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锦江商脉:三千年商路暨南方丝绸之路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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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锦江畔,一匹锦缎留下的传说(2)

古人先是将颜色涂在肌肤上,称“彰身”,进一步刺在身上时,称“文身”。发明衣饰后,先是画在衣饰上,后来就发展成了用针将彩丝绣在衣饰上,刺绣由此诞生。最早的“文章”两字是另有其义的:用青、红两色线绣称之“文”,用红、白两色线绣称之“章”。从古至今的文章,何尝不是用一支笔作针,用灵慧和墨汁作线,在一张纸上“绣”出来的?故王充比喻富于才学的孺子,便称“犹女工织锦刺绣之奇也”。

汉代以前,举国上下的织品上面只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绣,那就是蜀绣。“绣,色丝刺加于帛上者。汉以前,贵人所衣文绣,皆绘画成。惟蜀锦是织成”。[sic](《华阳国志》任乃强注)

蜀绣在汉代的出色表现获得了文人不吝辞藻的激赞和史学家的平实记录。西汉司马相如在一篇论作赋技巧的文章中说:“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在司马相如死后72年出生的扬雄也在其《蜀都赋》中对他在成都随处可见的“挥肱织锦”、“展帛刺绣”的情景作出了“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的诗性表达——他形容成都的织锦刺绣户多得像四野丛生的芒草一样漫无边际!此外,扬雄写的《绣补》一诗,更是对针补文化结成的刺绣技艺之硕果给予了精致的描述,这也因此使他的作品获得了西汉皇帝的喜爱——《古文苑?扬雄〈答刘歆书〉》:“作《绣补》《灵节》《龙骨》之铭诗三章,成帝好之。”

随着蜀地丝织业的发达,蜀绣有了雄厚的基础,所以到西汉末期时,以蜀锦蜀绣为龙角凤冠的蜀地“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后汉书》),并因南丝路的进一步拓展而名扬海外。那时,朝廷少府属官的东织室和西织室,就是专为皇室加工缯帛文绣高级成衣而设立的——着衣绣样的等级规制,使皇室控制了刺绣成衣的生产权。

在晋人常璩的笔下,蜀地的“宝”有哪些呢?此人在《华阳国志?蜀志》中写道:“其宝,则有璧玉,金、银、珠、碧、铜、铁、铅、锡、赭、垩、锦、绣……”一块针刺的轻软之帛,可以与金银珠玉等天然硬件资源并列称“宝”,足见蜀绣在晋代社会经济生活中分量之重。

隋代四川的绣业情况,因有众多持有“雕镂”之技的能工巧匠而被载入史册。“成人多工巧,绫锦雕镂之妙,殆牟于上国”。(《隋书?地理志》)

唐安史之乱后,章服等级制度崩塌,九品官员以上才有资格穿的丝布已成为庶民的日常衣料。唐文宗大和三年(829年),成都的女红业发展到了令南诏国眼红得举兵来犯的程度。那一年,

到了宋代,天下重归一统,蜀绣有了新的发展,朝廷始设“文绣院”,招纳天下顶级绣工专为皇室绣制御服及装饰品。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蜀土富饶,丝帛所产,民织作冰纨绮绣等物,号为冠天下。”

在宋代,蜀绣不仅出入和风细语的闺楼宫阁,还出入在雷霆万钧的军队营垒——《丝绣笔记》中就记载了北宋崇宁年间成都的转运司,奉旨绣交军旗500面一事。关于宋代蜀绣遗存的真迹,最有代表性的是绍熙年间的那件绣有“公鸡和鸡冠花”的绣品——它也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蜀绣真品。

“嵯巅”率兵侵蜀,西川节度使杜元颖出兵与南诏在邛州南面开战,杜军兵败,邛城陷落。然后,南诏入锦城,“慰赉居人,市不扰肆”,走时,却掠走锦工、绣工和漆工等工匠“数万”。

五代十国时期,四川先后被王建、孟知祥割据成前蜀和后蜀。那时中原一带战事频繁,四川偏居一隅,为蜀绣的发展提供了安定环境。后蜀人赵崇祚编成的以描绘闺中丽人日常生活情态为侧重点的中国第一部词集《花间集》中,多有对蜀绣的描写,如韦庄的“锦浦春女,绣衣金缕,雾薄云轻”,“莺啼残月,绣阁香灯灭”,顾曾的“绣鸳鸯枕暖,画孔雀屏欹”,毛文锡的“后园里看百花发,香风拂绣户金扉”等。蜀绣除出现在《花间集》中,还出现在王建的儿子王衍巡视的船上。那只船,奢靡到了从外饰到内装,全都是锦绣。此故事见于《说郫》:“衍北巡,至宜昌,泛舟巡阆中,舟子皆锦绣。”

到了宋代,天下重归一统,蜀绣有了新的发展,朝廷始设“文绣院”,招纳天下顶级绣工专为皇室绣制御服及装饰品。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蜀土富饶,丝帛所产,民织作冰纨绮绣等物,号为冠天下。”

在宋代,蜀绣不仅出入和风细语的闺楼宫阁,还出入在雷霆万钧的军队营垒——《丝绣笔记》中就记载了北宋崇宁年间成都的转运司,奉旨绣交军旗500面一事。关于宋代蜀绣遗存的真迹,最有代表性的是绍熙年间的那件绣有“公鸡和鸡冠花”的绣品——它也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蜀绣真品。

从上古直至西晋末年,北方丝绸的生产水平一直领先于长江流域。魏晋隋唐时期,全国形成了三大丝绸产区:黄河流域、四川盆地及长江中下游。经过漫长的南北两地织绣技工的技术交流,至公元11世纪,由于南宋朝廷偏安江南,定都于临安,大批技艺精湛的织绣工匠也开始定居江南。

明代,四川是与江南、山西、闽广并列的全国“四大丝织产区”之一。官方设内廷作坊专管各项工艺制作。这个时期的蜀绣更讲究艺术性,并开始

出现以刺绣专业鸣世的家族和个人。当秦良玉纵马驰过时,她身着的锦绣战袍在时光中擦出的一道瑰丽之光,为蜀绣赢得了一个时代的巨大荣耀。明末清初,以地域绣艺特征为流派,传承至今的“四大名绣”终于现世了,除蜀绣外,它们是苏绣、粤绣和湘绣。

《成都通览》记载:“劝工局所出绣品为天下无双之品,以东洋之绣较之,出于东洋十倍矣。”清宣统三年(1911年),成都有大型刺绣作坊兼商号75家,产品行销天下。

$说说嫘祖的那些事儿

在藏彝羌民族走廊的源头,一定会看见三大蚕桑氏,即西陵氏、蜀山氏和蚕丛氏那裹着丝光绸韵的身影。

到了汉代,守望锦官城里的织女出城濯锦,是成都市民游娱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民间对锦官城里神秘事象的擦边打探和对以锦绣为代表的所有有关女红鲜活记忆的长久锁留。

到了汉代,守望锦官城里的织女出城濯锦,是成都市民游娱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好在蜀地是生殖能力极强的一匹母锦,那逝去的一切,不光是只去不回的散忆和流想——你看,时光又在慢慢地给它以修复。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养蚕、缫丝、织绸的国家。通过伸向海外的“丝绸之路”反溯到中国,其养蚕制丝的源头又在哪里呢?

那是在5000年以前的“三皇五帝”时代。蜀族与中原发生的人文关系中,比大禹这个男人更早的,是“嫘祖”和“蜀山氏女”婆媳俩。

嫘祖与中原的关系不仅早而且盛——那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婚礼。新郎是威风八面的轩辕黄帝,新娘是美丽聪慧的女酋长。这场婚礼,不仅改变了古蜀的政治、经济、文化格局,也推进了中原、全国乃至世界文明的进程。

嫘祖全家靠其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用野蚕茧缫丝制作一些粗陋的小型装饰丝织品的手艺生活。随着小型装饰丝织品的广泛衍播,其手艺不仅在本部落流传,还传到了北方——1926年,在山西夏县西阴村考古挖掘发现的保持着被加工状态的那半粒类似花生壳似的著名蚕茧(属于仰韶文化前期的遗品,一直珍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似是嫘祖族织艺播衍的产物。

嫘祖发明养蚕织丝的消息很快传遍神州大地。东边的夷人王、南边的越人王均来到西陵国,向嫘祖求婚,但都遭到了婉拒。居“轩辕之丘”,称轩辕氏,游牧在今天的河南、山西一带的“有熊国”君主黄帝,在领受了嫘祖以丝帛为贽的外交礼仪后,对贴肤的丝绸和遥远的送丝人爱慕不已。在消受不了日思夜想的缱绻后,他以游牧为名,带着他的族人来到了今天的青衣江、洛水和雒水一带(均属岷江水系)。刚一入蜀,他即在常伯等几个随从的侍拥下去了邻近的西陵国。黄帝的威仪之举令嫘祖的脸上飘上了桃花红,嫘祖的丽质与手艺让黄帝的眼睛和心完全着了迷。二人一见钟情后,嫘祖应允了黄帝的求婚。

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婚姻,更是龙族与蚕族的联姻。今天,盐亭依然保留有舞“蚕龙”以祭祀嫘祖的民俗活动。蚕龙长二丈余,由白色绸缎精缝而成。蚕头硕大,蚕身修长。蚕龙由八位足穿厚底短扣靴子、身着绿色衣服的青年女子舞动。舞龙时,八女以长蛇阵排开,伴随着威风锣鼓节奏,左腾右挪,上盘下旋,狂奔如脱兔,静立如处子,把蚕龙舞得栩栩如生。

完婚后,嫘祖举荐了代替自己的新酋长后,告别族人,跟随新郎去了黄帝部落。两三年的时间里,他们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玄嚣生在“江水”边,也就是现在的青衣江(今乐山一带);二儿子昌意,生在“若水”边上,也就是“洛水”和“雒水”一带。数年后,获得爱情、事业双丰收的黄帝,率领他的游牧部落和云一样多的羊群马群回到了中原。

至此,嫘祖和她那双擅长养蚕制丝的手从古蜀地去了中原。之后,她的手艺从手体分解出来,开辟并沿着丝绸之路,去了世界,可谓丝美中华、衣被天下、泽被四海。为纪念嫘祖给自己带来的好处,韩国不仅至今都保留有“先蚕节”,而且还让“先蚕节”出其国家庆典之右。

黄帝回去后,用嫘祖的蚕桑技术从炎帝处换来了耕作技术,并据此二技使自己的游牧部落跨入了定居时代,同时也开启了崭新的文明时代。

据《大戴礼记》和《史记》记载,夏、商、周三世帝王,春秋十二诸侯以及战国七雄的祖先,均脉承有黄帝与嫘祖的血系。嫘祖是万民景仰的“中华母祖”。

汉代以来,中国历代皇室有“祀先蚕”的大规模祭祀仪式和活动,目的在于通过这些仪式和活动“以劝蚕事”,推进养蚕栽桑事业的发展,进而促

进农业的兴旺,带动经济的繁荣。在中国古代,嫘祖其实已经化为一种文化符号,成为激励农桑事业不断发展进步的一种动力。

“西陵氏”、“蜀山氏”与黄帝族联姻的另一结果是,古蜀地岷山一带很快形成了一个以“西陵氏”、“蜀山氏”为班底,承继并大力改造、发展了嫘祖养蚕制丝技术的新兴部落——“蚕丛氏”。

$蚕丛的商业策略与政治作为

说到“蚕桑”、“丝绸”以及“南方丝绸之路”,一定绕不开“蚕丛”这道坎。《太平御览》说:“蜀之先称王者曰蚕丛、柏灌、鱼凫、开明。是时,椎髻、左言,不晓文字,未有礼乐。自开明以上至蚕丛凡四千岁。”西汉扬雄在《蜀王本纪》中说:“蜀之先,名蚕丛,教民蚕桑。”《明一统志》载:“蚕丛氏初为蜀侯,后称蜀王,教民养蚕,后人感之,尊祀为神,并在成都府治西南建蚕丛祠,俗呼为青衣神。”明徐光启《农政全书》载:“蚕丛都蜀,衣青衣,教民蚕桑,则蜀可蚕。”

根据史料的信息及三星堆、金沙、茂县营盘山及汶川姜维城等遗址出土文物的体认,我们大致可以作如下梳理:

黄帝龙族与西陵氏、蜀山氏蚕族联姻的结果是 —— 一个新的强大的母系氏族“联邦”集团出现在了岷山地区,它的名字叫“蚕丛氏”。

黄帝龙族与西陵氏、蜀山氏蚕族联姻的结果是,一个新的强大的母系氏族“联邦”集团出现在了岷山地区,它的名字叫“蚕丛氏”。

作为一个氏族的首领,蚕丛女王白天率领她的人民在山间水边植桑养蚕、缫丝织衣,夜晚在山崖石窟里想着怎样在更大的空间发展自己的事业,成就氏族的功名——她大约想得很远,但她即或在梦中也一定没想到成都变脸为锦城的样子。苦思冥想后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氏族的综合强大,必须以经济做基底,而经济又必须打响一个主业品牌。她的“深挖洞、广积丝、再称霸”的思路获得了大多数核心成员的认可。于是,他们决定在嫘祖的基础上,从植桑、养蚕、工具、品种、质量、手艺等着手全面更新蚕桑技术,发展生产力,扩大再生产,使蚕丝业获得更大的丰收。

于是,蚕丛氏的劳动成果桑蚕,成为与异族进行以物易物的商业活动,进而获得所需的一切基本物资。

此外,她还在精神和宗教上下了一番工夫,让“蚕”图腾崇拜凝聚本族心理,使其成为维系和发展本集团力量向周边扩张的一种精神核力。经过10余年的苦练内功,蚕丛氏终于成为巴蜀各部落中的佼佼者。

这一天终于到了。这群眼睛像螃蟹一样向前凸立、头发在脑后盘成“椎髻”,衣服左斜着分了叉的人,骑着用丝帛换来的马匹,举着用丝帛换来的刀枪,呐喊着杀下山来。

蚕丛氏在成都平原站稳脚跟,成为最高统治者后,更是广植桑林,教民养蚕,使蜀地蚕丝业得到空前发展,并在成都开设了官办的蚕丝市场。由于蚕丛女王常着青衣、裹青帕弄蚕,故百姓将其呼为“青衣神”。岷江下游,那条两岸桑林悠悠、以青衣命名的江——“青衣江”,其渊源即在于此。

除“教民养蚕”的蚕丛外,古蜀期间的各代统治者——“教民捕鱼”的鱼凫,“教民务农”的杜宇,“为民治水”的开明——无不以蚕丝业为依托,多种经营,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关于国破后战败的蚕丛氏的去向,司马迁说去了“姚、嵩等地”。姚是云南姚安,嵩是四川西昌,当属云南、四川南部一带。几乎可以认定,正是蚕丛氏的逃亡隐身路线成就了最初的“南方丝绸之路”——蚕丛氏为沿线土著带去了那吐丝如云的天虫。

那个时代,不特蚕丛氏南逃的路线初开了南方丝绸之路,杜宇从朱提(今云南昭通)一带入主成都平原的路线,鳖灵从云南入川的路线,以及拒不降秦的蜀王子安阳王率将士3万南迁,过云南,达交趾(今越南北部红河地区),建安阳国,称雄百年的路线,无不增添着南方丝绸之路的宽度、长度、硬度和色彩——它一直延伸到了西亚。

$少城、锦城与女红

为什么南丝路偏偏是以成都而不是以其他城市为起点呢?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成都这座繁华的城池除拥有“蚕丝源地”身份和出色的女红技艺外,在战国时代即筑有规模宏大的“织锦厂”锦官城和“丝绸市场”少城。正因为如此,即便南丝路一队队马帮的蹄声、骆驼的铃声昼夜响彻,矗立在商人面前的依然是一座“驮不空的成都”城。

秦并巴蜀后,非常重视成都的建设与发展,把它作为西南第一重镇来打造,决心使成都成为秦王朝的军事堡垒和经济大后方。周赧王四年(公元前311年)秋天,张仪、张若依龟迹仿咸阳城规制始筑用作军事政治中心的大城后,在大城西侧筑“商贸中心”少城的同时,为增加官方的生产能力,在大、少二城之西南外筑了生产蜀锦蜀绣的锦官城,西汉时又筑了生产皇家战车的车官城,与锦官城隔河相望。锦官城、车官城就像大城和少城外边的卫星城。

“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左思《蜀都赋》)。少城是相对于大城的大而言的,即小城的意思,其东城墙根紧倚大城。在“移秦民万家实之”的行政动作下,大城中住

被称为“锦市”的买卖锦的市场就设在少城里。

进了秦地来的“国家公务员”,“少城”中除少量秦地来的管理市场的“公务员”和豪商外,大多数为生产和经营蜀锦、蜀绣、漆器、铸铁、盐、银丝、竹编等产品的巴蜀本土的商贾和手工业者。被称为“锦市”的买卖锦的市场就设在少城里。与大城森严壁垒、一脸严肃的面孔不同,少城内各国各族商贾云集,游人熙攘,店肆林立,车水马龙,热闹无比。而夜色降临,灯火升起时,又复如白昼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