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蓑蛾的保护层(第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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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叶甲

我是圣多马难以对付的弟子,在对某个事物说“是”之前,我要观察、触摸,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没完没了,直到我的疑心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消失为止。是的,形态不能决定本能,设备和装置不能决定一个人的职业。继象虫之后,现在就由叶甲来向我们证实这一点。我查看了三种叶甲,它们经常出现在我的荒石园里。在适宜的季节,每当我想要它们提供某种情况时,我不用寻找,它们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第一种是百合花叶甲。既然拉丁文不讲究诚实公正的原则,就让我们用它的科学名称——“负泥虫”来称呼它吧。但是,我们不要翻译这个名称,尤其不要重复。讲究审慎稳重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我从来就没有弄明白,在博物学中有什么必要用这样一个令人厌恶的词,来折磨某种美丽的花和某种优雅的动物。

尽管我们的叶甲受到了专业词汇的粗暴对待,但它是美丽可爱的。

它形态匀称,不粗不胖,也不细小,美丽的珊瑚红色,头和脚爪乌黑发亮。在春天,尽管很少有人看百合花一眼,但人人都认识这种花卉。这个时节,花已经在绿叶的圆形花饰中央显现出来。一只鞘翅目昆虫就停留在这株植物上。它身材中等偏小,身体朱红,类似西班牙蜡的颜色。如果你伸手向前去抓它,它马上胆战心惊,全身瘫痪,接着就掉在了地上。

几天之后,我们再回到百合花这儿来吧。它渐渐长长,开始露出花蕾。花蕾结集成小包,红色昆虫仍然在那儿。此外,百合花的叶子已经被损坏得像块破布,被暗绿色的污物弄脏。传说存在一种巫术将磨碎了的叶子到处撒布,撒得像溅起的泥浆。

然而,这种垃圾却在移动,慢慢地前进。让我们抑制住自己厌恶的情绪,用麦秆尖探测这些小污物堆吧。一只十分难看、肚子圆凸的淡橘黄色幼虫露了出来,揭去它身上的东西,百合花叶甲的幼虫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我们刚从这只虫子身上剥掉了它的法兰绒外衣。这个外衣来源于哪里呢?可能来自于这只昆虫本身之外的某个不可告人的地方。事实就是如此,这件紧身上衣是用它自己的粪便制作的。百合花叶甲的蠕虫形幼虫,不用陈旧过时的方法朝下面拉屎,而是朝上面拉屎,并且在它的脊梁上收集这些肠子的残余材料。这些材料随着新的环形软圈一个接着一个紧贴着,从后面向前面发展。雷奥米尔曾满意地描述过这种覆盖物怎样在倾斜面上滑动,从虫子的尾巴根一直延伸到脑袋。这些倾斜面是呈波浪形起伏的,好像脊梁的变化形态。这位大师已经谈过了这些,我们就不用再谈了。

我们现在已经明白了百合花叶甲为什么得到这个羞耻的名字:原来它是用自己的粪便为自己制作衣服。这个名字已经进入了官方的档案文献里。

制作完工的服饰覆盖着虫子的整个背部,缝纫工厂并没有因此而停工。后面不时地添加一条新褶边,前面也同样是如此。伸出的多余部分由于自身的重量而松脱掉下。粪衣不断修补、翻新,向一端延长,而另外一端则破旧、变短。

有时,这堆布料太沉重了,于是虫子就翻倒在地。赤身裸体的虫子只关心自己丢失的外套。于是,它的好心助人、乐善好施的肠子立刻为它补救这个灾难。

或者由于放在织机上的工件过分宽大的结果,虫子就切削边料;或者由于存在负载物部分,或者全部落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于是百合花叶甲的幼虫在它行走的道路上留下了一堆堆脏物,以至于象征纯洁的百合花竟然变成了粪便的集中地。花叶被吃掉后,花草被叶甲的幼虫咬得伤痕累累,失去了茎皮,变成了破破烂烂的茎秆。虽然百合花正在盛开,但也不能幸免于难。美丽的象牙酒杯变成了污秽的茅坑。

为非作歹之徒过早地排泄污物。我很想看看它开始时的情况,看看它污秽的建筑物的第一层。它当过学徒吗?它开始干得很差吗?然后稍好些吗?现在,这些情况我全都了解了。它没有见习期,没有笨拙的尝试。一开始,它的技艺就娴熟完美,排出的产物摆在尾巴上。下面就让我说说我的见闻吧。

5 月份,它开始产卵了。产卵地是在叶子内部的表面上,平均为3 ~ 6 短列,形状是两端浑圆的圆柱形,鲜橘红色,发亮,涂着一层有黏性的分泌物。这层分泌物能够把它们整个儿紧贴在叶子上。孵化需要 12 天左右的时间。卵壳有些皱纹,但始终保持鲜艳的橙黄色,停留在原位不动。抛开它略微干枯的外表不谈,孵化时的卵群保存得同开始产下时一样。

新生幼虫约 1.5 毫米长,头和爪子呈黑色,身体的其余部分呈暗琥珀色,在胸廓的第一个体节上有一个褐色的肩带。这条肩带在中间断裂,最后,在第三个体节后面的身体两侧各有一个小黑点。这就是最初的服装,以后橘黄色将取代琥珀色。这只小虫胖乎乎的,用它的短爪和屁股紧贴着叶子。它的屁股起着杠杆作用,把它那圆鼓鼓的大肚子向前面推。这只虫子是个双腿残废者。

从同一个组群里孵出的每只小虫,很快就开始在自己的卵壳旁边觅食。它们孤单地在那儿啃咬,在厚实的叶子上为自己挖掘一个小洞,但是,它们在挖掘时注意不损害反面的表皮。这样就在叶面上留下了一块半透明的地板,一个支撑物,使它能够食用洞穴内壁的食物而不会有跌下的危险。

它们懒洋洋地挪动身子,寻觅着更加味美的食物。我看见一些虫子盲目分散在同一条沟里结成小群体,但是它们从来没有像雷奥米尔叙述的那样并列着节省地进食。共栖的动物虽然同代,并且从同一列卵孵出,但在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次序和协定,也没有对节约的关注。百合花是多么的慷慨大度、乐善好施啊!

这时小虫子的肚皮鼓胀起来,肠子开始发挥作用了。行啦,我看见从它的衣服上排出第一个球状物。这个小球像婴儿期排便那样量少而且流散。这流出的很少的一点儿东西同样被利用起来,而且有条不紊地放置在小虫子的脊梁后端。我们听之任之吧。不到一天时间,小虫就逐渐为自己制作了一套衣服。

这个虫子在试制服装方面是位艺术大师。如果说它在幼年时期织造的莫列顿双面起绒呢的质量已经很好了,那么以后当这种布料制作技艺炉火纯青、巧夺天工时,未来的宽袖长外套会是怎样的呢?让我们继续看吧!关于这位法兰绒工业家的才能我们已经知道得相当多了。

色彩鲜艳的绸上衣有什么好处呢?幼虫用它来保持身体凉爽、防止阳光照射吗?这是可能的,柔嫩的表皮上有这样的糊剂就不必担心晒裂了。

幼虫的目的是使它的敌人无功而返吗?这也是可能的,谁敢啃咬污物堆呢?

这只是一种时兴的任性和心血来潮吗?对这点我也不能完全给予否定。

我们有过带撑架的衬裙——那荒诞的钢环形的防护罩。我们有新婚夫妇头巾上那种怪里怪气的管状褶筒,这种褶筒用它坚硬的箍子紧紧裹住我们的脑袋。让我们对这种昆虫拉屎者宽宏大量吧,让我们不要非议它在穿衣戴帽方面的怪癖吧!因为我们自己也是有怪癖的啊。

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为了弄得明白清楚些,就让我们来问问百合花叶甲的亲密近亲吧。在几十亩碎石地上,我种了一块芦笋。从烹饪的角度看,从这块地里收获的庄稼永远不能补偿我的操心照料。不过,我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得到了补偿。在那些自由展开成翠绿条纹的瘦弱的嫩枝上,在春天,有两种叶甲大量繁衍,比比皆是。它们是田野叶甲和十二点叶甲。这是不错的意外收获,比芦笋更好。

田野叶甲穿着三色服装,并不缺乏优点。它有蓝色鞘翅,鞘翅的外沿镶着白色带子,每片鞘翅装饰有 3 个白色饰结。在它的红色前胸中心有个蓝色圆盘。它的卵呈暗绿色,圆柱形。这些卵不像百合花上的叶甲那样以线状小组群排列,而是彼此隔离,一端竖立在芦笋叶上,或是细枝上,或是含苞待放的花上,处处都有,杂乱无章。

田野叶甲的幼虫在露天里,在养育它的植物的叶子上生活,因此,它们暴露在各种可能的威胁之下,如同百合花上的蠕虫遇到的危险。但是,它们却完全不了解在粪便层下掩蔽自己的办法。因此,在它的生命里,它总是赤裸着身子,并且非常干净。

田野叶甲的幼虫呈淡绿黄色,身体后部相当肥胖,前部逐渐变细。

它的主要运动器官是肠子末端。这个末端形成局部的鼓泡,像灵活自如的手指那样弯曲,能够缠绕枝杈,支撑虫子,推它向前。真正的爪子很短,相对身长而言,爪子的位置过于靠前。当然,这些爪子也能够单独地非常困难地拖着后面的笨重身子。它们的助手——肛门上的指状物体,十分有劲。当它从一根细枝迁移到另一根细枝时,幼虫没有别的支撑,于是它们就翻倒身子,头在下。这个双腿残缺者是一个走钢丝的演员,一个技术娴熟的杂技演员。它不怕跌落,在枝杈上移动。

田野叶甲的幼虫休息时的姿势十分奇特:沉重的臀部搁在后爪上,特别是搁在钩形足趾——肠子的末端上;身体前部抬起,十分优雅地弯着;黑色脑袋竖得直直的。这只小虫子有些像蹲着的狮身人面像。在阳光下,在午睡或恬静的消化食物的时刻,这个姿势很常见。

在阳光照耀下,在炎热的日子里,这只赤身裸体、手无寸铁、胖乎乎的蠕虫形幼虫半睡半醒,很容易被捕获,遭劫掠。各种小飞虫身体短小,却十分狡诈,令人厌恶。它们常常飞到芦笋叶丛中。田野叶甲的幼虫做出狮身人面像的姿势,丝毫不动。甚至当这些小飞虫在它的臀部上空嗡嗡叫时,它似乎也毫不理睬。这些小飞虫像它们在平静地玩耍嬉戏时所显示的那样不伤害人吗?这一点非常可疑。这种长着双翅的贱民不仅仅吮吸植物渗出的稀薄液汁,而且还是为非作歹的行家里手。毫无疑问,它们在追逐其他目标。

的确,在这里的大部分田野叶甲幼虫的身上,一些颜色像白色瓷器那样的小点儿牢牢地贴在它们的皮肤上。这是匪徒的秧苗——小飞虫产的卵吗?

我收集了身上有白色污点标记的田野叶甲的蠕虫形幼虫,并且把它们囚禁起来喂养。一个月后,在 6 月中旬,这些幼虫开始萎缩干瘪,身体起了皱纹,转变为褐色,只剩下一个干燥的皮壳。这个皮壳的一端或者另一端裂开一条缝,一只双翅目昆虫的蛹露出了半个身子。几天以后,寄生虫就孵出了。

这是一只浅灰色的小飞虫,身上长着稀稀疏疏的粗糙纤毛。它的身材大小不到家蝇的一半,与家蝇有些相像。它属于弥寄蝇一类。在幼虫的形态下,弥寄蝇经常生活在各种幼虫的体内。散布在田野叶甲幼虫身上的白点儿,就是这种令人憎恨的双翅目昆虫产的卵。从这些卵里诞生的寄生虫,将穿破幼虫的肚子。它们通过微小的、不痛苦的、几乎立刻就愈合的伤口钻进幼虫体内,进入浸泡内脏的体液中。受侵害者最初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它继续在钢丝上做体操、在草场上饱餐、在阳光下睡午觉,似乎什么严重的事件也没有发生过。

我饲养在玻璃管里的那些田野叶甲幼虫,身上也有寄生虫的幼虫。

我常常用放大镜观察它们,并没有发现它们有任何忐忑不安的迹象。

在初期,这些弥寄蝇的子孙是多么凶狠恶毒而又不露声色啊!在它们为身体变态做好一切准备之前,它们的宿主必然会持续生存下去,而且始终精神饱满、充满活力。因此,它们贪得无厌,没命地进食,为将来储备脂肪等等。形态完整的昆虫将产生于这种形态改变。寄生虫食用对田野叶甲幼虫眼前的生活来说不需用的东西,并且不去触碰目前必不可少的器官。把这些器官咬伤一处,宿主就会死亡,它们也会死亡。

将近发育成长的末期,谨慎和含蓄就可以不要了。它们把被剥削者的身体彻底掏空,只剩下一张皮。这张皮以后还将充当它们遮风避雨的场所。

在这种野蛮残忍的盛宴里,我感受到了一种满足:我看见轮到弥寄蝇本身被严酷地清除。在田野叶甲幼虫的脊梁上,卵有多少个呢?或许8 个、10 个,或许更多。然而,只有一只小飞虫,而且始终只有一只从受害者体内出来,因为受害者的身体太小,不够几只小飞虫食用。其他的那些呢?在可怜的受害者肚子里,这些小飞虫之间发生过战斗吗?它们互相搏斗,只有最强壮有力者在斗争中能够幸存下来吗?或者它们当中的某个捷足先登,已经成了宿主体内的主人,其他的则宁肯在外面死亡,也不钻进一条已被占领的幼虫的体内吗?如果在蠕虫形幼虫体内有两条虫,那么就会发生饥荒。我认为,应该是这些虫子之间互相残杀。

同类的肉或者异类的肉,聚集在田野叶甲肚子里的寄生虫的獠牙下,肯定是一个整体。

不管强盗之间的竞争是多么的凶狠激烈,寄生种族也不会灭绝的。

我检查过那块芦笋地里的像羊群一样的田野叶甲幼虫。它们当中一大半的暗绿色的皮上都有弥寄蝇的卵。这些细小的白色污点清晰可见。

田野叶甲幼虫身上有污点,就表明它们的肚子肯定已经受到侵害或者即将受到侵害。如果田野叶甲幼虫身上没有污点,那么就不能肯定它们的肚子是处于何种状态。在植物的绿色斑斓上,为非作歹的家伙不断地转悠,寻找良机。只要双翅目昆虫活动的季节还在继续,只要今天还有很多没有白斑的幼虫,那么明天或者在其他的某一天就会被标上这种白色的标记。

我估计羊群中的绝大多数最终都会受到侵害。关于这一点,我的饲养活动能够提供足够的证据。当钟形罩下住满昆虫时,如果我不细心选择,如果我随便收集住满田野叶甲幼虫的枝杈,我就很少能够得到成年的叶甲。它们几乎全部都化成了一大群小飞虫。

如果我们想有效地对付某种昆虫,对任何方法都不抱幻想,只有劝芦笋的种植者求助于弥寄蝇。昆虫学助手独有的癖好使我们在恶性循环中转圈。药物防止疾病,但是疾病对药物来说又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摆脱芦笋的蹂躏者,必须有大量弥寄蝇。要得到大量弥寄蝇,首先必须有大量芦笋的蹂躏者。自然的天平总会在整体上把事物平衡起来。如果田野叶甲大量繁殖,就会突然产生数不胜数的小飞虫来减少它们。如果前者日益罕见,后者数量也会大量地减少,但却始终是一方准备扩大规模来限制另一方再度繁衍兴旺,数量过大。

对百合花叶甲的芦笋上的同行来说,它穿着厚厚的污物大衣,从命中注定的苦难中解脱了出来。如果你脱掉它那色彩鲜艳的绸上衣,那么你永远不会在它的皮上找到那些可怕的白色污点。这种预防措施非常有效。

难道不能找到一种巧妙的防御办法吗?它既可防止弥寄蝇的侵害,又不用穿着令人憎恶的污物。方法是有的,只要居住在不必担忧双翅目昆虫会在那儿产卵的庇护所里就行了。这正是十二点叶甲所采取的方法。十二点叶甲与田野叶甲杂居生活。它不同于后者的是它的身体稍大,特别是它的服装整个呈铁红色,在几个鞘翅上,对称地分布着 12个黑点。

十二点叶甲的卵呈深橄榄绿色,圆柱形,一端尖,另一端像田野叶甲的卵一样,被截去了一段,末端正常地竖立在支撑面上。如果没有居住地作为指南,人们很容易混淆这两种卵。田野叶甲把它的卵固定在细枝杈的叶子上。而十二点叶甲则把它的卵单独安放在还没有成熟的果子上。这些果子是豌豆那样大小的小球。

孵出的幼虫自己开辟狭窄的通道钻进果子。它以果肉为食。每个小球上只有一条幼虫,没有第二条,因为口粮的份额没有多余的。然而,在同一个果子上,我却多次看见有 2 个、3 个,甚至 4 个卵。第一条孵出的蠕虫形幼虫得天独厚,成了这只小球的物主。不过,它是不能容忍异己的,能够弄死任何多余的就食者。残酷无情、无法平息的竞争,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

十二点叶甲幼虫的身体呈暗白色,在胸部的第一个体节披着不连贯的黑色肩带。这种深居简出的昆虫一点儿也没有在芦笋叶子上吃食的杂技演员的那种才能。它不会用臀部抓牢枝杈,但它的臀部却转变成了能够缠绕和紧抱的指头。在自己的篓子里,它用这种特技来干什么呢?

它喜欢睡眠,这就注定它会因不活动而使身体肥胖起来。在同一个组群里,每条虫都根据等待它的生活方式而获得自己的天赋。

受到侵害的果子很快就掉到地上。紧接着它的果肉就会被吃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果子上的绿色也消失了,最后它变成了美丽的半透明的小球。而没有受到伤害的果子则在树枝上成熟了,呈现出诱人的鲜红色。

在这个半透明的小球的皮下,十二点叶甲幼虫已经粮食短缺了。于是,它钻通这个圆球,来到了地上。弥寄蝇无奈地放了它一马。因为它那半透明的篓子就像皮革那样坚硬,如同百合花叶甲的污秽的艳丽绸上衣那样,给了它很好的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