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帝国往事:国史经典选读(大学国学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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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郑伯克段于鄢

(春秋)左丘明

【导读】

本文选自《左传》之《隐公元年》。

郑国是诸侯国之中的后起之秀。周宣王封弟弟友于郑,是为郑桓公。郑桓公见戎族势大,王室卑弱,有意迁居以避祸。其时河南地区尚无大国染指,郑桓公遂迁居于此。立国河南后,郑桓公兼并邻近小国, 招揽士民开拓,郑国国势日盛。

平王东迁,晋文侯和郑武公卫护有功,分任周王卿士。在晋国、郑国的卫护下,平王初年的东周曾有短暂的中兴时期。但是不久之后,晋国内乱,无力插手周王室之事。周王室有意引用诸侯与郑国并列,但是被郑庄公挫败。自此东周的政治多落于郑庄公之手,郑国也成为东周初年的首席诸侯。《春秋》开篇就记载首席诸侯郑国内部的纷争,暗示着风雨欲来之势。

初,郑武公娶于申[郑武公:郑国第二代国君。娶于申:娶申国国君之女。申,春秋小国,姜姓。在今河南南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郑庄公。在位四十三年。共叔段:本名段,共是国名, 在今河南辉县;叔是因其是国君之弟而称。]。庄公寤生[寤生:倒着生,胎儿脚先出来。],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为之请制:(姜氏)为段请求制这个地方。制,郑地名。即虎牢,原属东虢,东虢为郑所灭,制归郑国。]。公曰: “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岩邑:险要的城镇。虢叔:东虢国君。佗邑:其他的地方。佗,同“他”。唯命:唯命是听。]。”请京[京:地名。在今河南荥阳东南。],使居之, 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祭仲:郑国大夫。都城过百雉:城墙超过百雉。雉,古代计量单位,指长三丈,高一丈。],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大都不过参国之一:大的城墙不过国都城墙的三分之一。参, 通“叁”。];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不度:不合法度。非制:违背制度。],君将不堪[君将不堪:国君你将无法控制。]。”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 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 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鄙:边邑。贰于己:属于庄公的同时也属于自己。]。公子吕曰[公子吕:字子封,郑大夫。]:“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 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无生民心:不要使人民生二心。]。”公曰:“无庸,将自及[无庸:用不着。自及:自及于祸。]。”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收贰以为己邑:把(前面提到的)两属的地方收归自己。廪延:地名,今河南延津北。]。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厚:指土地扩大。众:指老百姓。]。”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不义”至此:对君不义,对兄不暱,土地扩大会崩溃。暱, 亲近。]。”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完:修葺(城墙)。聚:聚集(军队)。卒:步兵。乘:车兵。],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夫人将启之:武姜要为他开启城门。]。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颍考叔:郑大夫。],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舍:放着,留着。]。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小人:颍考叔自称。], 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繄:助词,用于句首。]!” 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阙:挖掘。隧:在隧道里。],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 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见《诗经·大雅》,意谓孝子的孝没有穷尽,永远给予你自己的同类。],其是之谓乎? ”

【延伸阅读】

“周郑交质”、“郑伯克段”与“繻葛之战”

郑庄公任卿士,操持王室大权,渐为平王不满。平王有意援结虢国为奥援,以分郑庄公之势,此举引起了郑庄公的怨恨。平王心存忌惮, 遂与郑庄公互相交换太子,以示两方信任,史称“周郑交质”。

平王之后继位的桓王想让虢公执政。郑庄公遂派兵强取王室领地的产出,以向王室示威。桓王罢黜郑庄公,郑庄公也拒绝觐见桓王,两方终于决裂。桓王率领陈、蔡、卫三诸侯国讨伐郑庄公,双方在葛(今河南长葛北)兵戎相见。结果桓王兵败,且本人被射中肩部。战斗结束后,郑庄公放弃追击,且派使者慰问桓王。桓王亦顺水推舟,双方达成了表面的和解。

平王东迁后,周的宗法秩序开始瓦解,而封国政治也随之摇摇欲坠。周王天下共主的地位已然名存实亡,而各诸侯国之内,也隐藏着叛逆的暗流。郑庄公先是驱逐了自己的兄弟,后来又重挫了周王室的威望。这些离经叛道的举动,不免为天下人所不齿。在时人看来,周王室同姓封国的叛乱,实在是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