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国学经典读本: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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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论第十七(1)

【原文】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忒①,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渴,寒暑不能使之疾,祅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祅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如是者,虽深,其人不加虑焉;虽大,不加能焉;虽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谓不与天争职。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舍其所以参,而愿其所参,则惑矣!

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唯圣人为不求知天。

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②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财非其类,以养其类,夫是之谓天养。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暗其天君,乱其天官,弃其天养,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凶。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③而万物役矣。其行曲治,其养曲适,其生不伤,夫是之谓知天。

故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所志于天者,已其见象之可以期者矣;所志于地者,已其见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于四时者,已其见数之可以事者矣;所志于阴阳者,已其见知之可以治者矣,官人守天,而自为守道也。

[注释]

①忒:差错。②臧:同“藏”,包藏,包含。③官:任用、掌握

[译文]

自然界的运行有自己的规则,不会由于尧之仁而存在,也不会由于桀之暴而消亡。用合理的方法来承接它就吉利,用不合理的方法来承接它就不吉利。加强农业,节省用度,这样老天不会让他贫困;衣食充足而让民众按季节劳作,这样老天就不会使其困苦;顺应自然规律而无差失,这样老天就不会降祸于他。故而水涝干旱不能使之饥渴,四季冷热的变化不能使其生病,灾异的状况也不能带来灾凶。相反,农业荒芜而用度奢侈,这样老天不会使其富裕;衣食不足而又懒于劳作,这样老天就不会保全其生;违背天道而胡乱行事,这样老天不会让其安吉。故而没有水旱之灾却出现饥寒,没有冷热近身却出现疾病,没有灾异却发生了凶灾。遭到的天时与治世相同,遇到的灾祸却与治世大异,这不能够归咎于天,而是因为人自己的行为招来的。故而天人懂得之间的分别,便能够说是圣人了。不用作为而有成,不用求取而有得,这便是老天的职责。这样,天道即使深远,圣人不会随意测度;天道即使广大,圣人也不会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施加什么;天道即使精微,圣人也不去考察;这就叫不与老天争职。天有四季寒暑,地有自然资源,人有管理能力,这就称为与天地参与配合。放弃自己配合参与的能力,而羡慕天时地财的功能,这便是糊涂了。

天空中的繁星相互伴随旋转,太阳和月亮轮流照射大地,四季接替掌握着节气,阴阳二气生成万物,风雨施惠于万物生灵。万物在阴阳和气中不断地出现,获得了风雨的滋养并且不断地成长。万物由阴阳之气转化生成的过程我们难以看见,看见的只有万物形成的成果,这称为神。人们懂得的只是阴阳生成的万物,却对万物生成的过程知之甚少,这称为天的生成之功。只有圣人才晓得只尽人事而不寻求去知道天。

上天的职能已然确立,天地的功德已经成就,人的形体完全也就有了精神。爱好与讨厌、喜欢与愤怒、悲哀与愉悦,都蕴涵在人的精神里,我们称之为天生的情感。耳朵、眼睛、鼻子、嘴巴、身体,它们各有自己的职能,各有自己的感受对象,但它们却不能相互替代,我们把它称之为天生的感官。心在身体中部的胸腔用来掌握这五种感官,我们称之为天生的君主。人类所需要的财富并不是一个类别,人们能够用不同的类别来满足自己不同的需要,我们把这称之为天养。外物的种类顺从了人类的各种需要时,我们称之为福;外物的种类不顺从人类需要时,我们称之为祸,我们把这称之为天政。心灵糊涂,感觉迟钝,抛弃上天的恩养,不顺从天然的抉择,当喜不喜,当怒不怒,这就会辜负了上天的恩泽,我们把它称之为大凶。圣人用清醒的心灵,良好感受,享其天养,顺应祸福,当喜则喜,当怒则怒,一点都不辜负上天的恩泽。如此,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是什么了。这样顺应天地,利用万物;他的行动处处有条理,他的消费处处适当,他的生命不受损伤,这就能够称之为知天了。

故而,最高超的技巧在于顺从自然不蛮干,最高超的智慧在于顺从自然不多想。对上天来说,所要知道的,不过是它天象中呈现出来的那些能够测定气候变化的天文数据而已;对大地来说,所要知道的,不过是它呈现出的方法中利于种植庄稼的地文资料而已;对四季来说,所要知道的,不过是它们呈现出的规律中能够用来安排农业生产的节气而已;对阴阳来说,所要知道的,不过是它们呈现出的和气中能有利于事物的因素而已。圣人完全能够让其他的人来控制这些自然现象,让自己专心去研究管理国家的法则。

【原文】

治乱,天邪?曰: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天也。时邪?曰:繁启、蕃长于春夏,畜积、收臧于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时也。地邪?曰:得地则生,失地则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地也。《诗》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此之谓也。

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①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计其功。《诗》曰:“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谓也。

楚王后车千乘,非知也;君子啜菽饮水,非愚也;是节然也。若夫心意修,德行厚,知虑明,生于今而志乎古,则是其在我者也。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退也。故君子之所以日进与小人之所以日退,一也。君子、小人之所以相县者,在此耳!

星队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常有之。上明而政平,则是虽并世起,无伤也;上暗而政险,则是虽无一至者,无益也。夫星之队,木之鸣,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

物之已至者,人祅则可畏也。楛耕伤稼,耘耨失,政险失民,田稼恶,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谓人祅。政令不明,举错不时,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祅。礼义不修,内外无别,男女淫乱,则父子相疑,上下乖离,寇难并至,夫是之谓人祅。祅是生于乱,三者错,无安国。其说甚尔②,其灾甚惨。勉力不时,则牛马相生,六畜作祅。可怪也,而不可畏也。

传曰:“万物之怪,书不说。”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瑳而不舍也。

[注释]

①道:坚守的意思。②尔:通“迩”,近,浅近。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