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第一霸:齐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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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宁戚其人(2)

秦越人击简说道:“人生在世不容易,爹娘养成如今之身也不容易,就汝所读之简来看,你是个有大志气的人,缘何如此不惜性命,枉自蹈水轻生呢?”

宁戚不再往前走了,但无上岸之意。

秦越人前行数步,立在岸边,循循善诱道:“请问足下,是因情而死,还是因辱而亡?若是因情,世上好女人多的是。若是因辱而亡,足下受到的污辱,还能大于当年的周文王吗?小伙子,轻生不得, 还是我那句老话,就足下所读之简看,你是有大志气、大抱负、大理想之人!对了,说到书简,足下可曾知道,足下所读简书乃何人所作?是齐国宰相管仲所作,他当年不得志时,干啥啥不成,还曾一 度作过囚犯。你去投他,你一定会得到他的重用。不,不只他,齐桓公也是一个大贤之人,求贤若渴。你何不去投奔他君臣二人,干一番大事业,留名青史,也不枉到这人世上白走一遭!”

这话终于将宁戚打动,爬上岸来,对着秦越人倒身便拜,口称:“卫人宁戚,拜谢恩公再造之恩。敢问恩公莫不是人称神医扁鹊的那个秦越人?”

秦越人笑道:“扁鹊是真,神医,乃世人谬传也。”言罢,转身便走。

宁戚朝着秦越人背影大声叫道:“恩公既救宁戚一命,何故临行吝啬一言?”

秦越人驻足回首:“贤士想听什么?”

宁戚道:“前程。”

秦越人道:“贤士这次赴齐,前程似锦,得官如同拾芥。但贤士终生,应忌一个水字。”言罢,飘然而去。

宁戚换了一身干衣服,将湿衣服拧干,塞到行囊之中,径奔齐国而去。明明是想讨个官做,又羞于开口,更不知如何向管仲开口,越走步子越沉,行至峱山,再也走不动了,便找了个牧牛的差事,这一 牧便是一年,想不到今日巧遇管仲。

宁戚怀揣管仲荐书,仍于峱山牧牛。第三日午后,远远有大队兵车自临淄方向开来。宁戚看清是齐桓公的大军,便将牛群吆下山脚,沿着车道而牧。他依旧头戴破笠,身穿粗布短衣,赤裸双足,立于道 旁,全不畏避。待齐桓公所乘之戎辂①辂:车名。走来,便用鞭杆敲击牛角放声高歌。竖貂欲驱之,桓公见宁戚相貌不凡,摇手止之:“听其歌后再说。”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

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

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齐桓公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对竖貂说道:“这野人口出狂言,抨击时政,你速去把他拘来,寡人要亲自审问。”

竖貂得命,带了两个武士疾步来到宁戚面前,戟手斥道:“大胆野夫,国君驾前,竟敢口出反歌。左右,与我拿下!”

二武士一并上前,扭住宁戚胳膊,押到齐桓公车前。齐桓公示意二武士松手,尔后斥道:“你一牧牛之人,何以敢讥讽时政?”

宁戚道:“人小喉痒,歌以驱疲,何敢讥讽时政?”

齐桓公曰:“当今天子在上,寡人率诸侯宾服于天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舜日尧天,也不过如此。你谓‘不逢尧舜’,又曰‘长夜不旦’,不是讥刺又是什么?”

宁戚曰:“臣虽村夫,不睹先王之政。然尝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值纪纲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尧天,诚小人所 不解也。且又闻尧舜之世,正百官而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今明公一举而宋背会,再举而鲁劫盟,用兵不息,民劳财敝,而曰‘百姓乐业,草木沾春’,又小人所未解也。小 人又闻尧弃其子丹朱,而让天下于舜,舜又避于南河,百姓趋而奉之,不得已即帝位。今君杀兄得国,假天子以令诸侯,小人为之汗颜矣!”

齐桓公听了宁戚之言怒发冲冠,转脸对王子成父说道:“匹夫满嘴喷粪,就地斩了!”

王子成父伸手揪过宁戚,交与武士捆绑,按跪于地。

他呛啷一声,拔剑在手,对宁戚喝道:“灾祸无门,庸人自招,你死之后,莫要怨天忧人,要怨就怨你自己,你下辈子脱生时,最好戴个牛笼嘴,免得出言招祸!”说毕,挥剑作砍人状。王子成父以为 这么一做,非要把宁戚吓得屁滚尿流,叩头求饶不可。

他错了。宁戚面对死亡,毫无惧色,反仰天长叹道:“桀杀龙逢,纣杀比干,今宁戚与之为三矣!”

王子成父一脚将宁戚踢翻,骂道:“匹夫死在眼前,尚且张狂,你有何能,竟敢自诩龙逢第三?”骂罢,挥剑欲砍。

是时,公孙隰朋亦在齐桓公车侧,急呼道:“慢!”

王子成父抽剑回道:“大司行这是何意?”

公孙隰朋道:“将军且慢行刑,我有话要对主公说。”说毕,把脸转向齐桓公:“臣察此人正气凛人,临死不惧,非一般匹夫可比。主公一向惜才礼士,臣请主公法外开恩,免其一死。”

经隰朋这么一劝,齐桓公怒气顿解,对隰朋说道:“卿言甚是,寡人依卿之请,赦他不死。”

隰朋谢过齐桓公,亲解宁戚之缚,劝道:“主公赦你不死,你可快快上前谢恩。”

宁戚随隰朋来到戎辂之前,抱拳一拱说道:“野夫谢主公不杀之恩。”

齐桓公拈须大笑道:“寡人聊以试子,子诚佳士,勿谢也。”

宁戚自怀中取出一简,双手捧过头顶,跪呈齐桓公道:“宰相有简,臣请主公阅之。”

竖貂接简,递与齐桓公。桓公展而阅之。书云:

臣奉命出师,行至峱山,得卫人宁戚。此人非牧竖者流,乃当世有用之才,君宜留以自辅。若弃之使见用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

齐桓公读罢管仲荐书,又是后悔,又是庆幸,亲自下车,扶起宁戚,嗔道:“贤士既有仲父荐书,何不早些儿呈与寡人?”

宁戚曰:“臣闻古人言:‘贤君择人为佐,贤臣亦择主而辅。’君如恶直好谀,以怒色加臣,臣宁死,必不出相国之书矣。”

齐桓公大喜,鼓掌赞道:“卿真乃直臣也。寡人得卿,胜得十城。卿请于后车乘之。”

是晚休军,桓公命举火,索衣冠甚急。竖貂问曰:“主公夜索衣冠,为封宁戚乎?”

齐桓公道:“然。”

竖貂又道:“此地距卫国不远,主公何不遣人去卫国访察宁戚品行?如其果贤,封之未为晚也。”

齐桓公曰:“此人廓达之才,不拘小节,恐其在卫,或有细过,访得其过,加封他则不好看,放弃了又觉可惜。”

竖貂不敢再言,忙寻来衣冠,交给齐桓公。齐桓公召集随军之文武大臣,就灯烛之下拜宁戚为大夫,使与管仲同参国政。宁戚改换衣冠,谢恩而去。

齐桓公得了宁戚,心中高兴,行军速度也为之加快,不几日便抵达宋国。管仲先期已达,已与周天子使臣单蔑、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的兵马会合一处,等待齐桓公。当晚,齐桓公于大帐之中设宴招 待单蔑及陈、曹二国君主,并商议征讨宋国之事。

酒至半酣,齐桓公停觞说道:“寡人不才,奉天子之命伐宋,集三国之众与天子之兵压于宋境。据谍人所报,宋国已出倾国之兵。不只倾国之兵,连老少妇幼亦披甲执戈,与我抗争,届时必有一场恶战 。寡人请诸位谋一良策,一举破宋。”

众人闻之,沉默不语。管仲移目宁戚,只见他神态安然,成竹在胸,便道:“宁大夫胸中莫非已有破城之策?”

宁戚回曰:“臣虽有策,但与主公相左,不敢言也。”

他二人的对话,全被齐桓公听到,笑对宁戚说道:“寡人与诸位商议伐宋之事,为的是广集众议,不要顾忌寡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宁戚这才言道:“以愚臣之见,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以威胜之,不如以德胜之。”

齐桓公道:“讲下去,讲下去。”

宁戚道:“威者兵也,制服敌人不能无兵。德者,信也,义也,兵胜不如义胜。以臣愚见,明公明日先不忙进兵。臣不才,愿只身前往宋都睢阳,动之以情,晓之以义,说服宋君御说与明公结盟,不知 明公意下如何?”

齐桓公闻言大悦:“寡人虽是代天征伐,但以和为贵。若大夫能说服宋君与寡人结盟,寡人之愿也。”

翌日晨,宁戚乘一小车,携从者数人,直至睢阳,来见宋桓公。

宋桓公问之于戴叔皮:“宁戚何许人也?”

戴叔皮曰:“臣闻此人乃峱山牧牛之野人,因管仲所荐,拜为大夫。其人口齿犀利,来睢阳必为游说也。”

宋桓公道:“他为游说而来,寡人将何以待之?”

戴叔皮曰:“主公召入,勿以礼待之,观其动静。若开口一不当,臣请引绅①绅:古代士大夫束在衣外的大带。为号,便令武士擒而囚之,其威自挫也。”

宋桓公道了一声善字,命武士两边伺候,这才传宁戚进见。

宁戚闻召,宽衣大带,昂首而入,向宋桓公深施一礼道:“外臣宁戚拜见君侯。”

宋桓公装作没有听见,端坐不答。两边朝臣亦垂首闭目。

宁戚仰面长叹道:“危机乎,宋国也。”

宋桓公冷笑一声道:“寡人位列上公,忝①忝:辱没,自谦之词。为诸侯之首,危从何来?”

宁戚曰:“君侯自比与周公孰贤?”

宋桓公回曰:“周公圣人焉,寡人焉敢比之?”

宁戚曰:“周公之时,天下太平,四夷宾服,犹且吐哺握发,以纳天下贤士。君侯以亡国之余,处群雄角力之秋,继两世弑逆之后,即效法周公,卑躬下士,犹恐士之不至。今乃枉自矜大,简贤慢客, 虽有忠言,安能至君侯之前乎?不危何待!”

宋桓公听了宁戚之言,神情愕然,离坐说道:“寡人嗣位日浅,未闻君子之训,请先生谅之。”

戴叔皮坐在一旁,见宋桓公被宁戚说动,连连举其绅带。宋桓公装作没有看见,很是虔诚地对宁戚说道:“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宁戚道:“纵观当今天下,天子失权,诸侯星散,君臣无序,篡弑日闻。齐侯不忍天下之乱,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以定位也。若又背之,犹不定也。今天子赫然震怒,特遣王臣单蔑, 驱率诸侯,以讨于宋。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臣已知谁胜谁负了。”

宋桓公出了一身冷汗,拭额说道:“事已至此,还请先生教我。”

宁戚道:“以臣愚见,勿惜一束之贽,与齐会盟。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如泰山。”

宋桓公叹曰:“寡人一时鲁莽,背盟而去,实在不该,今齐方加兵于我,安肯受我之贽?”

宁戚道:“齐侯宽宏大度,不录人过,亦不念旧恶。如鲁不赴会,一盟于柯,遂举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之理?”

宋桓公又曰:“寡人当以何物贽见齐侯?”

宁戚道:“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贽,岂必倾府库之藏哉?”

宋桓公大悦,设宴款待宁戚。戴叔皮满面羞惭而退。

午后,宁戚告返,宋桓公亲自送出宫门,并遣使与宁戚一道去拜见齐桓公。

宋使见了齐桓公,跪拜请罪,并献白玉十双,黄金千镒①镒:古代重量单位,一镒合古代的二十两,一说是二十四两。。

齐桓公亲扶使臣,语之曰:“天子命寡人伐宋,会盟之事,寡人安敢自专?必须烦天使转奏天子方可。”说毕,命隰朋携宋国所献之白玉、黄金,面见单蔑。

单蔑满面笑容,将黄金白玉收下,方又向隰朋问道:“宋国既然愿意求和,贵国君侯有何高见?”

隰朋回道:“俺家主公当然愿意和了,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敢自专,特让小臣请教天使。是和是战请天使定夺。”

单蔑道:“既然贵国君侯愿意赦免宋国,那就和吧!”

宋桓公得了单蔑之言,又将宋使召到军帐,告之曰:“天使已经答应,允宋会盟,宋可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

宋使拜谢而去。单蔑亦归,齐与陈、曹三君各回本国。

齐桓公回国,休整不到两个月,又动起了征伐的念头。将管仲、鲍叔牙、宁戚等召到宫中,问之曰:“宋国已服,下个征伐目标应该是谁呢?”

管仲奏曰:“平王东迁以来,中原诸侯莫有强于郑(国)者。郑灭东虢而都之,前嵩后河,右洛左齐,闻于天下,国势日强,郑庄公越发猖獗,伐宋并许,抗拒王师,今又与蛮楚(国)为党。楚,僭国 也,地大兵强,吞噬汉阳诸国,与周为敌。君若想保卫王室而霸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必先得郑。”

齐桓公曰:“孤知郑为中国之枢,久欲收之,恨无计耳。”

宁戚进曰:“主公何不在公子突身上做一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