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熙路史记:一条街与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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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茶馆里的人间喜剧

吕卓红博士《川西茶馆:作为公共空间的生成和变迁》(《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6期)认为,川西茶馆的功能复杂丰富,但最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人与组织团体之间以及组织与组织之间的交往行为。民国时期,茶馆的形态是非常丰富的,而发生在茶馆里的交往行为就更是五花八门,涉及社会的各个阶层和生活的各个层面。

茶馆固然是平民的社会交往场所,同样是行帮、会社的办公场地。旧成都被大大小小的行帮“公会”及封建会社(俗称码头)划分成了若干利益集团和势力范围,而且这两者往往还互相联系着。茶馆作为社会生活中重要的公共空间,很快便成了它们的办公室。各行各业有形或无形的“同业公会”,大多以某茶馆为中心形成一个个松散的组织。同行们经常在茶馆聚会,以便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如:行情的涨落,原料产品的集散,劳资纠纷的动向,大宗交易的看货样,小宗买卖的现场成交等,这些有形无形的组织,俗称“帮口”。如春熙路的“饮涛”属“金银帮”;东大街的“包馆驿”属“棉纱帮”;下东大街的“闲居茶馆”是纱布业的;上东大街的“流芳”、城守东大街的“掬春楼”、春熙南段的“清和茶楼”是丝绸帮的;南门火巷子茶馆属“米帮”;安乐寺茶馆属“纸烟帮”(1949年前被“银元帮”压倒甚至取代);安乐寺对面新“商场茶社”、春熙东段“江楼茶社”、大科甲巷“观澜阁”是印刷业的……

由此可见,茶馆的行帮势力划分,体现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特色。

同时,茶馆还具有“救济所”的功能。据史料记载,一些生活无着的人,实在走投无路了,到茶馆去求救,往往都会得到一些资助。据说知道去茶馆求救的人,还有一些是“犯了事”的人,求救也就带有一定的隐秘性:求救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茶馆喝茶。堂倌来给茶客掺第二次水时找不到茶盖

(掺了茶要帮茶客盖茶盖),求救者揭起桌上的草帽露出茶盖。堂倌见此即会邀客人后堂说话。与客人对话的就是茶铺老板,问清事由,茶铺老板一般都会助以

盘缠,指以前程。

社会上的风吹草动,固然是茶客们的谈资,而发生在茶馆里的稀奇事,自然是手到擒来,被茶客们演绎成“一地鸡毛”。铁波乐在《民国成都茶客轶闻》(《成都晚报》2009年1月4日)里,就记载了“睡诸葛”张斯可的趣事。

张斯可,资中马鞍乡人,家道殷实,就读于资州中学堂,上课时爱打瞌睡,可是老师提问他又心知肚明,应答如流,人称“睡诸葛”。他后来考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毕业后跟随过钟体乾、刘存厚,后来投奔刘湘,任教导师师长。他虽然贵为“师级干部”,却很少带兵,甚至连军装都很少穿过,其穿着是一袭长衫、

一副眼镜、一根手杖、一双布鞋,于是人们又称他“长衫军人”。

为了察听民情和联络政情,他经常都要到梁园、鹤鸣、饮涛、枕流等各界社会名流会聚之所的茶馆饮茶。据说,他在饮涛坐定,就排开了他独创的一种与众不同的双碗茶阵势,一碗泡成都的花茶,一碗泡重庆的沱茶,他细品慢啜,啜一口花茶,头部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养一会儿神,然后又饮一口另一只碗里的沱茶,喝了之后又“睡”。他沉默寡言,很少与人高谈阔论,但是如果有“谈事情”的人来了,就开始口似悬河、谈笑风生了。找他“谈事情”的人是与他一样的“长衫军人”,有的是刘文辉的幕僚,有的是邓锡侯或杨森、田颂尧的幕僚。在那军阀混战的年代,军阀们时而打、时而和、时而友、时而敌,幕僚们虽然各为其主,但他们都有私交,茶馆里便是他们互通情报或秘密谈判的绝佳场所。这些人的实质相当于各路诸侯的“外交官”。在这群幕僚中,张斯可是最能干的。作为刘湘的高级顾问,他提出了“统一全川、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长远目标。他还代表刘湘到北京联络冯玉祥抗日反蒋,又到广西与李宗仁、白崇禧和中共代表张云逸共同签订了《川、桂、红协定》(红指红军),主张团结一致,共同抗日。1949年后,张斯可任四川省人民政府委员,四川省人大代表和省政协常委。晚年时,他仍爱坐茶馆,仍爱饮“双碗茶”,以此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