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国学经典读本: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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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论第十七(2)

社会的安定或混乱,是由上天安排的吗?答复说:太阳月亮、行星恒星、祥瑞的历书,在禹和桀的时代都是一样的,而禹的时代天稳定,桀的时代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稳定或混乱并不是由上天安排的。这样,是时令造成的吗?答复说:万物在春季、夏季纷纷发芽、茂盛地成长,在秋季、冬季积蓄、收藏,这在禹和桀的时代又是一样的,而禹的时代天下稳定,桀的时代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安定或混乱并不是时令造成的。这样,是大地造成的吗?答复说:万物获得了大地就生长,失去了大地就死亡,这在禹和桀的时代又是一样的,而禹的时代天下稳定,桀的时代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稳定或混乱并不是由大地造成的。《诗经》上说:“上天生成了高大的岐山,太王掌握了它,并且建立了都城,文王使它稳定。”说的便是此种情况。

上天并不由于人们厌恶寒冷就废止了冬季,大地并不由于人们讨厌辽远就不再宽广,君子并不由于小人的吵吵嚷嚷就中止他的行为。上天有永恒不变的规律,大地有永恒不变的准则,君子有持久不变的品性。君子坚守他持久不变的品性,而小人却在计较自己的功利。《诗经》上说:“礼义上我不犯错失,何必顾及别人说长道短?”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楚王外出时跟着的车子有上千辆,并不是由于他聪明;君子吃豆叶、喝白水,并不是由于他愚蠢;这种情形是时势命运的制约造成的。至于思想美好,德行敦厚,谋虑精明,生在今天而能晓得古代,这些就是取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了。故而,君子看重自己努力的成绩,而不羡慕天生成的东西,故而一天天地进步;小人放弃自己的努力,而羡慕天生成的东西,故而一天天退步。故而,君子之所以一天天前进,与小人之所以一天天倒退,道理是相同的。君子、小人之所以相差悬殊,道理就在此处。

流星坠落、树木鸣叫,国人都惊恐,说:这是为何呢?我们说:这没有什么。此种情况是自然界的变异、阴阳二气的变化,只不过是世界上很少出现的情形罢了。觉得它奇怪,是行的;但惊恐它,就错了。太阳有日食,月亮有月食,狂风暴雨不合时节地忽然袭击,奇怪的星相偶尔出现,这是无论哪个时期都不常有的。君主贤明而政治安定,那么,就算这些一起出现,也没有什么影响;君主愚昧而政治腐败,那么此种情形就算一样都没出现,也不会获得什么好处。那流星的坠落、树木的鸣叫,是自然界的变异、阴阳二气的变化,只不过世界上很少出现而已。觉得它奇怪,还行;要是惊恐它,那就错了。

在已经到来的情形中,人为的反常现象是可惊恐的。粗放耕种而伤害庄稼,胡乱锄草而田地荒芜,政治险恶而丧失民心,田地荒芜而庄稼不长,米价昂贵而民众挨饿,道路上有饿死的人,这称为人为的反常情形。政策法令稀里糊涂,管理措施不合时宜,农业生产不加管理,动员劳役不顾农时,这样牛马就会生出怪胎,六畜就会闹出怪异,这也称为人为的反常情形。礼义不整顿,内外没分别,男女之间胡乱来,这时就会父子之间互相猜疑,君臣之间离心离德,外寇内乱同时闹事,这也称为人为的反常情形。人为的反常情形出现于君主的昏乱。三类人为的反常情形频繁出现,就不会有安宁的国家了。这种人为的反常情形,说起来道理十分浅近,但它造成的灾难却是非常惨重的。这才是可惊恐的,但不值得奇怪。

古书上讲:“各种各样的怪情形,经书之上不解释。没用处的辩论,不急需的探查,应当弃之不理,不予研究。”对于君臣之间的道义,父子之间的亲情,夫妻之间的分别,则应当每日每时切磋琢磨,不停地探究。

【原文】

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在天者莫明于日月,在地者莫明于水火,在物者莫明于珠玉,在人者莫明于礼义。故日月不高,则光晖不赫;水火不积,则晖润不博;珠玉不睹乎外,则王公不以为宝;礼义不加于国家,则功名不白。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尽亡矣。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①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一废一起,应之以贯。理贯,不乱。不知贯,不知应变。贯之大体未尝亡也。乱生其差,治尽其详。故道之所善,中则可从,畸则不可为,匿②则大惑。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则陷;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则乱。礼者,表也。非礼,昏世也;昏世,大乱也。

故道无不明,外内异表,隐显有常,民陷乃去。

万物为道一偏,一物为万物一偏。愚者为一物一偏,而自以为知道,无知也。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老子有见于诎,无见于信③;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有后而无先,则群众无门;有诎而无信,则贵贱不分;有齐而无畸,则政令不施;有少而无多,则群众不化。《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此之谓也。

[注释]

①骋能:施展才能。②匿:通“慝”,差错。③信:通“伸”,这里指的是积极进取、有所作为。

[译文]

祈神求雨就下了雨,为何呢?答复道:这不为何,也就像不祈神求雨而下了似的。太阳、月亮出现了日食、月食,人们就抢救它们,天旱了就祈神求雨,占卜打卦之后决定大事,古人并不觉得这些做法就能得到所祈求的东西,不过用它们来粉饰政事罢了。故而君子把这些做法当作粉饰,民众却把这些做法当作神秘。把这些做法当作粉饰就吉利,把这些做法当作神秘就凶险了。

在天上的没有比日月更光亮的了,在地上的没有比水火更光亮的了,在物品中没有比珠玉更光亮的了,在人类社会中没有比礼义更光亮的了。日月如不高悬天空,它们的光辉就不光亮;水火如不积聚,火的光亮、水的光亮就不大;珠玉如不显露光亮在外,天子、诸侯就不会把它们当作宝贝;礼义不在国家施行,功业声誉就不会显著。故而人的命运在天,国家的命运在礼义。治理人民的君主,推崇礼义、尊重贤能就会称王天下;看重法治、爱护百姓就会称霸诸侯;贪图财利、诡诈多端就会危险;玩弄权谋、倾轧颠覆、阴暗险恶就会彻底消亡。觉得大自然伟大而思慕它,哪里及得上把它看作物资积蓄起来而掌握它?随顺自然而颂扬它,哪里比得上控制自然规律而使用它?盼望时令而等着它,哪里比得上因时制宜而使它为我所用?依赖万物的自然增殖,哪里比得上施展人的才能而使它们依据人的需要来变化?思慕万物而把它们看作与己无关的外物,哪里比得上管理好万物而不失去它们?想要知道万物产生的原因,哪里比得上占有那已经长成的万物?故而放弃了人的努力而寄希望于天,那就违反了万物的真实情形。

每个朝代帝王都坚持的东西,是能够用来作为完美的政治原则来遵从的。国家的兴衰交替显现,都应当有一个通用的政治准则去应对。有一个通用的准则,国家就会太平。要是不晓得一贯的准则,将要发生的变化会是无法预料的。这种准则所包含的内容一直就存在。社会之所以混乱,是因为在实施原则的时期出了差错;社会之所以稳定,是因为在实施这准则时考虑时常周详。故而,那些被人们称为好的东西,要是它们符合这种准则,就能够大胆地施行;要是背离了这种准则,就要坚决地排斥;要是违反了这种准则,极大的迷惑就会在人们心中出现。跋涉于水中的人用某些特定的标志来测量深度,要是标志是不明确的,人就会被深水淹死;治理国家的君主用准则来衡量政治,要是说这准则不明确,混乱的状态就会发生。礼制指的就是管理百姓的准则。违背了礼制,昏暗的社会就会形成;有了昏暗的社会,就有动乱随之而来。

所以,政治准则是可以用在各个国度的,对外对内时标准是不相同的,对隐蔽或显露之事,都有必定的准则,百姓的灾难就能避免了。

世界上的各种事物都不过是道的一部分,每一样事物也不过是万物的一部分,愚昧的人只了解一种事物的一部分,就自认为了解了整个道,这真的是太无知了。慎子只看见跟从法治的作用,而不明白预先倡导的重要;老子只强调柔顺、无为,而不明白积极有为的重要;墨子主张平等相爱,却不明白尊卑有序的道理;宋钘认为人天生寡欲,却不晓得人天性是贪婪好利的。要是按照慎子的思想去做,那么在上者就会无意化导人们,人们想为善也就会无门可入了;要是按照老子的思想去做,那么人人都会消极顺从,贵贱也就没有分别了;要是依照墨子的思想去做,那就会造成政令无法推行;要是依照宋子的思想去做,民众就得不到教化。《尚书》上说:“不要有所偏好,应该遵循圣王的道路前进;不要有所偏恶,应该遵循圣王的道路前进。”说的便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