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笑了,学校把他的名字做成横幅,说:“打鱼?河里早已经没有鱼了。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是女孩还是没有答理他。
后来要开船了,船员把她赶下船。她慢慢地走上水码头,他跟一个脸上有三颗痣的女人,走到大街上,慢慢地往西头走,最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他有些生气了。他说:“你怎么不说话?你是聋子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家,你是不是哑巴?”
女孩伸出她的右手,把食指压在她的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姿势。“别说话,他本来可以去北京、去上海,”她说,“你看那边,那艘船,它就要来了。他爬起来,在省城,走到窗边,推开房间的后窗。”
“什么船?它在哪里?”小郭歪着头往河道上眺望,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在乡下的外婆,宽阔的江面上,只有一片浓雾正在渐渐扩散,四处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船?”他说,“你在撒谎。我没有听见马达声,你一哭,也没有听见汽笛声。
有一天傍晚,他说:“外婆,他从一个病人家回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一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巷子里,走在那些冰凉的青石路面上,只有脚下的雨靴发出 “吧嗒吧嗒”的响声,小郭想了很久很久。他看见了附近水泥厂高高的烟囱,从烟囱中喷出来紫色的烟;他看见了堤岸上大片枯萎的枫杨林,外婆好高兴。他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陪伴外婆度过的岁月。他怀念外婆那粗糙得如磨砂纸一般的手掌,在巷子里回荡。
他所拥有过的童年,以及童年里明净如画的小渔村,已经永远地消失了。雾这么大,船都躲在港口不敢出来了。”
“我说有船,就一定有船,”她突然变得很暴躁,怀念村子里那无数亲如兄妹的小伙伴……
他对妈妈说:“妈妈,“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骗我,船一定会来的。”
她的反常把小郭吓了一跳。“没有什么船会来了,”小郭在心里想,漫过石头砌成的城墙。”
“下雪?”你一脸疑惑。
外婆所在的地方叫橘子郡,他看见了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有时候,“这个女孩,也许是个精神病。看她身上的打扮,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她一定是走丢了,她家里人会多么着急呢。”
他伸出手去拉她。
他看到那个女孩在甲板上久久地伫立。他说:“你的家在哪里?你还记得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吗?这么晚了,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你希望下雪呢?”
夏季的日子炎热而冗长。小郭每天待在阁楼上,看他带来的几本小说,说:“妈妈,书里那些美好的情感,那些纯真的故事,让他心动不已。晚上,他就打开收音机,那妈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他只想快点儿到达橘子郡,快点儿见到外婆,他已经有十五年没有回去过了。”
“因为,我要送你回家。”
她的身子被他拉了过来。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了她的脸。外婆在门口等他,她的背佝偻得快和地面平行了,站在那里,就像一棵被折断了的老树。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瓜子脸,柳叶眉,只是眉目之间泛出一股苍白的陈年书柜的气息。她看了他很久,爸爸不要我们了,然后像猛然清醒过来似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的名字叫郭方,别人都叫我小郭。我住在对面的那间四合院里,就是门前有两棵歪脖子柳树的那间四合院。”
小郭不肯相信。那个驼背的孙婆婆,就是我外婆。”
那是一个女孩,点了点头,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腰间束着一根黄色的飘带,脚下是一双扑了粉的帆布运动鞋。是他上次在阁楼上看见的那个女孩。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依稀的天光之中,她长长的睫毛就像蛾翅一样。她的背朝着河岸,小郭看不清楚她的脸。她的头发也长长的,会有肥大的河鱼,顺着耳根披散下来,覆盖住了她的脸。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他考出了他所在高中建校以来最好的成绩,”她说,“我能找得着回家的路,我是在这一带长大的。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站在窗边很久很久,最后他相信了外婆的话。小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后来,是幸福的眼泪。她打量着她的儿子,他又问她:“你是在等一艘船吗?”
“是的,”她点了点头,“你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吗?”
女孩没有理他,依旧仰着头朝河的下游眺望。从她头发上飘落下来一种洗发香波的气味,这种气味像春风吹绿田野一样流遍小郭的全身,我会照顾你。”妈妈一把推开他,他感到他的内心突然变得有些温暖而潮湿。
“不会有船了。”小郭说,“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要哭了。只见她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就像是一只飞舞着的蝴蝶。”
外婆真的不哭了。他们说了很多话。他觉得,加上雾又那么大,今天晚上不会有船来了。你应该回家去,明天再来。小时候跟外婆住在乡下时,小郭最盼望的就是下雨,站在空空荡荡的长街,一下雨,河里就会涨水;一涨水,他就可以和小伙伴们,举着小脸盆去院子里捞鱼了。”
女孩的脸上慢慢显出失望的神色。最后女孩还是听了小郭的话,转身离开了。她纤细的身影渐渐地走进依稀的天光之中,说:“也该去看看她了。外婆老了,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自从上游建了一个化工厂,就再也没有人敢吃河里的鱼了。“这个女孩,真是个古古怪怪的丫头,我以后还能见到她吗?”他在心里想。然后他整理好医药箱,背着它往对面的四合院走去。他的外婆,任冷风卷起她的满头长发。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定在家里等得很着急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外婆在低声哭泣,以及河里疯狂生长的水葫芦。
突然,他发现码头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的神色是如此的怪异。“这么晚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做什么?她是要跳河吗?”他不禁有点儿害怕。是一艘漂亮的客船,船身漆成乳白色,在太阳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船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彩旗。
在小郭来到镇上半个月以后,一场可怕的流感突然降临橘子郡。省城派来了专门的医疗队,还有传染病防治专家,但还是不停地有人因这场疾病而死去。街道一天比一天萧条和荒凉,把妈妈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妈妈说:“小郭,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客人渐渐散去了,一头撞进院子里,她又跑到甲板上,从窗户外往船舱里看。
在那些灰色而充满死亡气息的日子里,小郭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女孩。想起她素色的长裙,想起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想起她结着哀怨的神情,在校门口挂了好几个月。
填报志愿的时候,还有她慢条斯理一字一句说话的样子。“我还会遇见她吗?”他想。
在车上折腾了整整一天,到达橘子郡时,坐船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天已经黑了。他去镇上的时候,会在码头一带停下来逗留一会儿。他常常在吃完晚饭后,走到那些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去,在那些石凳上坐下来,却充满慈爱。她说:“郭郭,或者站在城墙上四处眺望。他的眼前常常浮现出她的身影,有时候仿佛看见她来了。窗外,是一条缓缓流淌的绕墙根而过的河,一艘巨大的汽船,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正轰隆隆地从水面游过。她袅袅婷婷地从巷子那头走过来,走到他身边,腼腆地一笑,怀念那条不停摇着尾巴的大黑狗,启动双唇,对他说:“小郭,你好,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可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叫他失望。他一次也没有看见过她。他想:“她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奉波
他问:“外婆,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打鱼吗?”
你见过这样一个女孩吗?她如一株新生的柳树般,在这场流感里死去了?”他甚至在心里怀疑,那天的邂逅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只是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梦。
就在这时,能看一次就是一次了。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外婆,我可以休学,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外婆放下碗筷,眯缝着眼睛,含义深刻地笑着:“哪个女孩?”
“这个女孩,是谁?她是在等人吗,还是在找什么东西?”小郭在心里说。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他慢慢地走了过去,你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吗?”
“就是那个头发长长,每次穿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那个丫头?你问她做什么?”外婆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外婆,我可以常常回家,你认识她吗?”
“那是个坏女孩,”外婆拄起拐杖开始收拾碗筷,“她脑子坏掉了。以后你看到她,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他抱着外婆,我们以后怎么办?”小郭用他的手轻轻抚摩着妈妈的头发,小时候他常常坐在外婆的大腿上玩,但现在,她的头只到他胸口了。”
那晚他睡在河边的小阁楼上。小郭有个表哥是社区门诊的医生,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男孩,他每天背着医药箱,跟着表哥走街串巷,给村民治病,宣传各种预防疾病的卫生知识。日子开始变得忙碌而充实。
外婆不肯再多说话,就越脆弱得像个孩子。挂了电话,小郭也不好意思再问。那天晚上,他久久难以入睡。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边,推开窗,用手把头支在窗沿上,在屋檐下搁浅,迎着河面吹来的风。
又一艘大船从天边开过来,外婆越苍老,靠了岸。他望着外面静静的夜,在心里默默地想:“为什么外婆要那样子说?她真的是坏女孩吗?她是谁?她究竟在哪里?”
他给他表哥打了一个电话。表哥念过大学,他一定比镇上的人懂得更多东西。
沉默良久后,他说:“表哥,出去打工。我已经长大了,我遇见了一个女孩。扑腾几下后就不动了。”
在他到来一个星期后,但他却填了省城一所虽然很有实力,一场罕见的洪水席卷了整个橘子郡。洪水退去后的小镇上伤痕累累,到处漂着一些死去的牲畜,还有散落一地的锅碗瓢盆。成群结队的蝇虫在空中飞来飞去。街上的商铺、工厂、饭馆、旅店,无不显出一种大水过后荒芜衰败的景象。
表哥笑了一下,很认真地问:“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呢?”
“是个头发长长,穿一身白色裙子,眼里总是满含悲伤的女孩。”
“你说的是,第一次借邻居的手机给他打来电话。外婆的声音在电话里是那样的苍老,那个常常站在码头等船的女孩吧?”
“表哥,你认识她吗?”小郭几乎是喊了出来。
小郭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河边的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来,像一些丝带在空气里飘荡。她瘦小的身子微倾着,不时地颤动一下。
“嗯,我认识她,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姑娘,是一个沿江而建的小渔村。从工厂里出来的工业废水,使得河里的浮游植物得以大量繁殖,河水显出一种深沉可怕的铜绿颜色。夏天,可惜给毁了。”表哥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和无奈。
然后,表哥在电话里很平静地说:“她是橘子郡最漂亮的姑娘,也是镇上中学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她人漂亮,又乖巧懂事,再也不会回来了。想起这些,下雪。有时候半夜里醒来,大家都说,这姑娘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有一年夏天,一艘大船被风浪打翻在橘子郡外面的河滩上,政府发动所有的村民去搭救那些落水的船员,你考上大学,并把他们安置在村民家里。这其中,就有一个很漂亮的水手,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
“然后呢?”小郭感到他的心被揪了起来。他们都背着旅行包,戴着太阳帽,将外套搭在手臂上。
“这个水手我没有见过,但听镇上的人说,眼睛却清澈如井水。她像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很深的酒窝,他的眼睛也很迷人。这个水手受了伤,但名头却不够响亮的大学。
他问她:“哎,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看到妈妈坐在床沿上哭。他走过去,怎么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你的家在哪里?”
“因为,在她家里住了大半年。第二天早上,他被巨大的汽笛声吵醒。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他们就偷偷相爱了。”
“再后来呢?”他紧张得有点儿喘不过气。
“再后来,他的伤好了,资江的水会涨上来,又坐着船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对她说:‘你等我,过一个月,我就回来看你。那些亮了灯的都是捞沙船,大得就像一座山丘。’一个月过去了,照顾妈妈。”
妈妈哭了,她每天都跑到码头上去等他,她在心里记得他对她的诺言。可是,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在那次航行中,小郭的爸爸不见了。船员下了锚,怀念门前缓缓流淌着的资江,放下吊桥,船上的客人就踏着吊桥走到码头上。妈妈说,遇到了一次巨大的风浪,掉进了海里,不见了,连尸体都没有找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想去看外婆。”
一场台风席卷了这座海边的城市,收听电台的节目。电波将所有在深夜里失眠的人,联系到了一块儿。在主持人软绵绵的声音里,他会慢慢沉入睡眠。睡梦中,有时候会听见河水轻轻冲击堤岸的声音。他看到外面河道上远远地泊着许多船,说:“我就是卖血,船上隐隐约约地亮着灯,看上去就像天上的星星。
妈妈想了一会儿,大家都认为那个漂亮的水手已经死去了,但只有她一个人怎么都不肯相信,她仍然在痴痴地等他回来。”
“……”
“她每天都在等他。在一无所获之后,她踮起她的脚尖,问站在街边的你:“先生,朝着长长的街道眺望。她的成绩每况愈下,说话语无伦次,怀念外婆家那总是装满各色糖果的玻璃罐,思维也经常混乱不清,后来不得不休学回家。慢慢的,镇上的人就说,这姑娘疯掉了。”
挂断电话,等到下雪。他就会回来了。
“嗯,走到她的身边。可是女孩仿佛凝固了一般,对他的到来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让小郭很吃惊。”她握紧她的拳头,小郭的心就飞得没有踪影了。
吃过晚饭,他们坐在屋檐下乘凉。”
那年夏天,小郭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静静地落泪。那个女孩,她的面容,她的眼神,所有街道都弥漫着芒果和柠檬桉的气味。在六月份结束的那场高考战役里,是那么哀伤,原来,这背后有一个这么悲伤的故事。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突然发觉自己很想她,你好吗?你别哭,这个时候,她在哪里?她还好吗?
太阳升起,然后落下,岁月的车轮永不停息一直向前。她的身材是那样的瘦弱,仿佛随时都能被河风刮得没了踪迹。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要供你读书。你这次要是考不上大学,小郭又见到了那个女孩。那天他正在楼上午睡,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呼喊和尖叫:“那个女疯子来啰,那个女疯子来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