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1966—1976的地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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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卫兵文艺浪潮的兴起(5)

街上行人稀少,四个人用学过的几句越语问路,又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来到了中国大使馆。望着使馆上的五星红旗,他们又高兴,又懊丧。正在想着,使馆二等秘书走出来,亲热地握着他们的手说:“欢迎!欢迎!你们到家了。”

赵建国、任热河向驻越大使朱奇文陈述了越境过程,然后不厌其烦地重复说:“我们一定要去南越,不管路多远,困难多大,我们都能坚持下去。”朱大使听后有些激动,按照这些娃娃们的说法,可以算出,他们三天之中只吃了一顿饭。他一面让厨师赶快去准备饭,一面耐心地劝说他们先休息几天,等使馆向国内请示后再说。

第二天上午,听使馆的同志说,朱大使特地为此事约见越南总理,并向越方表示了歉意。四个年轻人这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一整天坐卧不安。

11月8日,使馆机要员忽然闯进他们的房间。

“有好消息,快到大使办公室去!”

原来是周恩来总理打来了专电。根据任热河、瞿绍东的回忆,电文大意如下:

朱大使并告四位革命小将:

他们未经中越双方批准,私自到越南,使我们感到为难。但他们援越抗美的精神可嘉。建议先到我援越部队锻炼一个时期,待部队轮换时回国。如胡主席接见革命小将,请大使陪同。另外请将他们的出身、姓名、家庭及住址一并报来。此事下不为例。

经过几天集训,赵建军、孙智忠分到316大队2分队,任热河、瞿绍东分到320大队2分队。四人都是预备供弹手。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师长批准他们的参战。当天晚上,赵建军向连党支部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

1967年1月19日,天空晴朗。上午9时,指挥所接到敌情通报,美航空母舰北移,温县防区可能会出现“大型攻击波”。下午4时11分,刺耳的防空警报撕碎了空气,大地也微微颤动起来。20多架敌机向交通线扑来。为了压倒高炮火力,四架F-105雷公式飞机对我炮兵阵地疯狂轰炸。

战斗结束后,在一班炮位上,二炮手、三炮手、五炮手倒在血泊里,预备炮手赵建军满脸满身的泥血,倒在炮轮里侧。在他汗涔涔的脸上,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凝视着远方……

赵建军牺牲后,师党委决定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并追记二等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通电全体援越部队,号召所有指战员向赵建军烈士学习。

不久,赵建军的父母收到了儿子生前所在部队的一份纪念品:一个用有机玻璃做成的盒子里,放着一架用美制F-105飞机残骸制成的小飞机。在用越南的彩色石子铺成的底座上,镌刻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着:“父辈英雄儿好汉”。

赵建军的父亲是我军某部司令员,母亲也是一位部队干部。两位身经百战的老军人含着泪给部队回了一封信:

“……建军是我们最疼爱的大儿子,我们老了,组织上不会批准重返前线。为烈士报仇,为千百万越南人民报仇的重担要由你们挑起来。孩子们,勇敢地战斗吧!我们要在越南统一的那天,等候你们的凯旋。”

几个月后,两位老人又把赵建军的弟弟赵奠军送到了哥哥曾战斗过的部队。在友谊关南面63公里处,弟弟把一个灿烂的花圈放在了哥哥的墓前。

2.缅共游击战中的中国知青①

时隔多年,当那最后的音符在边境那边的山地丛林渐渐沉落,有人才在一份旧日的档案里读到有关部门的统计数字:1969年6月,因各种原因逾境参加缅共游击队的红卫兵达300余人,他们的籍贯包括云南的昆明、保山、潞西、腾冲、施甸,其中昆明知青略占一半。也有少数原属建设兵团的北京、四川知青。

黄尧在《最后音符》一书中追忆当年的越国境行动时写道:

1969年春天,由一些山地民族青年(他们出境几天,返回中国时就身着簇新的草绿色缅共游击队军装,军帽正中嵌着用薄毡制成的红色五星),带来了一份“缅甸共产党党章”。这份油印的《党章》迅速地在知识青年中传播,成为中国红卫兵了解异国共产党的第-份有凭有据的材料:

“……缅甸共产党的指导思想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缅甸共产党认为,必须坚决沿着建立农村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解放城市,广泛地进行游击战争,消灭敌人壮大自己的持久的人民战争道路前进。

缅甸革命战争正在经历着长期的艰难困苦,高潮和低潮,曲折不平的道路,向着胜利前进……”

这些文字,对一个中国红卫兵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是纯粹的马列主义!

选择的困难消失,剩下的只是行动。

黄尧、赵力、毛昆明、宝章在乘车前往中缅边界的途中,被扣留在保山县。保山专署安置办公室姓蓝的军代表宣布:“你们有严重政治问题,按规定不能到边境五县插队……”并派民兵看押他们。黄尧回忆说:

当晚,我们认真策划:由赵力即刻与芒市长途电话接上联系,速派一名缅共人民军战士带军装及证件赶到保山接应。四人分两批走,以免引起注意,只要乔装一番,相信可混过关卡。如若接应失败……把行李都扔了,泅过怒江。

怒江已到洪水季节,听说有知青“无证”过桥被阻,不得已泅渡怒江,已被淹死。但那是别人。各自报了一下情况,水性都还不错。如果空身泅渡,加上选好滩头,测准流向流速,估计有六成以上把握。

第二天,在已加入缅共人民军的中国知青纪隆带领下,黄尧等四人偷渡成功,到达缅共游击队兵站。

“我们一脚踏在那湿润的土地上,空气是绿色的,远处的大青树上有成群的白鹭飞过--梦中自由的领地。”

“瞧,都来了!”纪隆点了一支烟。

都来了!沿着公路,在浓浓的林荫里,在中央大道阳光泼洒的路面上,成百弟兄呼拥而来,喊着、叫着……

时间:1969年7月5日。

黄尧记录下了几个中国红卫兵阵亡时的情景:

他背着枪消逝在黑色土丘之后,当他再次走出来时就是一个死者--战争的魔法变幻似乎只间隔了一秒钟!

他的两条腿自腹股沟下血肉模糊,密集的枪弹打断了两侧动脉,几乎整个地截断了他的腿--敌人使用的是达姆弹,弹口处撕去大块肌肉,他的绿色军用挎包和冲锋枪弹夹上涂满了他自己的皮肉和碎骨。

他的血顷刻就流光了,在将近二百米的山坡上,血像涌泉一样喷洒。那样地慷慨、无私、迅疾。

在马恒昌牺牲后,游击队军中曾有这样的流传:是两个克钦族战士(其中一个是救护员)将他从枪弹下抢出来的。马恒昌当时还清醒。他的上身还在拼命挣扎,要挺起来向前冲。过后他明白自己不行了,安静地依在一棵小小的红木树下,他伸手往下一按,整个下肢完全浸泡在血洼里,被枪弹撕碎的破布筋下,炽热的血柱突突地喷涌,像由他无端地捧着的血的泉眼--“我的血!我的血!”他兴奋地大叫,两颊出现淡淡的红晕。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血!这是他的血!中国的血--只是由他一次地奉献了。

“冲啊--”

跃出战壕,向浓烟滚滚的坡下扑去。看不清敌人,只管搂死了扳机,泼水般泼出子弹。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中国人的喊声,一个战士将枪一扔,捂住眼睛在阵地上乱撞--一发敌军的枪榴弹在他的枪体上爆炸,他两眼一黑,没有倒下,他往左侧冲,又往坡下冲,他高举着两只血淋淋的手去扑杀看不见的敌人……

3.《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和它的创作源起

一个红卫兵在越南作战牺牲的故事,在1968年就已在北京红卫兵中间悄悄地流传,在这个传说中还有一段,关于烈士墓前摆放着一个血染的红袖章的细节。这个故事令红卫兵们为之神往。昆明、北京的红卫兵越过中缅边界,在缅共人民军中作战的事情,也确实曾经在“文革”中在全国范围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