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石蜂的苦难(第3卷)
1280900000013

第13章 三种芜菁

我对芜菁科这类奇特的寄生虫描述得不完整。它们当中的西芜菁和短翅芜菁像小虱子一样,藏在各种食蜜类昆虫的毛皮里,借此混进蜂房,杀死蜂卵,吃掉蜂蜜。在离我家不远处,我意外地得到一只拟蛹,它告诉我,用统筹归纳法往往会出错。根据此前我们得到的材料,我似乎确定 :在法国,所有芫青科寄生虫都以食蜜类昆虫储存的蜜为食。这的确是一种很好的归纳,并且很多人都毫不怀疑地接受这一归纳,也包括我。当我们想归纳一个法则时,我们应该凭借什么呢?我们以为自己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事实上却跌落到错误的深渊。芜菁科的法则应从统筹归纳中排除出来,在这一章我将证明。

1883 年 7 月 16 日,我和儿子埃米尔挖掘着沙土堆。在此之前,我在这里观察了弑螳螂步甲蜂的劳动和捕猎。我是要收集几只掘地虫的蛹房。我用小铲挖出了许多掘地虫的蛹房,就在这时,埃米尔给我一个陌生的东西。我正忙着收茧,也没细看,顺手就把这个东西放进箱子里。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挖掘的热情慢慢地消退,在我的头脑中突然浮现了刚才与茧一起放在箱子里的那个陌生的东西。是不是呢?难道不是吗?是的,正是它。

我自言自语 :“我亲爱的儿子,你刚才发现了一个宝贝—芜菁科的拟蛹。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资料,又会填补昆虫奇怪的档案上的一处空白。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好东西。”

于是,我马上拿了出来,除去上面的泥土,认真地观察。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某种芜菁的拟蛹,并且是我从未见过的。但是,我对它们早已烂熟于心,绝不会张冠李戴,我现在看到的是一种和西芜菁、短翅芜菁类似的昆虫。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它是在步甲蜂的巢穴发现的,这暗示了它的习性会截然不同。

“天太热了,我们已经很累了,我可怜的孩子!但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们原路返回吧。我要找到拟蛹前的幼虫和拟蛹形成的成虫。”

我的激情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我们发现了大量的拟蛹,还发现很多吃着螳螂的幼虫,而这些螳螂正是步甲蜂的屯粮。拟蛹真的是出自这些幼虫之手吗?我对这种观点尚有一丝怀疑,只有通过家中的饲育才能拨开云雾见月明。我没看到成虫的踪影,让我不能了解它的特性。

我期望将来家中饲育出来的成虫能提供这些资料。这就是在沙地的第一条沟里得到的收获。下面的挖掘只是增加了数量,但并没有新发现。

现在我开始进行观察。首先观察这个让我醒悟的拟蛹,这是一个失去活力的身体:僵硬、蜡黄、光滑、有光泽、在头那一边弯曲成钩形。

在高倍放大镜下,能看到它的皮肤上长满了很小的略微突出的点,比体内光亮。它连同脑袋一共有 13 个节,背凸腹平,背腹面被一道钝棱隔开。3 个胸节各自都有一对小小的深红褐色锥形乳突,将来会发育成腿。气门一目了然,是一些颜色更深的红褐色的点。最大一对气门在胸腔第二节上,也几乎就在与第一节连接处。剩下还有 8 对气门,最后一个腹节没有,其余每个腹节上各有一对,共有九对,第八腹节上的是最小的一对气门。

肛门没有特别之处。头部长了 8 个深褐色的圆锥形结节状隆起,像腿上的结节。其中 6 个分布在头的两侧,剩下两个长在面部,跟两侧的相比,这两个是最有力的,毫无疑问是大颚的雏形。这个器官生长发育过程中,长度变化较大,在 8~15 毫米范围内 ;宽度变化在3~4 毫米。

从总体上观察,它和西芜菁、短翅芜菁和带芜菁拟蛹具有相同的特征 :枣色或红褐色坚硬的角质外皮、稍微的隆起头部模型、胸腔凸起和气门分布。因此,我非常肯定地确信 :这些寄生虫属于芜菁科。

当时,幼虫正在步甲蜂洞里大口大口吃着美味的螳螂,我记住了它的体征。它光秃秃的、没长眼睛、又白又软,身体弯曲度很大。它的体貌像某种象虫科的幼虫,再确切点,跟我在《自然科学年鉴》里提供图片的痕短翅芜菁的二龄幼虫相像。我把痕短翅芜菁的图片大幅度缩小,差不多就成了芜菁科幼虫的肖像。

粗粗的微微红褐色的头 ;强壮弯成尖尖钩形的大颚,末端呈黑色,根部是深红褐色 ;很短的触角有 3 个关节,第一节粗大并呈球状,中间的呈圆柱形,最后一节像一段截柱,嵌在大颚旁边 ;头下面是界线明显的 12 个体节,其中第一个胸节最长 ;淡红褐色的背部,从第十节开始向后逐渐缩小 ;背面与腹面被一层齿状物隔开。

短白、透明的足端长了一个小小爪 ;中胸的一对气门大约在与前胸的分界线上 ;8 个腹节各有一对气门分布两边,跟拟蛹一样,小小红褐色的气门很不易辨清。幼虫的体型有大幅变化,均长 12 毫米,宽 3 毫米,也和它要变成的拟蛹一样。

6 只弱小的短足,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们可以抱住螳螂,放置在大颚的下面,然后幼虫就可以侧身躺卧,随心所欲地吃着美食。

另外,腿还可以走路,比方说我书桌的坚硬的表面上,幼虫腆着肚子,挺得笔直的身子,怡然自得地迈着小碎步。但在精细的流沙上,幼虫就会变得步履维艰,必须把身体呈弯月状,仰面或侧身移动,借助大颚刨沙,简直就是在匍匐前进。但是如果有一堵墙做依靠,它还可以远行。

我把幼虫放在一个用纸隔成几个小房间的盒子里。每个房间与一个步甲蜂的蜂房一般大小,上面铺着一层柔软精细的沙子,沙子上放着一堆螳螂和幼虫。原本我想把这些幼虫单独隔离起来,每只放在独自的房间里用餐,然而结果却出现了好几次混乱。前一天早早就吃光了提供食物的幼虫,第二天居然跑到了别人的房间,和它的邻居共享美餐。这家伙应该是翻墙或者打通了一道缺口。从这一点上可以判定,幼虫不像吃条蜂蜜饼的西芜菁和短翅芜菁那样老实不动。

我想在步甲蜂的洞里也是如此,幼虫吃完这个蜂房里的螳螂后,就会跑到另一个蜂房去,直至吃到肠满肚圆。它一般在地下不会走得太远,但还是会光顾邻近的几个蜂房。我提到过步甲蜂储存的螳螂数目差异很大 :孱弱侏儒的雄蜂蜂房里螳螂数目自然少,而雌性的蜂房里则食物充足。遇到瘦弱的雄性幼虫也许会在一个房间里吃不饱,因此必须到别的房间补充。如果遇到有丰盛食物的房间,它就会得到足够的营养,发育得很强壮 ;而如果转悠了半天一粒粮食都没找到,它只好饿肚子,所以会长得很瘦小。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幼虫或是拟蛹相互间存在巨大差异的原因,在长度上就有两倍甚至两倍以上的差别。

因此,幼虫在蜂房里找到的食物多少,决定了幼虫生长发育的好坏。

我至少看过幼虫在活动期中进行的几次蜕变中的一次。蜕去外衣后,昆虫又恢复原先的样子,体型没有改变。蜕完外衣后,它又重新接着用餐,它用腿绕住一只螳螂,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它。无论幼虫蜕皮一次还是不止一次,这种简单的蜕皮与高级变态没有相同之处,而变态能彻底使昆虫改头换面。

在盒子里进行了十几天的饲育后,我完全可以肯定把这些吃螳螂的幼虫看成拟蛹的缔造者是准确的。为了这个拟蛹,我煞费心血。我给幼虫提供了丰盛的食物,一直到它不再吃为止。它停止了运动,首先将头稍微缩了进去,身体弯成月牙状 ;然后皮肤开始破裂,头部皮肤横向裂开,而胸腔皮肤是纵向裂开。褶皱的外衣渐渐蜕掉时,就露出了光秃秃的拟蛹。它一开始就跟幼虫一样是白色,但很快就逐步变成了纯蜡的红褐色,发育成腿和嘴的隆起末梢颜色变得更深。这种露出拟蛹的蜕皮,与短翅芜菁的变态相同,但与西芜菁和带芜菁的不同。后者的拟蛹都被二龄幼虫的皮肤包着,这是一种时松时紧不会有裂痕的皮囊。

刚开始的疑惑已经解除,它千真万确是一种芜菁,在芜菁科寄生虫中,它也是最奇特的一种。它不吃蜂蜜,而吃步甲蜂储存的螳螂。

美国的博物学家最近指出,所有的芜菁科寄生虫并不是总吃蜂蜜,某些美国的芜菁还吃蝗虫的卵。这些卵是它们的合法财产,而不是打劫别人所得。据我所知,至今还没有食肉芜菁的真正寄生理论。在碧波万顷的大西洋两岸,都发现了芜菁科寄生虫对蝗虫情有独钟,这倒很引人注目 :一种以蝗虫的卵为食,另一种以修女螳螂及其同族为食。

谁知道这种芜菁科寄生虫偏爱直翅目昆虫的原因呢?它所在家族的头领短翅芜菁却独爱蜂蜜。为什么我们视为一类的昆虫,会在食性上出现这么大的差别?如果它们起源相同,为什么吃荤的取代了吃素的?吃草的小羊羔怎么变成了吃肉的狼?这是前不久寡毛土蜂从反面给出的重大疑问,它是食肉土蜂家族中的素食主义者。这个问题还是等待有能力的人给出答案吧。

第二年 6 月初,我饲育的拟蛹中有几个从头的后方横向裂开,从背的中线纵向开裂,但最后两三个体节完好,这样三龄幼虫就诞生了。在放大镜下粗略地观察,我觉得它的整体轮廓与甲蜂的螳螂的二龄幼虫没什么区别。它光秃秃的,呈黄油一般的淡黄色,一刻都不安分,然而活动起来也不那么顺畅。一般情况下它斜躺着,但也能保持正常的姿势。幼虫很想用腿站起来,但无法找到足够多的立足之地。几天稍纵即逝后,它又重新处在了安安稳稳的休息中。

幼虫连头在内共有 13 个体节 ;长了一个颅顶方正、边缘稍圆的大脑袋 ;有三节粗壮、关节短短的触角 ;短而强健的大颚末端长了两三个鲜红的齿状物 ;短而丛生的触须也分成了三节,上唇、上颚和触须可以稍微左右摇摆,仿佛在探寻着什么 ;在触角基旁边的一个小小的褐点就是将来长眼睛的地方 ;前胸是最宽的,后面相同宽度的环节被一条沟和边缘浅浅的垫圈划分得一清二楚 ;短小透明的足末端没长爪,是一些有 3 个关节的残肢 ;8 个淡色的气门和拟蛹时一样,最大的第一个在胸节前两节的分界线上,剩下的在腹节的前 7 节上,二龄幼虫和拟蛹腹部的最后一节还有一个很小的气门,但这个气门在高倍放大镜下就看不见了。

简洁地说,它有着与二龄幼虫同样强健的大颚、软弱无力的足、象虫幼虫一样的脸面,并且也能够自由活动,只不过不如第一种形态时那么灵活。拟蛹的过渡阶段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经过拟蛹阶段后,幼虫又跟以前一样了。短翅芜菁和西芜菁也是这样。

既然又回到了起初,那么拟蛹这个阶段又有什么用处呢?芜菁似乎绕了一个圈 :它将刚刚做的事中断,前进后进行了一个循环,又退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有时我会把拟蛹看成一种具备高级机制的卵,昆虫以它为起点开始依次经历幼虫、蛹和成虫的普遍法则。第一次是卵的孵化,经历的是卵蜂和褶翅小蜂的幼虫二态现象。初龄幼虫找到食物,二态幼虫进餐。第二次是拟蛹孵化,又回到了原来的进程,开始进行幼虫、蛹和成虫三种规律的形态演变。

三龄幼虫大约只有半个月,蜕皮就从背上一条纵向的缝开始了,就像二龄幼虫一样,裂开就形成了蛹。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出它是鞘翅目昆虫,从触角上几乎能够确定它的类型和种别。

困难发生在次年的演变中。我在 6 月 15 日左右得到的几只蛹开始干枯,成虫的样子还没形成。剩下的一些拟蛹,也没有任何进展。我认为这种现象是温度不高造成的。因为我把它们放在我书房里阴凉的书架上,而在自然条件下,它们是待在强烈的太阳光下的几法寸厚的沙层中的。为了创造自然环境,并且不使实验的拟蛹陷进沙中,我将剩下的拟蛹放在一个铺着新鲜沙层的容器底部。在地下生活的时期,直射的阳光往往会要了它们的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在容器口用一层黑布来阻挡光线的直接射入。这样准备好之后,我将容器放在我的窗户上接受几个星期最强烈的阳光。由于黑色容易吸收热量,在它的遮蔽下,白天可以达到蒸汽浴室里的温度,然而拟蛹依旧没有一点反应。到了 7月末,还没看出有一丝孵化的端倪。我知道加热无法成功时,又将拟蛹放回阴暗的书架上以及玻璃瓶里。它们在那里又过了一年,始终维持原状。

第二年 6 月临近时,三龄幼虫出现了,然后是蛹。成虫的发育阶段又没形成,跟上年一样,蛹枯干了。这一次失败也许是由于环境的湿度造成的,但我就不能知道吃螳螂的芜菁的类别和种类吗?不会的。

经过严密的推理和严谨的比较,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我虽然对我所在地区仅有的芜菁习性认识不多,但其中在身材与研究的幼虫和拟蛹相符的也只有十二点斑芜菁和谢氏蜡角芜菁。6 月初时,我在耶尔群岛的不凋花花序上找到谢氏蜡角芜菁 ;7 月份,在邻海山萝卜属植物的花上遇见了十二点斑芜菁 ;从日期上看,谢氏蜡角芜菁能够符合从 7 月起,在步甲蜂的洞里就能看到寄生虫的幼虫和拟蛹。

此外,还在步甲蜂居住的沙堆旁发现了很多蜡角芜菁,而斑芜菁却半只都没看到。

我获得的那几只蛹有着奇特的触角,触角上末端簇集着浓密而不规则的毛须,只有在雄性蜡角芜菁才找得到,因此,可以断定不会是斑芜菁,因为它们呈蛹态时的触角有规则和形状统一。那么,它就是蜡角芜菁了。

如果有怀疑,下面将进一步证实。幸运的是我的朋友博勒伽尔博士在我之前就对蜡角芜菁有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他拥有施氏蜡角芜菁的拟蛹。他来到塞里昂进行研究,并在我的陪同下,从步甲蜂的沙地里找到了吃螳螂的那些家伙的几只拟蛹,并将它们带到巴黎进行观察。

虽然他的实验也同样失败了,但通过将塞里昂的拟蛹和施氏蜡角芜菁的拟蛹相比较,他发现两种机制几乎一模一样。因此,我的拟蛹只能是谢氏蜡角芜菁,并且排除了另一种蜡角芜菁,因为它在我所在地区凤毛麟角。这一切已经足够证明了。

让我头疼的是,没有弄清阿拉蒙芜菁的食性。通过类比,我把施氏蜡角芜菁当成了是跗猴步甲蜂的寄生虫,这种步甲蜂喜欢在高高的沙土坡里挖掘小蝗虫的虫堆。我推测两种蜡角芜菁可能吃着类似的食物,但还是请博勒伽尔进行了验证。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了,吃修女螳螂的芜菁就是春天时我在不凋花的花上看到很多次的谢氏蜡角芜菁。每一次我都发现一个罕见的特点 :

它们的大小差异极大,就算同一性别的也是如此。我看到一些谢氏蜡角芜菁骨瘦如柴,雌雄皆有,它们大小只有发育得最好的 1/3。另外,十二点斑芜菁和四点斑芜菁也具有这样的特点。

同一种昆虫甚至同一种性别会产生侏儒和巨人,这只能是营养不均衡造成的。如果和我想的一样,幼虫首先必须自己找到步甲蜂储存的螳螂,如果在第一间蜂房食物数量很少,接下来就要找第二间、第三间……那么,如果运气好,会找到充足的粮食,就会吃得好而发育得很粗壮 ;如果运气不好,找的粮食很少或没有,就会因吃不饱而发育不良。这种大小差异充分体现了寄生的理论。如果母亲辛辛苦苦用心储存粮食,或者孩子能够自己直接获取食物,那么,谢氏芜菁的食物分配就不会相差太大,这样一来,谢氏芜菁之间的差异就只能体现在雌雄上。

此外,这里出现了一种具有随机性的寄生理论—蜡角芜菁靠运气发现食物。然而,西芜菁不同,它出生在条蜂的通道口,通过钻进蜜蜂的皮毛里混进蜂房,狡猾灵敏地获取食物。蜡角芜菁则只好流浪,四处寻找食物,过着吃不饱肚子的生活。

最后,再在文章中添上一段产卵、卵和初态幼虫的起初状态的内容,把谢氏蜡角芜菁的故事补充完整。在观察吃螳螂的芜菁的发育过程中我发现,作为起点的第一年,像我上面说的,在我有限的知识内,能在附近地区里找到身材符合步甲蜂洞里拟蛹的芜菁,只有谢氏蜡角芜菁和十二点斑芜菁。我无微不至地饲育它们,期望能拥有它们的卵。

作为身材高大的四点斑芫菁,加入产卵的队伍中。另外,还有与此事无关的带芜菁,我也认识它的拟蛹,我只是用它来扩展我的产卵基地。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拥有它的初态幼虫。最后,我还饲育了西班牙芜菁,想观察它的产卵过程。总之,我的大笼子里生活着 5 种芜菁,并且把它们详细地记录在了我的笔记本里。

饲育的方法非常简单。一个大大的金属罩下面放着一层腐殖土,每一种都在里面休息。金属罩里面放有一个装满水的瓶子,瓶子里浸着保持着新鲜的各类食物 :西班牙芜菁的一簇木的枝叶,四点斑芜菁的带花冠的田旋花或是补骨脂属植物,十二点斑芜菁的山萝卜属植物的花,带芜菁的刺芹盛开的头状花序和谢氏芜菁的耶尔群岛不凋花的头状花序。补充一点,对于后三种芜菁而言,最喜欢的食物是花药,花瓣则很少吃,对于叶子则从不张口。

可怜的智力和习性,根本不会顾及我的精心饲育。它们悠然自得地吃着食物、尽情地谈情说爱、一刻不停地在土里挖洞、漫不经心地产卵,这些便是芜菁成虫的整个生活写照。

只有当雄性调戏同伴时,迟钝安静的昆虫才会有些兴趣。每个物种都有激情的示爱的习惯,因此,就算观察者眼里有时显出很奇怪的情欲也无可厚非。情欲是普遍的现象,它支配着世界,即便是最粗鲁的人也会有情欲。这是昆虫的终极使命,它进行一系列改头换面的发育过程就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完成后它就会死去,灰飞烟灭。

我也许可以写一部有趣的书,名字叫做《昆虫的爱》,书的题目曾让我心动过。25 年来,我做过的记录尘封在我资料库的一角。其中有一段关于西班牙芜菁的记录。我知道我并不是第一个写它的爱情故事,虽然作者不是我,但故事仍有价值,它证实了我曾经的推想,另外,我还要披露一些鲜为人知的情节。

一只美丽的雌性西班牙芜菁独自平静地吃着香甜的叶子。一只情欲高亢的雄性芜菁悄悄地从后面贴近,突然蹿到雌性的背上,首先用两对后腿紧紧地将它缠绕起来,然后,雄芜菁尽量将腹部伸直,并用腹部左右开弓、迅速疯快地鞭打着雌性的腹部。最后,原本一直空着的触角和前腿,现在也开始疯狂地鞭打雌虫颈部。当击打像暴雨般落在雌性的全身,雌性的头和胸胡乱地摇晃震动着,显得痛苦不堪。

但是,雌性却缩了起来,鞘翅半张、将头藏了起来,腹部往下曲着,似乎要避开背上激烈的情爱要求。冲动开始平静下来,雄虫把无规律颤动的前腿摆成了十字架,在这种激情四射的姿势中,它似乎渴望以天为证,以地为媒。这时,它的触角和肚子一动不动,绷成直线,只有头和胸继续上下剧烈地摇摆。短暂的休息很快结束,但在这期间,在雄性热烈的求爱中,雌性的胃口一点也没被打扰,又重新开始用餐。

又一次暴风雨来临了。雌性的颈上再次遭受狂风暴雨般的击打,于是,赶紧把头弯在胸下,然而,雄性不希望雌性藏起来,它用前腿从胫节和跗节连接处的特殊缺口处,一支一支地抓住雌性的触角,然后将跗节折了起来,触角就被死死地夹住了。雄性不停地往自己身边拖曳着,而无动于衷的雌性被迫抬起了头。这时,雄性像一位高傲地坐在坐骑上、两手牵着缰绳的骑士,一会儿静坐不动,一会儿又策马扬鞭。然后,它用长长的腹部向后鞭打完了这一侧又打另一侧 ;在前方,也用触角、拳头和头抽着、撞着、拍打着雌性。雌性终于在雄性如此猛烈地追求下有点心动了。

但雌性还是没有答应雄性的求爱。雄性再次表现出一动不动,战栗的腿摆成了十字架形。休息一段时间后,求爱的暴风狂潮又重新涌起,猛烈、执著的拍打,然后,再一次进行循环重复,直到最后雌性终于被它的执著魅力所感动。雌性最终屈服了,开始了为时 20 分钟的交尾。

雄虫如愿以偿后,从雌虫的身后艰难地倒退着,想拆散情侣关系。雌性来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按照自己的口味,选择一些可口的叶片一片一片喂给雄性,雄性偶尔也勇敢地像雌性那样吃了起来。幸运的虫儿们,为了使你们四五个星期的生命不虚度,满足你们的情欲和胃口吧。用一句优美的句子形容就是 :瞬间的美丽。

蜡角芜菁和西班牙芜菁一样穿着一身镀金的绿色衣裳,示爱的方式似乎也十分类似。在昆虫界里,雄性始终是姿态优雅的绅士风度,还掌握了一些求爱的特别技巧。它的触角有着华丽而复杂的颜色,如同两条乌黑靓丽的发束,就像带着一个美丽的头饰一样,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当一道刺眼的阳光照进钟罩里时,在不凋花的花束上一对对情侣正在窃窃私语。雄蜡角芜菁站在雌蜡角芜菁的背上,用两对后腿紧紧地缠住并控制着雌蜡角芜菁,然后从上而下、由头至胸不停地摇动着。然而,这种摇摆要缓和得多,远远没有西班牙芜菁那么猛烈,好像带有一定的规律性。但是,它的腹部保持着纹丝不动,而雌蜡角芜菁的肚子却有力地不停摇摆。

当雄蜡角芜菁的前半身在不停摇摆时,前腿在雌性身体的两侧做着像是一种飞速转动的小风车一样的诱导动作,肉眼很难看清。雌性对这种风车式的动作一点也不感兴趣,非常单纯地卷起了触角。于是,遭拒绝的雄蜡角芜菁放弃了它,又来到另一个跟前,可是它那小风车一样令人眩晕的催眠动作,遭到了每一位雌性伴侣的拒绝 :也许它们现在不方便,或者说地点并不适合。雌蜡角芜菁如果受到控制,就承受不住上面的雄性压力,因而雄性的甜言蜜语必须在阳光照耀的布满金黄不凋花的斜坡上,满怀喜悦地在花团锦簇中飞来飞去的自由场所去听,但是没有了小风车式的调情,没有这种西班牙芜菁激烈的方式,蜡角芜菁是不会在我的眼前交尾的。

雄性之间也会出现同样的身体晃动和互相鞭打。当雄蜡角芜菁在上面东摆西晃,做着快速旋转的小风车的动作时,下面的就一点儿也不作声。有时还会冒出第三个,甚至第四个,它们爬在最先的上方。站在最高处的在上面摇摆着,前腿不停地划动,而其他部位则一动不动。

好像就这样,被拒绝的雄性蜡角芜菁从失恋的悲痛中得到了一丝安慰。

吃凶残刺芹头状花序的粗鲁的带芜菁,是最不喜欢交尾前的温柔调情的。雄虫触角迅速地震动几下就表示了全部爱的宣言,一对情侣抱在了一起,用尾部进行持续大约 1 个小时的交配。

斑芜菁爱情的前奏也是非常简单快速,以致有两个季节,我的钟罩里都产满了卵,可我却连一次雄性的求爱都没看到。那么,我们下面就说说产卵吧。

两种斑芜菁的产卵期都在 8 月。在金属罩里的软软的腐殖土层上,雌斑芜菁辛苦地挖着一口深 2 厘米、与身体一样粗的洞穴,那是卵的居所。产卵的时间在 30 分钟左右,我见过西芜菁的产卵持续了一天半的时间。斑芜菁产卵迅速,将来人丁也就不那么旺盛,产完后小居所就立马封了起来。雌斑芜菁用前腿四处划取杂物,并用耙子一样的大颚聚集起来,推进洞穴里,然后下去踏实,再迅速地抽动着后腿将土层堆起来。最后,踏完了这一层后,它又重新开始耙新的材料,一层一层细心地踏着,直到将洞穴填满。

当产完卵的雌斑芜菁在搬沙运石进行封洞穴的时候,我用画笔间断地、小心翼翼地将它挪到了两法寸开外的地方。可是,这家伙居然没有回到产卵的洞穴,甚至也不再做填埋的工作,而是在金属罩上悠闲地爬着,和同伴一起吃着田旋花或是山萝卜属植物,再也不关心它的卵,而它的工作只完成了一半。接下来,我把第二位雌斑芜菁稍微挪到了 1 法寸远的地方,可它也一样不再回去干活了,甚至想都不想了。第三位刚刚转过身,我便将这个爬金属网上的健忘的家伙领回了卵的居所,头朝着洞口。雌斑芜菁一动不动,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它摇晃着脑袋,把前面的跗节放在大颚里,然后爬向钟形罩的高处,对它的卵置若罔闻。进行这三个实验后,我只好亲自将洞穴填起来。画笔碰一下就忘了工作,挪开 1 法寸远的地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母爱未免太轻率了吧?将成虫的愚笨与初态幼虫的高度灵巧相比,后者试着敲打几下就知道粮食藏在什么地方。可见,时间和经验能为本能做些什么?刚出生幼虫能精确寻找食物的能力让我刮目相看,而成虫的愚笨之极令我不得不瞠目结舌。

两种斑芜菁产的卵都是 40 多个,与短翅芜菁和西芜菁庞大数目的卵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根据芜菁在地洞里产卵的时间,就可以看出这个家庭将来的孩子不多。十二点斑芜菁的卵是长 1.5 毫米、宽 0.5毫米的两端圆圆的圆柱体,呈白色 ;四点斑芜菁的卵是长 2 毫米、宽不到 1 毫米、一端比另一端突出的细长的卵,呈稻草黄色。

在所有收集到的卵中,只孵化出了唯一的一个。其他的卵可能太脆弱,这种可能性相对于笼子里交尾数目的稀少也是实情。7 月份产下的卵要到 9 月 5 日才开始孵化。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这种芜菁的初态幼虫还鲜为人知,因此我要对它详加描述。如果要为研究超级变形的历史写一个章节,留下崭新的一页,下面就是这一章的开头。

幼虫从一只大大的卵里爬了出来,显然要比西芜菁和短翅芜菁的幼虫健壮,长约 2 毫米。它长了一颗边缘圆圆的粗大头颅,比前胸要略宽,呈现一种较深的红褐色 ;强健、锋利的大颚弯曲在尖端交叉,也呈较深的红褐色,末端呈褐色 ;黑色凸出的眼睛,呈球形,炯炯有神 ;由 3个关节构成了一个很长的角,末端的关节最细尖 ;纤毛生长茂密。

第一个胸环节直径比头稍小,然而长度与后面的环节相比是最长的,可以达到 3 个腹节在一起的长度之和,颜色是鲜红褐色 ;第二个环节比第一个短了 2/3,呈红褐色,但偏褐一点 ;第三节和整个腹部呈深褐色。以至从颜色上讲,小幼虫分成了两个区域 :鲜红褐色的头部和前两个胸节,绿褐色的第三个胸节和 9 个腹节。与头部的短促相比,3 对淡红棕色的腿显得更壮更粗长,末端是一只尖长单爪。

橄榄绿褐色的腹部分成 9 个体节,各个节之间有白色的节间膜,从第二个胸环节起,就出现这种白色和橄榄绿褐色相间的情况。所有褐色的环节上都长了一层短短的稀疏的毛。尾部的节是最窄小的,末端还长了两个很长很细的触须,稍微有点儿弯曲,与腹部差不多长。

以上给我们描述了一种强壮健硕的小虫子,它可以用强壮的大颚进行捕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查看周围的一举一动,牢固的钩爪可以用来自由地行走。它们与喜欢待在菊苣花上的短翅芜菁孱弱的幼虫有所不同,不会瞄准时机钻进正在收获的食蜜类昆虫的身上 ;它们也不像小黑点一样的西塔利芜菁幼虫,甚至在孵化时就聚成了一堆,在条蜂的家门口守株待兔。我看到小斑芜菁在它刚刚诞生的摇篮—玻璃管里缓慢费力地爬行。它在搜寻什么呢?它想要什么呢?我将一种食蜜类昆虫放在它面前,那是一只隧蜂。我想看看它会不会来到隧蜂的身体上,效仿西芜菁和短翅芜菁的做法。我的好意遭到了拒绝,幼虫不是想要一种能带它展翅高飞的昆虫。

斑芜菁的初态幼虫没有与西芜菁和短翅芜菁志同道合,它不会偷偷地溜进寄主的皮毛上,乘机混进长满蜂蜜的蜜室里。它要自力更生地寻找养家糊口的粮食,一次产卵时的数目稀少,决定了它这样做。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例如,短翅芜菁的初态幼虫时刻等待着任何一只来花间游玩的昆虫,无论这位来访的昆虫的身上毛量多少,是造蜜的还是做肉丸的,或者本身就是一位无业游民 ;不论它是蜘蛛、蝴蝶、食蜜类、双翅类还是带鞘翅的,统统不管 ;一旦等到了来客,立即跳进它身体的皮毛里,开始随它漂泊。接下来就只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了!如果所到的地方不是蜜库,没有替代的食物,这些迷路冒失的幼虫们就会客死异乡!于是,这就要雌虫母亲必须生产庞大数目的卵来弥补死亡的损耗,比如短翅芜菁和西芜菁的产卵数目就不可估量。

如果斑芜菁同样凭着它三四十只卵来靠上天垂怜,恐怕连一只幼虫也存活不了。对于一个人丁稀少的家庭来说,应当采取一些稳妥的办法。初生幼虫不应该依靠别人带到食物旁边,或者说更可能是蜜罐旁,这样可能会永远都找不到食物,所以应当自己寻找。我遵循事物的逻辑事理,将对十二点斑芜菁作进一步的补充。

雌虫母亲将卵产在经常去的地方的旁边。9 月份,刚刚孵化出的初生儿开始离家出走,在四周寻找储存食物的洞穴。幼虫强壮有力的腿完成这些地下勘探工作绰绰有余,同样强壮的大颚,自然也要发挥作用,当进入储存食物的房间时,幼虫会遇到膜翅目昆虫的卵或是小幼虫,于是大颚的钩就有了用武之地,它将卵或是毫无防备的小虫一并扫除。

干完打家劫舍的勾当之后,所有的粮食尽归芜菁幼虫所有,于是它卸下装备,成了一只大腹便便的虫子,美滋滋地享用可口的美餐。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猜想而已,但是我相信亲眼观察会证明这些,因为它们与已知的事实紧密相连。

我那个地区的钝带芜菁和焦斑带芜菁喜欢夏天待在刺芹头状花序上。在前一卷里我说过前者,我是在两种壁蜂的蜂房里遇见过它的拟蛹的。它们就是一种喜欢把房屋建在干枯的树莓茎干里的三齿壁蜂 ;另一种就是在棚檐石蜂的巢中安家的三叉壁蜂,又名拉氏壁蜂。今天,我要用焦斑带芜菁补充一个非常不完整的故事。我起初是在肩衣黄斑蜂的棉囊里得到焦斑带芜菁的,肩衣黄斑蜂跟三齿壁蜂一样喜欢在树莓里安家落户 ;后来,我在切叶蜂用普通洋槐薄薄的叶片制成的皮囊里也发现了它 ;第三次,它出现在了好斗黄斑蜂的巢穴里,这个巢穴是黄斑蜂用树脂做隔板在蜗牛壳里建筑的。好斗黄斑蜂也同样是钝带芜菁的目标,钝带芜菁和焦斑带芜菁共同利用同一种资源。

7 月下旬,我就能见到焦斑带芜菁的拟蛹,拟蛹的两端圆圆的,呈稍微弯曲的圆柱形,紧紧贴着二龄幼虫的皮。这是一张没有出口的透明皮囊,皮囊的两边各有一点弯曲的白色气管带通着气门的开口。我一眼就看到了腹部的 7 个圆圆的气门,前后依次减小,另外,还有胸部的气门。最后,我认出了它很小的足,就连上面的爪也比较柔软,还不能站起来。在嘴部,我只看到了短小呈褐色的大颚。总而言之,又软又白的二龄幼虫挺着大肚子、没长眼睛、足还没有发育完全。钝带芜菁二态幼虫蜕下的皮,也让我看到了类似的情况,像焦带芜菁一样,一个没有开口的皮囊紧紧贴在拟蛹上面。

再让我们仔细观察一下焦斑带芜菁的拟蛹。枣红褐色的拟蛹在孵化时,形成了一个圆柱形的内壁坚硬而有弹性的皮囊,分节明显。我用放大镜可以看见跟钝带芜菁身上一样的星形细斑。深红褐色的气门开口突出,连最后一个气门也看得一清二楚。足基是一些偏深褐色略略突出的凸起。头上有几个凸起看着不是很清楚。

我在这个拟蛹壳内部找到了一个白色的小棉团,在水中软化后,再用画笔尖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就成了一团粉末状白色的物质,这是蛹的一种尿酸产物 ;外面的一层皱皱的膜是蛹的皮。如此一来,我只有三龄幼虫没见过了。我用针尖戳开放在水里的拟蛹壳,看到外层是角质的模样,容易破碎,颜色呈枣红褐色 ;内层是一道透明的弯曲的薄膜。不用说,这内层就是三龄幼虫贴在拟蛹壳上的皮肤。由于这很厚实的一层紧紧和易碎的角质外层融合在一起,我只能把它撕成几块才分离开来。

我在我收藏的拟蛹里选用了一些,来研究在邻近变态结束时里面会发生什么。可是,我既没发现什么可以分离的东西,也找不出一只三龄幼虫。我可以在西芜菁的皮囊里容易获取到,而短翅芜菁和蜡角芜菁的幼虫则可以自己从拟蛹里出来。当硬壳第一次包裹了一个完全独立的蛹时,封住它的壁是内部一层毛糙的白皮。我认为三龄幼虫的外皮就是这种白色,它的外皮紧紧地贴在拟蛹壳上再也没办法分开了。

因此,带芜菁身上有一种紧密套在外的皮,这是其他芜菁所不具有的。拟蛹壳在二龄幼虫的皮里,这层皮形成了一个整体的袋子在外面紧紧包裹着,而三龄幼虫的皮更加紧密地贴在拟蛹壳的内部,只有蛹与外壳是分开的。在蜡角芜菁和短翅芜菁的高级变态中,这一次变态蜕的皮与变态前的皮是完全分开的,幼虫从裂开的蜕皮中脱离出来。

西芜菁在蜕皮时,连续的外皮没有断裂,而是层层相套,不过层与层之间有空隙,因而三龄幼虫能够在里面自由活动,甚至还可以转身。

带芜菁与它的蛹壳相同,不同之处在于,直到变成蛹时,每次蜕的皮都紧紧地套在一起,没有留下空间,三态幼虫在里面是寸步难移。从它的皮紧紧贴着拟蛹的壳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因此,如果没有拟蛹皮囊里那层膜作为证据,人们就不知道还存在这种形态。

我现在没有带芜菁初态幼虫,对它还不了解,通过金属罩里的饲育也没能得到它的卵,所以关于带芜菁的叙述还少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