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的佛教都十分重视定学。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认为,佛教的实践是先“见道”,即先了解明白四谛的道理,然后再修道。修道即修行,而修行的主要方法就是禅定。大小乘佛教都认为禅定是获得正确认识,作出正确判断,根治迷惑烦恼,成就各种功德的心理条件和修持方法。戒、定、慧增上三学中,除了受戒、持戒是佛教徒的起码条件外,定、慧二学究竟以何者为先?在佛门中,大都主张定、慧双修,认为不可偏废。但事实上有所侧重,不可能永远平分秋色。笔者认为,在修行途径上,对定力比较强调。这一点,可以从《诫因缘经》中关于摩登伽女与阿难的故事中得到证明。《楞严经》也以这则故事作为缘起。佛陀的比丘弟子中,阿难尊者长得最漂亮,又年轻,是释迦牟尼佛的堂弟。他博闻强记,过耳不忘。佛陀所讲的佛法,只要他听过一遍,就能背诵,号称“多闻第一”。但是由于他定力不够,差一点毁掉戒行。故事说:
有一次,阿难从不可接触者的村庄托钵乞食回来的途中,他口渴向路旁井边的一个年轻姑娘乞水。这个姑娘名叫摩登伽女,她因为自己是下贱种族的身份,不敢把水呈献给阿难,羞答答地说:“阿难尊者!我早就认识你了,而且对你很敬仰。可我是下贱的不可接触者,供养你的水与你王族的身份反而不好。”
阿难说:“没有关系,我是沙门,对谁都是平等的,在我的心里,是没有贵贱区别的。请给我一点水,我实在是口渴得很。”
摩登伽女听了很高兴,恭敬地用双手捧了一钵水给阿难。阿难一点也没有轻视她的心,很有礼貌地点头答谢。
摩登伽女因此而铭感肺腑,她再看到了阿难,不由生起了爱慕之心。当阿难喝水归去的时候,她目送着阿难风度翩翩的背影;一缕情丝,万分爱恋……
从此以后,摩登伽女似乎感到自己的神魂被阿难带走了,终日忧郁沉思。母亲最懂得女儿的心事,再三的盘问之下,摩登伽女终于告诉母亲,她爱上了阿难,如果不能嫁给他,那自己只有去死。摩登伽女的母亲很爱女儿,她左思右想,最后告诉女儿,要想和阿难成亲,除非学会婆毗迦罗仙梵天魔咒,使他的智慧受到蒙蔽外,其他没有再好的办法。
魔咒有效无效,这是不知道的。佛典里的记载诸多不同。不过,阿难不能忘情摩登伽女,想必也是事实。又有一天,阿难托钵经过摩登伽女的门前,摩登伽女仍很有礼貌地向他问候,并且柔和而着娇媚地向阿难发出邀请说:“阿难尊者!我的家中散花烧香,洒扫得非常清净,都是为着等你的光临,盼你一定到我的家中坐坐,接受我的供养。
阿难十分犹豫,摩登伽女的母亲也帮着怂恿,阿难不由自主地进去了。阿难知道自己被美色诱惑,心里很矛盾,理智与情感发生了强烈的冲突。摩登伽女娇柔作态,淫躬抚摸,正当阿难将毁戒体的千均一刻,他像受到佛陀光明的摄受,智慧的心灵即刻生起了一股力量,他终于勇敢地摆脱了摩登伽女的纠缠,夺门逃回祇洹精舍。
摩登伽女并不甘心,女人爱情的一念,比钢铁还要坚强。她每天在祇洹精舍左右徘徊,等候着阿难,终于她等着了。一天阿难从祇洹精舍出来,摩登伽女非常喜欢,紧跟在阿难的后边,总想方设法地去亲近阿难。阿难想用法子离开她,但她一步一步地紧随身后,阿难没有法子,只好回到祇洹精舍。恰好第二天是四月十五,开始了为期三月的雨安居,佛陀和弟子们这三月中是不会出门的,而多情的痴女,常在雨中呆呆地望着祇洹精舍的大门,雨浸湿了她的头发,浸湿了她的衣裳,浸湿了她的心房……摩登伽女痴痴地等过了七月十五,当阿难出来托钵的时候,她又尾随在阿难的身后。
阿难没有办法,回到祇洹精舍时,在佛陀的面前跪下说:“佛陀!施陀利的摩登伽女诱惑我,我到什么地方,她都跟随到什么地方。帮助我解脱困惑吧!”
佛陀微笑说:“你为什么被一个姑娘弄得这样狼狈不堪呢?这主要是平时只注重多闻智慧,缺乏对禅定戒行的修持,一旦声色境迫来,就觉得无力抵挡。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以后不能再找这些麻烦。去把摩登伽女请进来吧!”
阿难奉命走出祇洹精舍,痴女仍在徘徊。阿难告诉她说:“佛陀是救济众生的导师,他要见你一次,快跟我来吧!”
摩登伽女犹豫了一下,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跟着阿难走到了佛陀的座前。佛陀见到她,直接地问:“你是想嫁给阿难吗?”
摩登伽女两手放在胸前,低声回答说:“是的。”
佛陀说:“婚姻应该由父母作主,可以把你的父母请来和我谈谈好吗?”
摩登伽女说:“我的双亲都同意,母亲见过阿难的,她也很喜欢阿难,如果佛陀不信,我立刻回去把我的母亲请来。”
摩登伽女高兴地回到家中,把母亲带到祇洹精舍。佛陀向摩登伽女的母亲说:“你允许你的女儿和阿难结婚吗?但是阿难已是一个沙门比丘,你女儿应该先出家一次,然后再和阿难成亲好吗?”
摩登伽女的母亲说:“只要我的女儿能嫁给阿难,佛陀怎么吩咐都可以。”
佛陀说:“那么你回去吧,摩登伽女就留在这里。”
摩登伽女的母亲走后,佛陀对摩登伽女说:“你既然愿和阿难结婚,那你先出家一次,精进修行,等到你的道心和阿难一样的时候,我再为你们举行结婚典礼。”
因此,摩登伽女一心要做阿难的妻子,她很高兴地剃发染衣,很热心地听闻佛陀说法,很努力地遵照佛陀的指示修行,在尼众僧团里按照佛化生活。她的心一天一天地安静下来,每当听到佛陀宣说五欲是不净之法,是众苦之源,如同扑火的飞蛾自己让火烧毁;无知的春蚕,自己作茧自缚。如果除去五欲之念,内心才能清净,生活才能安宁。通过静思虑,这时候摩登伽女才知道过去执著爱情实在是一种可耻的行为,渐渐地体会到自己迷恋着阿难,完全是不善不净的思想,她开始忏悔,终于从迷雾中看到了晴朗的天空。有一天她跪在佛陀座前,流着眼泪忏悔地向佛陀说道:“伟大的佛陀!我现在已经从梦中醒悟过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愚痴,我明白我现在所修得的圣果,也许超过阿难比丘,但我不要和他结婚。我很感激佛陀为度化我们这些愚痴的众生,真是用尽种种苦心与方法。请佛陀悲悯我,准许我的忏悔,我愿意踏着佛陀的足迹,走向真理的领域,做一个真理的使者,服务于佛陀的教化。”
佛陀很满意地微笑着说:“很好!很好!摩登伽女,我早就知道你会有今天的成就,你的根机利,今后我不再为你操心了,我和阿难他们都为你高兴。”
摩登伽女修行的佳话,在僧团中留下了千古美谈!通过这则故事,使我们了解学佛出家和持戒,要求僧伽不要受世俗荣华富贵和声色的诱惑,特强调定力的重要性。佛教的宗教修持,概括为戒、定、慧增上三学,常说戒为定基,因定生慧,以智慧断烦恼,持戒被看作修定的准备条件与基础,智慧则是修定之果,因此,戒、定、慧增上三学,在实践上是以定学为中心。大乘佛教的菩萨行,以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度为宗教的实践,六度的实质,其实就是戒、定、慧增上三学。佛教千经万论,都宣说定学的重要性,劝诫信徒勤修禅定。佛陀在《遗教经》中说:“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坠于坑坎。如被刼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过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这段佛陀的遗教里,强调了制心,而制心的方法喻之为牧牛,廓庵禅师的《牧牛图颂》,形象地将佛陀制心的过程描绘出来,牧牛过程从寻牛、见迹、见牛、得牛、牧牛、骑牛归家、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还源、入尘等十颂,将修习禅定的次第论述得十分清楚。所以佛陀所的制心就是牧牛,就是禅定。而禅定的重要性,在佛陀的这段遗教中已揭示得十分清楚。
在《遗教经》中佛陀还说:“汝等比丘!若摄心者,心则在定。心在定故,能知世间生灭法相,是故汝等,常当精勤修习诸定。若得定者,心则不散,譬如惜水之家,善治堤塘。行者亦尔,为智慧水故,善修禅定,令不散失,是名为定。”《圆觉经》说:“一切诸菩萨,无碍清净慧,皆依禅定生。”天台宗的祖师慧思大师之《诸法无净三昧法门》开头就强调:佛教所说五眼、六通、三明、八解脱、十力、四无畏等“无量佛法功行,一切皆从禅定生”。宗喀巴大师的《菩提道次第略论》卷六说:“经说三乘一切功德,皆是止观之果,大小乘三摩地皆于止观中摄。”由这些经论中,皆彰显其定学在佛学中的地位。
禅定也是佛教哲学的源头。佛陀就是在禅定中豁然觉悟到宇宙人生的真实本质——一个业报和转生的体系,从而把握了真理,成就正觉,获得了解脱,创建了佛教。因此,可以说佛教是建立在禅思所得的宗教实践之上,在方法上主要是依瑜伽的观行而展开,建立了以解决生死问题为中心的佛教哲学。佛教的祖师在禅定方面多数都有很深的功夫,他们对佛教哲学的发挥,往往亦多依于自己的禅思中的体悟。日本近代佛教史学者木村泰贤在《大乘佛教思想论》中写道:“一切佛教思想,是在禅定中思察的结果。”太虚大师亦说:“禅观行演成台、贤教。”这里的台是指天台宗,贤是指华严宗,教是指其教义。忽视了佛教哲学的这一实质,就很难正确理解佛教哲学。
佛教哲学除了引导人们建立信仰之外,主要用于禅定修习。大乘佛教说菩萨行“六度”中的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等五度;皆须以第六度“般若”为导首,才算波罗蜜,《大般若经》有“五度如足,般若度如首”之说。般若,义为超越的智慧,包括闻、思、修。闻慧是指听闻佛法,学习五明,从而获得智慧。思所成慧是指依闻所成慧,进而修习禅定,由定生明,证悟人生宇宙的真理,是指导证悟的智慧。由此智慧而断绝一切无明烦恼,进入涅槃境地,即为成佛。
(第三节 禅法的分类)
作为佛教主要修行之禅定,依其内容及其修行阶段,可分为多种。其中小乘以俱舍宗为代表,将其大别为有心定与无心定两类。有心定包括了四静虑(四禅、四色定)与四无色定,合为八定(八等至)。四静虑,即:初静虑、第二静虑、第三静虑、第四静虑。于初静虑得灭除语言,第二静虑以上灭除寻、伺,而四静虑顺次灭除忧、苦、喜、乐等诸受。又初静虑无鼻、舌、身等识。四无色定,即:(1)空无边处定,得灭除与眼识和合之可见有对之色想,与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四识和合之不可见有对之色想,与意识和合之不可见无对(无表色)之色想,而入无边之虚空想。(2)识无处定,舍外空缘,唯缘内心识,入于无边之识行。(3)无所有处定,厌离识处广缘之苦,灭除想识,作无所有之行相。(4)非想非非想处定,舍离无所有之行相,知见一向非想(无粗想),进而舍非想之行想,达于非非想(有微细想)。关于四禅八定今后将有专门的讲述,此不赘述。无心定分为无想定与灭尽定,均为灭除心、心所之定。无想定,系凡夫及外道,误认无想状态为真涅槃而修习之定;灭尽定,则是圣者将定之境地,作为无余涅槃境界之静定而修习之定。除无想定外、四禅(四静虑)、四无色、灭尽等九定,不得间杂异念,而系顺次修行所得者,故又称为九次第、无间禅。然于定得自在力之不时解脱之阿罗汉,依修行四禅、四无色定等八定,能超越一地,修得高一层之定,称为超定或超等至、超越三昧。据《俱舍论》卷二十八载,八定之修相分为有漏、无漏两类。
大乘各宗派,对禅定之种类,更有多种说法,其中天台宗的分类,从修止观的门径、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修观的哲学观及倡修该禅的佛教派系着眼,把大小乘众多禅法分为三类。即:世间禅,出世间禅,出世间上上禅。
世间禅乃色界、无色界之禅定。此类禅定的修习,主要以观息(呼吸)为入手门径。这类禅法非为佛教所特有,与凡夫与外道同因其缺乏佛教所特有的慧观,最高只能达到四禅八定,不能解决真如出生死问题,故名“世间禅”,为出世间禅之对称。有称作有漏禅、世定、世间定。此类禅法又可分为两种:
(1)根本味禅,乃合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等四禅定与慈、悲、喜、舍等四无量及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等四空定而成,故又称十二门禅。厌离欲界之散乱者,修四禅,欲求大福者修四无量,厌色笼者修四空。
(2)根本净禅,与根本味禅相对称。逢佛出世,闻佛之说法,则得依之而直发无漏智,故称净禅。亦有六妙门、十六特胜、通禅三品,分别为慧性多者、定性多者、定慧均等者所修。若修习时以佛教的观慧修观,也可达到出世间的目的,故又称“亦世间亦出世间禅”。
出世间禅这类禅法的修习,主要以观色(身体及物质世界)为主要门径,亦属小乘禅法。修习此类禅法须持小乘佛教的人生观、哲学观,以观身不净,观苦、空、无我、无常,而发无漏智。这类禅法渗透了厌世、出世的宗教思想,智者大师认为只修习此类禅法,不能达到出世间、了生死的目的,故称“出世间禅”。这类禅复分为观、炼、熏、修四种:
(1)观禅,观为观照之义。明观烛照不净等之境,故称为观。有九想、八念、十想、八背舍、八胜处、十一切处等。此类禅法中,九想、八念、十想、等三种禅观,因修观时对人生价值多持否定态度,故称为“坏法观”。八背舍、八胜处、十一切处观不具此特点,称“不坏法观”。
(2)炼禅,炼为锻炼之意,即九次第定,此禅由浅至深,顺序锻炼四禅、灭尽定等,不杂异念,以无漏锻炼有漏,通达八地。
(3)熏禅,熏为熏熟自在之义。如狮奋迅三昧,能除异念间杂,其顺逆进退皆得随意自在。
(4)修禅,指超越三昧,修治前定,使之精妙,可超出入自在。
出世间上上禅指最高境界之出世间无漏禅。此类禅法的修习,主要以观心为门径,是大乘禅法。此类禅法不仅能达出世间、超生死的涅槃彼岸,而且能尽破无明,成佛度众生,超出于出世间禅,故称“出世间上上禅”。此类禅法指《地持经》卷五所说之九种大禅:
(1)自性禅、修观心之实相,不外求。
(2)一切禅,能得自行化他一切功德。
(3)难禅,为深妙难修之禅。
(4)一切门禅,一切禅定皆由此门而出。
(5)善人禅,大善根之众生所共修。
(6)一切行禅,含摄大乘之一切行法。
(7)除恼禅,除灭众生之苦。
(8)此世他世乐禅,令众生悉得二世之乐。
(9)清净净禅,惑业断尽,得大菩提之净报。
智者大师说,此类禅包括了天台宗所称圆顿止观、一行三昧,法华三昧、念佛三昧、首楞严三昧等。大乘经典中所列名之觉意三昧、金刚三昧、华严三昧、海印三昧、普光大三昧、妙光大三昧、次第遍往诸佛国土大三昧、清净深心大三昧、法界自在大三昧、无碍轮大三昧、般若三昧,等等。甚至密乘之事瑜伽、行瑜伽、瑜伽、无上瑜伽等都可以归类于出世间上上禅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