蘑菇云高达几十公里、宽约十公里,仿佛是一朵黑色的鲜花,只不过它象征的不是欢乐和爱情,而是痛苦和仇恨——中华民族沉淀、积聚、潜伏了几千年的痛苦和仇恨,终于像“一千个太阳”的光和热那样无限地释放出来了,那样威严地展现出来了!

晚上。北京。毛泽东大笔一挥,把新闻稿上“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勾掉了。

空中响起播音员齐越的声音“毛主席早在1958年6月就指出: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我们向全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庄严宣布:毛主席的这一英明预言和伟大号召已经实现了!在两年八个月的时间内进行了五次核试验之后,今天,1967年6月17日,中国的第一颗氢弹在中国的西部地区上空爆炸成功了!

“中国进行必要而有限制的核试验,发展核武器,完全是为了防御,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消灭核武器。我们再一次郑重宣布,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中国都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我们说的话,从来是算数的!”

随着播音员的声音,人们看到——

马兰基地,聂荣臻和将军们、科学家们紧紧地拥抱着,他哭了、哭了……

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在欢呼,在跳跃。

成千上万的海外华人在欢呼,在跳跃。

于敏躺在绿油油的草原上望着碧蓝的天空傻笑着。突然,他一骨碌爬起来,像一个农村的孩子,在地上一连侧手翻了几个跟斗,在一旁观看的李觉等人笑着鼓掌。

于敏走到他们面前,神色庄重地双手抱拳:“各位老少爷们!我于敏一向沉默少言,可今天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说错了请大家包涵。我土生土长,从来没有喝过洋墨水,并不是不想,而是舍不得,穷家难舍呀!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我说,中国的月亮和外国的一样圆!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天是一样的天,地是一样的地,月亮也是一样的圆,人和人应该平等么!为什么洋人就比中国人高一截,中国人就比洋人矮一截呢?我在天津上中学的时候,每次经过日本军营,都要低头弯腰地鞠躬,为什么?这口气,我憋了三十年!而我们中华民族受洋人欺侮这口气又憋了多少年?从鸦片战争算起,中国人受洋人欺侮了一百多年,我们受够了!今天,我们自己有了原子弹,有了氢弹,有了导弹核武器,你还想欺侮我,对不起,我不怕你了!我能反击了!不瞒各位,氢弹爆炸以前,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爆炸成功了,我全身五脏六腑,三万六千个毛孔好像都在往外冒热气,舒服极了!”

朱光亚拿着纸和笔笑眯眯地走来:“我算了一下,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第一颗氢弹爆炸,我们只用了两年零两个月,美国用了七年零四个月,苏联用了四年,法国用了八年零六个月。”

李觉把大胡子一抹:“奇迹!奇迹!”说着,这位出生在山东沂水的将军打起少林拳来。

于敏兴奋过后,又在踱步沉思。

李觉收拳,人们鼓掌。

夕阳中,于敏、朱光亚等在青海湖畔漫步。

于敏突然止步:“李部长,下一步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李觉反问:“你说呢?”

于敏:“我认为,应该抓中子弹的研制,抓小型化核武器的设计。”

李觉:“周总理和聂帅也是这个意思。”

王淦昌:“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嘛!”

1967年10月25日。中南海。

毛泽东在《关于国防科研体制调整改组方案的报告》上批示:“同意。”

毛泽东:“聂老总呀,你这个报告,我虽然批了同意,可我还不明白,空气动力研究院为什么要单独成立,被列为第十七研究院呢?”

聂荣臻:“空气动力学,是航空航天工业的‘先行官’,美国称之为‘先导’。钱学森从美国一回来,就特别谈到要尽快建立空气动力研究试验基地。1959年,恩来、小平、富春都很赞成建在兰州刘家峡附近,方案早就有了,可是未能实现。1964年,国防科委成立了空气动力十六人专家小组,钱学森为组长,再次提出了方案,结果还是流产。现在是第四次上马,但愿不要再纸上谈兵了。”

周恩来:“对空气动力学,发达国家十分重视。早在1907年,德国就成立了‘哥廷根空气动力试验院’。”

毛泽东:“怪不得德国航空工业这么发达!1936年,我在陕北看到报纸上说,德国年产飞机三千架,使我大吃一惊。”

聂荣臻:“钱学森的老师冯?卡门,就是在哥廷根成为世界空气动力学家普兰德特的学生的。”

周恩来:“苏联十月革命胜利以后第二年,列宁就下令成立了中央流体动力研究院,由‘俄罗斯航空之父’茹可夫斯基当院长。不要说美国、英国、法国,就连日本也在1953年成立了空气动力研究机构,所以航空航天事业发展很快。”

毛泽东:“看来,我们是大大地落后了!怎么办?急起直追!”

聂荣臻:“所以,我才向中央提出,成立十八个国防研究院,空气动力研究院是第十七个。”

毛泽东:“我这下才算明白了。我举双手赞成!立即行动!”

聂荣臻:“十八个国防研究院,都要实行军管。”

毛泽东:“我同意。”

周恩来:“要保护好科学家和科研设备,保证国防尖端事业加速进行。”

此后,由钱学森、郭永怀、严文祥、张子新、王珍、刘光奇等人组成的筹备班子连续开会,讨论计划和实施方案。

严文祥带领工作组到四川绵阳,和张子新等人会合,跋山涉水进行勘察。

三机部六院七所的三百多名科技人员,在安县深山之中,已工作两年多,也划归空气动力研究院。

七机部三院六十多人,在杜建国带领下,也在四川达县山区进行勘测设计。

吴明带领的一百五十多人也早已在苏包河畔艰苦创业,日夜奋战。当年,工地上到处是厕所,散发着一阵阵臭味,但忽然流传着一副对联,却是:“鸟语花香屋里臭,山清水秀空气香。”这是两位北航空气动力学专业高材生的得意之作。他们说:“我们不就是来研究‘空气’的么?你看这山花烂漫,你听这潺潺流水,你闻这大山里的空气有多新鲜!”对联一传开,家家户户的厕所都被填上了,空气真的变香了。

1967年12月10日。中央专委会第十九次会议。

周恩来说,为了加强国防,即将进行新的核试验,除了参加试验的人员,任何人不许进入试验区。一切两派争论都要停止,服从最高利益,形成整体。有人说,现在为试验,试验后再算账,再造反,这是错误的。造谁的反?要去掉派性,增强党性。

1967年12月21日。三座门。国防尖端汇报会。

周恩来说,听了你们的汇报,我认为这个项目安全就搞,不安全就不搞。科研试验,安全第一!我们社会主义制度,一定要关心人的安全。作战时要有牺牲,与自然界作战决定于是否非牺牲不可。不是非牺牲不可的就必须保证安全,不值得的就不搞。

1967年12月25日。罗舜初、钱学森、李觉、朱光亚、王淦昌、郭永怀、彭桓武、邓稼先等人来到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和他们一一握手:“各位辛苦了!”坐下后,他说,“这次试验没有成功,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就是派性干扰。你们敢于大胆试验,勇气是好的。‘失败是成功之母’嘛!不要泄气。一定要再接再厉,全力以赴。”

1968年1月17日。国防工业各部代表纷纷走进人民大会堂。

周恩来说,我很难过,国防工业我过问了很久,为什么谈了这么多次,就是不能联合起来,非要造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就我的心情来说,三个不安:不安,不安,不安!国防工业在你们的派性、武斗中完全停止,能安心吗?生产上不去,我很痛心,再不能耽误了!

1968年2月20日,“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挂牌成立。

没有锣鼓、没有鞭炮,只有一队上了刺刀的解放军,肃然站立两旁。

1968年5月10日。晨。南苑。

姚桐斌彻夜未眠,埋头计算。

华鹰敲门。

姚桐斌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出来了,他起身开门。

华鹰:“姚所长,你又一夜没睡?”

姚桐斌:“为了卫星早日上天嘛!”他拿起皮包要往外走。

华鹰拦住他:“你别出去!”

姚桐斌:“不行!资料都在办公室。”

说着,他走出家门。没走多远,一群暴徒蜂拥而上,把他打倒在地。华鹰大喊:“住手!”

粟裕乘坐的直升机降落,但是已经晚了,晚了!……

人民大会堂。

在宴请外国客人的酒会上。李秘书走来,悄悄说:“姚桐斌不能来了!”

周恩来:“为什么?”

李秘书:“他……他被打死了!”

周恩来一听,酒杯“啪”的一声落地……

1968年9月。赵九章家中。

赵九章在黑板上写着一个公式。

此时。收发室桌上,放着一个参加国庆观礼的大红请柬,请柬上有“赵九章同志”的字样。一只神秘的手伸过来,悄悄地将请柬拿走了。

赵九章走向收发室,在一叠信封中没有看见请柬,失望地走回家中。

1968年10月10日。

赵九章坐在沙发上沉思,显得异常平静。

小张走了进来:“赵院长,您找我?”

赵九章站起身来:“走吧。”他指着靠在墙上的黑板,“这是向公家借的。”

赵九章和小张抬着黑板,在雨里走着,摔了一跤,小张忙把他扶起来。

赵九章:“不要紧。”他刚走出几步,又摔了一跤。小张又把他扶起来。

赵九章说了一声:“谢谢!”又和小张抬着黑板往前走。

快到办公室了,他喘息着说:“留着这块黑板,也许有一天用得着!……卫星有进展吗?”

小张无言以对,只见赵九章的眼眶里涌出两行泪水!……

周恩来拍案而起:“赵九章为什么自杀?谁回答?谁?”

人们望着他,一声也不敢吭。

工宣队员胡师傅,怒指造反派头头:“赵院长就是被这帮坏蛋逼死的!”

周恩来:“每年国庆观礼,都是我专门邀请赵九章的!为什么今年他没有来?”

胡师傅:“请柬被他们扣下了!”

周恩来怒吼道:“无法无天!”

夜。周恩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国防科委副主任罗舜初和钱学森悄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