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古文字学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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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文字学的定义及其取材的范围(1)

§§§第一节文字学的定义

汉字的特点是衍形而兼衍音的。现在世界上的文字大多衍音,虽然有的国家古代文字也是衍形(如埃及),但又不衍音。汉文文字学要探讨汉字的形音义三方面,而又以形为主,因形以探求音与义。清代几个著名的小学家都是采用的这种方法。段玉裁在《说文解字》一书下注说:“(说文)以字形为书,俾学者因形以考音与义,实始于许(慎)。”王念孙为段氏的《说文解字注》作序也说:“说文之为书,以文字而兼声音训诂者也。”王筠《说文释例》也说:“夫文字之奥,无过形音义三端,而古人之造字也,正名百物,以义为本,而音从之,于是乎有形。后人之识字也,由形以求其音,由音以考其义,而文字之说备。”

我们讲汉文文字学,是要根据汉字最古的形、音、义来推求字源,本课之所以称为“古文字学”,因为它是先溯源而后究其流变的。以字形而论,我们这门课以小篆为主,上溯金文、甲骨文以观文字的原始形象,再分析独体的“文”与合体的“字”的不同,再推求其所谐的声和其引申的意义,从而找出字源。这就是我们汉文古文字学的任务。

古代讲字形的书从《说文》起,以下有《玉篇》、《字汇》、字典之类。讲字音的书有《声类》、《切韵》、《广韵》、《集韵》等。讲字义的书有《尔雅》、《方言》、《释名》、《广雅》等。以上三方面在古代都各有专书,我们讲文字学必须结合这三个方面才能了解字源。但本课程的讲授以字形为主,大体上属于《说文》系统。因为音韵学在近代已成为专门之学,在这方面,我们只是就前人成果加以运用,不打算多所阐发。

§§§第二节许慎的《说文解字》

《后汉书》卷七九下《儒林传》下,有一个简略的许慎传:“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也,性淳笃,少博学经籍,马融常推敬之,时人为之语曰:‘五经无双许叔重。’为郡功曹,举孝廉,再迁除长,卒于家。初,慎以五经传说臧否不同,于是撰为《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皆传于世。”《说文》成书年代,据后序,是在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二十年后,到安帝建光元年(公元121年),由他的儿子许冲诣阙献上,很受到赏识。此书借皇帝的力量,不到100年就流行了。东汉末的一些学者,如郑玄注《周礼》、《礼记》,应劭作《风俗通》,都曾引用过《说文》。

《说文》在当时是一部崭新的著作,也是中国文字的第一部字典。汉以前的经典,一直到后来都能够诵读,能得到比较正确的解释,此书起了很大的作用。北齐颜之推在他所作的《颜氏家训·书证篇》中,谈到他对《说文》的看法说:“客有难主人曰:‘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子皆云是,然则许慎胜孔子乎?’主人抚掌大笑,应之曰:‘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之。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其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颜氏认为假使没有《说文》,我们对古代的典籍是不能了解的。

《说文》一书是许慎的毕生精力所寄,是一部伟大的著作。许慎对经学有精深的研究,是当时大经学家贾逵的学生,当时人称赞许慎的经学说:“五经无双许叔重。”以他的学力,作此书是很恰当的。《说文》作成后,在将近二千年中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他作《说文》采取的主要资料,在《说文》序中都一一列举出来了。现在我们把它分述如下:

《说文》以小篆为主,又兼采不同时代的古文和籀文。当时存在的字书有《史籀篇》、《仓颉篇》、《爰历篇》、《博学篇》。《史籀篇》文字,时代较早,是秦国统一以前的小学读本;《仓颉》、《爰历》、《博学》诸篇是秦灭六国之后,用秦文来统一六国文字的课本。汉朝人把这三篇合拢来,统称为《仓颉篇》,60字一章,共55章,约3300字。西汉末扬雄据之作《训纂篇》,增为5340字。这些字体东汉虽已不用(东汉用隶书),但还保存下来,为许慎所及见。

在西汉建国以来,除挟书之律(秦禁藏书),原来流传于东方地区,藏在屋壁中的“壁中书”也逐渐发现。鲁共王坏孔子宅,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后张苍又献《春秋左氏传》。这些都属于“古文”系统,是战国时代东方学者用六国的文字书写的,其中有许多是秦统一后所罢去的与秦文不合的文字。古文经在西汉也有它的传授系统,与今文经学相对立。“古文”到许慎时还存在,也是他取材的一个来源。

汉初的经书靠传诵,比如《诗》是可以背诵的,《尚书》是伏生所口传,这是今文经的主要经典。经书中毛氏与来源不大清楚的《周官》同属于古文系统,也是许慎所根据的。

许慎还看到秦书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其中大篆、小篆就是《史籀篇》与《仓颉篇》。隶书是当时的通行文字,其余五种乃是因古代文字用途的不同,而形体稍有差别,和篆书比较,有的只取其仿佛形似,有的为求匀称时加增省,此数种文字,《说文》中很少采用,因为它们多半不合条例。

此外还有王莽时代的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四曰佐书,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说文》序)其中与秦书八体不同的,只是大小篆之外有古文,其余如缪篆(减省笔画)、鸟虫书(增加笔画)与八体中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等五体大略相同。

秦八体与莽六书是秦代与新莽时代对古代文字种类的两次总结,许氏都曾加以参考。

许慎作《说文》以经学为基础,采用当时保存下来的古代文字,归纳为540部,共9353文,重文1163,解说共133441字。此数字与现在的大徐本《说文》有些出入。今大徐本正文9431字,增多78字;重文1279,增多116字;解说字数凡122699字,少10742字,可能是由于后代抄写时有所增省的原故。

许慎在《说文》叙中虽谈到“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但此类彝器当时出土的数量很少,可能许氏并未看到,《说文》中只是偶尔引用到秦刻石。大体说来,许氏作《说文》时,书本上的材料是充分利用了,至于地上地下的铭刻文字,因搜集不易,基本上没有用到。

自六朝唐宋以来,研究《说文》的人很多,其中清代学者段玉裁所作的《说文解字注》,对《说文》一书有许多发明,是一部很好的书。段氏对《说文》有深刻的认识,他说:“自有《说文》以来,世世不废,而不融会其全书者,仅同耳食;强为注解者,往往眯目而道白黑,其他《字林》、《字苑》、《字统》,今皆不传,《玉篇》虽在,亦非原书,要之,无此等书无妨也。无《说文解字》,则仓籀造字之精意,周孔传经之大,蕴不传于终古矣。”段氏的学生陈奂叙述段氏作书的经过是:从乾隆庚子在四川去官后就开始著此书,先作长编,名“说文解字读”,经过30年而后才告完成。王念孙替段氏的书作序说:“吾友段氏若膺,于古音之条理,察之精,剖之密,尝为《六书音韵表》,立十七部以综核之,因是为《说文注》,形声读若,一以十七部之远近分合求之,而声音之道大明。于许氏之说,正义、借义,知其典要,观其会通,而引经与今本异者,不以本字废借字,不以借字易本字,揆诸经义,例以本书,若合符节,而训诂之道大明,训诂声音明而小学明,小学明而经学明,盖千七百年来无此作矣。”推崇段氏在许慎《说文》之外,还有更多的发明,如像以古音十七部来贯穿《说文》,这就是超出许氏之外的。

所可惜的是段玉裁的书取材仍只限于书本,宋以来所出土的大量铜器铭文,他用得很少,所以他虽然订正了一些《说文》的错误,但沿袭《说文》错误的地方还是很多。要把《说文》的错误全部廓清,这个艰巨的工作还有待于我们将来的努力。

§§§第三节甲骨文、金文、竹木简、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