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四川曲艺而言,清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它承前启后,奠定了四川曲艺发展的坚实基础。今天,我们在四川曲艺舞台能见到的和能知道的曲艺品种,绝大部分是有清一代形成或传入四川的。
何以谓传入四川呢?这因为在明末清初时四川遭受了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一场浩劫,其经济、文化几乎成了零。清初统治者采取了一系列恢复生产、发展经济的政策,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移民”。“移民”在四川这片沃土上不仅谋得了自身的生存发展,同时也为四川的恢复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第一节 移民土著共兴川
文前说过,目前在四川曲艺舞台上能见到和能知道的曲艺曲种,绝大部分为清代形成或由川外传入,何以如此呢?这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的,要弄清这个问题,就必须联系近三百年巴蜀历史的特殊进程予以说明。
明清之际,四川遭受到历史上为祸最烈的一次巨大浩劫。从明崇祯七年(1634)明末农民军入蜀,至清康熙二十年(1681)吴世番(吴三桂孙)覆亡,战争长达47年之久。其间,张献忠起义军及其余部、明朝守军与南明残部、豪格率领的清军、各地地主武装和后来的平西王吴三桂反清武装,几股武装势力在巴蜀大地横拖竖扫,殊死拼杀,正如郭沫若在《我的童年》中所说:“四川人在明末清初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很大的屠杀,相传为张献忠剿杀四川。四川人爱说:‘张献忠剿四川,杀得鸡犬不留。’这虽然不免有些夸大,但在当时,地主杀起义农民,起义农民杀地主,满人杀汉人,汉人杀满人,相互屠杀的数量一定不小。”再加上灾荒瘟疫,其结果使四川落得一片焦土,满目凄凉。康熙十年(1671)六月“四川湖广总督蔡毓荣疏”说四川“土满人稀”、“蜀省有可耕之田,而无耕田之民”(《清实录》康熙朝,卷三十六)。 就连首府成都亦是“城郭鞠为荒莽,庐舍荡若丘墟。百里断炊烟,第闻青磷叫月;四郊枯茂草,唯看白骨崇山”,一片荒芜凄凉。故清初四川总督、巡抚及各司道衙门都无法入驻,长设阆中,直到顺治十八年(1661)方进入成都。各州县则更是“岸沙留虎迹,炊霭见荒城”(罗为赓《过合州》诗)。
四川巡抚张德地曾上疏说:“臣奉命抚蜀,由广元入境,沿途瞻望,举目荆榛,一二孑遗,鹑衣菜色……境内行数十里,绝无烟爨,迨至郡邑,城鲜完郭,居民至多者不过数十户,视其老幼,鹄面鸠形;及抵村镇,止茅屋数间,穷赤数人而已。”(康熙《四川总志》卷三十五)
徐乾学《富顺县修学记》称:“康熙壬戌之夏,盐官钱子仲扶之令富顺也……数千里内城郭无烟,荆棘之所丛,狐狸豺虎之所游。”
四十余年的战乱灾荒究竟给四川造成多大的损失呢?从下面两个具体数字即可窥见一斑。第一,人口锐减。明万历六年(1578)四川人口为3,102,2073口(《明史·地理志》),到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急剧下降至1,8590丁(约折合9,2000余人)(《清文献通考》卷十九)。第二,耕地缩小。明万历六年四川有耕地13,4827顷,到清康熙十年全省只有实熟田地1,5304顷,还不到万历的1/8(康熙《四川总志》)。可见,清初四川社会之荒残,确可谓“一穷二白”,经济生活几乎从零开始,文化艺术岂能例外。
清初统治者为了巩固统治,征收赋税,采取了一系列增加人口和恢复生产的措施。顺、康两朝向四川大量移民便是其中之一。雍正以后大规模的移民虽告结束,但商贾贸易,饥民逃荒者仍不断拥入四川。
据四川各地方志记载,向川移民的省份计有两湖、山陕、江浙及两广,由于地理位置及交通历史等原因,尤以陕西、两湖为最。
如《绵州志》记载:“蜀地近西秦,土著而外四方流寓大约吴粤居一二,楚居三,秦居五,故染秦俗尤多。”
古洛东在所著《圣数入川记》中亦说:“然四川际此兵燹之后,地广人稀,除少数人避迹山寨者,余皆无人迹。所有地土,无人耕种,不啻荒郊旷野,一望无际。后清政府饬令各省人民往四川开垦,陕西、湖广到四川者尤多。”
由此一来四川便成为五方杂处之地。正如一首“竹枝词”所唱:“大姨嫁陕二姨苏,大嫂江西二嫂湖。戚友初逢问原籍,现无十世老成都。”
郭沫若在《我的童年》一书中也说:“现在的四川人,在清朝以前的土著是很少的,多半是些外省去的移民。”
各省的移民千里跋涉,备尝艰辛来到已成废墟的天府之国,或开荒种地,或伐木烧炭,或开山挖矿,与土著一道为四川经济的恢复发展付出了艰巨的劳动,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璧山县《郑氏家谱》记载的一首诗生动地描述了移民情况:
吾祖挚家西徙去,途经孝感又汉江。
辗转跋涉三千里,插占为业垦大荒。
被薄衣单盐一两,半袋干粮半袋糠。
汗湿黄土十年后,鸡鸣犬吠谷满仓。
当时的清政府也给予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如“顺治十年,准四川荒地官给牛种,听民开垦,酌量补还价值”(嘉庆《四川通志》卷六十二《食货》)、“(康熙)二十九年,以四川民少而荒地多,凡流寓愿垦荒居住者,将地亩给为永业”(出处同前)等。同时还规定免除一定年限的课税,《清朝文献通考》卷二《田赋考》载:“国初定例,新垦田地皆以三年起科。康熙十年,准三年后再宽一年起科。十一年,令宽至六年之后。至是复再宽之。十八年,始复六年起科之例。”
在移民与土著的共同努力下,四川经济得到恢复和发展。入川的移民不仅站稳了脚跟,由此而发家致富者亦大有人在。今举数例以观其大略:
“(德阳县)刘氏宗支有四,其一名才亨者,康熙五年自湖南武岗破塘入蜀,居仁寿;复自仁寿迁县北之盘龙山,肇造基宇。子汉荣、汉华,孳孳赞襄。至三传,子孙繁多,田百顷,家声崛起。”(佚名《德阳县乡土志》)
“(云阳县)李茂亮,字有邦,其先湖南邵阳县人。康熙四十四年,徙县北之黄村。既定居,归迎父子华、母艾就养,并挚弟茂林、茂椿等与俱,益治产业,买荒地,招佃垦殖。积数十年,自盐渠至路阳,延袤数十里,沃壤相属,遂为县北著族。”(《云阳县志》卷三十五)
“清道光年间,本县(绵竹)巨贾杨谦益独立捐资建成一座大石桥于马尾河上,取名‘清平桥’。……他是陕西人,前辈于乾、嘉时代以做小生意来绵竹,后来发展成‘字号’,经过长期经营,到杨谦益(已是第四代)已成为拥有十余处‘字号’的大商家……”
像上面这样的例子,在四川各地尚不少,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经过移民和土著一二百年的共同奋斗,四川的经济不仅得到了恢复,且有了一个长足的发展,至清乾隆十八年,四川垦地数已达45,9574顷,乾隆五十五年四川人口已超过了900万。此时的四川早已不再是“狐兔盈野”的残破景象了。正如乾隆元年(1736)四川布政使窦启英序文所描写的状况:“百余年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向之川土荒芜者皆已垦辟,向之川民凋瘵者今皆已生聚,熙熙然、郁郁然享太平之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