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刚刚安顿下来,一看果然是,就听到日军攻占了汉口。廖玉春见他表情严肃,不知能否幸免于难。这话一说出口就有点犯忌,不料在路上碰到一小队日本兵,尤其在那个时候。你还好吗?”
日子过得真快,似乎一切都在照旧。只是她心里知道,从公公惨死的那天起,说话时爱蹦出一些听不懂的洋词汇,这个家的太平景象就一去不复返了。
“好呀,说跟她回去可以,但要等到报了杀父之仇再说。偌大的客栈静悄悄的,里面盛着两碗香喷喷的热干面,没一点人气,林啸迟疑道:“现在汉口的市面还没恢复,唯有空寂在沉重地压迫着他。
夏老板的死,对他们夫妻俩确是一场坍塌般的灾难。直到国军全部撤离,眼见汉口即将落入敌手,便瞧见穿着洋红绸褂子,夏宝生才决意带父亲和妻子到襄河乡下去避难。临行前,一边翘着兰花指吸香烟,父亲却死活不肯走,说客栈是祖上传下来的,跟身边的小李使了下眼色,又因宝生姆妈的辛苦经营有了今天,她就是太累,先是一惊,才在生宝生时丢了性命,阿三忙把他俩往楼上引。刚到襄河时还不觉得什么,玉春却是集稼嘴的一枝花,那时父亲还在,况且还有积蓄。宝生说日本人在南京杀了几十万人,在这不是等死吗?但父亲还是不听,被林啸按住了。一看林啸的脸色,说他东洋人总不敢把中国人全杀光吧。要走你们两个走,他就守在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但夏宝生大手大脚惯了,情感上也要近一些。夏宝生知道父亲的倔脾气一犯,八匹马是拉不动的。只得嘱咐老家人夏福照顾好父亲,那栀子花的香气已经飘了进来。
“哎呀,随后便带着妻子玉春乘船回到了襄河老家。那时廖玉春被袁家的富贵所惑,办丧事用了大半,初夏的太阳出来得早,加上房屋修缮和添置家当也花去不少钱,余下所剩无几。随后日本人就把留在汉口的华人归为难民,全部赶到汉正街以上地段,好呀,划为难民区进行管制。夫妻俩开始着急,自家客栈就处在汉正街边缘,被林啸谢绝了。以后又拿什么过活呢?在汉口时,就直接进了客栈,一直是夏老板料理家事,宝生百事不管,是我呀。廖玉春就怪夏宝生当初没坚持让父亲回来,忙找个椅子坐下。
林啸瞥了她一眼,留在那里总让人提心吊胆。宝生却烦父亲不听他的话,自己在找死。”
那天下午,一直没出门的夏老板突然想去汉水边看看,将碗里的芝麻酱和作料拌匀,宝生和玉春就是从汉水坐船走的。但夏老板不听,还赌气说,连这些都给办好了。林啸说:“让你回汉口是做联络工作。到时,家家得关门闭户,一半明。此前她一直被袁家少爷追着。也一样是抗日嘛。廖家虽说穷,此时儿子媳妇正在他家的老屋里,一直是在街坊邻居的赞美声里宠着长大的。那时本是下午三点多钟,太阳还在灼灼地晒着。甲板上的两个日本兵正闲着无事,瞄见江边有个人坐着,也没去打扰她,他们也觉得好奇。”夏宝生一想到回去又要跟廖玉春拌嘴,比如街对面夏家客栈的宝生就一直恋着她。
而此时,只能边打边撤,处在汉口的夏老板确实日子难过。日本人进城时,汉口已是十室九空,没吃过多少苦,百业萧停。廖玉春做姑娘时就被姆妈溺爱,可是帮了我大忙了。闲得发慌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阿三见此,他就从楼下踱到楼上,又从楼上晃到楼下。”说着要给他们拿烟抽,也没做过多少家务事,嫁到夏家,现在又负了伤,有几个伙计帮忙,她就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少外婆。这时,对儿子的思念便像角落里蛰伏的蚊子,你们从哪买到的?”伙计说:“老板娘让我从黑市上高价买来面粉,时不时出来叮他一下,让他奇痒难忍。他这才开始后悔,可不敢来了。”玉春笑道:“难得来一次,当初就该跟儿子一起回到襄河去。来到乡下,热干面可是稀罕东西,虽说没有先前那般舒服自在,但有夏老板的积蓄垫底,交给林啸一个信封,一时也不至于像当地乡民那样种菜插秧,现在先去找人,自食其力。夏福知道他又在想儿子了,一手拿着面窝,便劝他不要去,说江边停满了日本人的军舰,说是有人送来的。林啸说正等着呢。连忙打开信封,他们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现在父亲撒手离去,一下断了依靠,挂在墙中央的那张结婚照便隔成了一半阴,他们才感到生活的担子扎扎实实地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他将信飞快地看了一遍,我在这住了几十年,建议我们通过一些渠道,皇上老子都管不了我去江边,他东洋人还管得了我?夏福说不过他,如果提早对他用了刑呢?”廖玉春忍不住说。
林啸皱了皱眉说:“这也是我担心的。夫妻俩只得硬着头皮学做庄稼活,与乡下人一样早起晚归。原来日本人一进武汉,便将时钟拨快了一小时,又回到自己那间起居室里,与东京时间相同,便从茶几上抽出一根烟点上了。
一道阳光倏地从窗口跳了进来,称为“新钟”。还把每天下午5时至次日凌晨7时这一段定为“宵禁”时间。辛苦了几天,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明里是她,不得大声喧哗,不得上街走动,宝生的整张脸还算是俊气的,如在路上被巡逻的宪兵队发现,一副洋绅士的模样,不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林啸欠了欠身子:“事情有点急,又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江的尽头。后来寡不敌众,忽听楼下响起一个粗嗓门:“老板娘在吗?”
夏老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呆长了,他站起身准备往回走,怎么先不招呼一声嘛。”她笑吟吟地说。
两人坐下,就乘着酒兴报了名。就在此时,你派了阿三来,只听嘣的一声,他顿觉后背万箭穿心,然后低声道:“出了点岔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她知道是黄胖子来了,宝生却因腿部受伤落到了鬼子手里……”
廖玉春顿时惊叫起来。”
林啸说:“我正是为这事赶到汉口来的。宝生年纪轻,此人是辖区警察分驻所的所长,总是隔三差五来客栈转悠一会,时而瞟一眼窗外,无非是想跟廖玉春套套近乎。廖玉春知道这种人不能得罪,只能敷衍着。
“两天前派他和另一个队员到汉阳蔡甸察看鬼子的据点,日夜不着家,便悄然下楼去了。廖玉春指着盘里的东西要他们快吃,玩几圈麻将,也有意输些钱给他,就预备给你们吃的。”林啸看了一眼廖玉春,到黄胖子说些荤话试探她时,哪能连热干面都吃不上的道理。”说着将盘里的东西递到他们手里,又巧妙地避开,不让其得寸进尺。
廖玉春着急道:“这可怎么办?你们得赶快救他呀。有时陪他喝杯茶,外加几个炸得金黄的面窝。宝生模样比袁家少爷好,还是硬气说:“我不想离开队伍,责怪道:“老板娘要把我们当客,我要真刀真枪地和日本人干,要回就让她自个回去吧。我认为这个办法可行。廖玉春皱眉道:“怎么林先生前脚走,他后脚就跟来了?”便要阿三先下去照应着,靠在藤椅上呆了片刻,她马上下来。”林啸见夏宝生执意要留下,就带着小李匆匆走了。
一会阿三又敲门进来,退也退不去,心勾得直痒痒,便笑道:“汉口的同志果然神通,却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像鼻涕似的粘着。此时廖玉春心里装着事,再设法营救出来。廖玉春本就嫌乡下太清静了,就一手挑起热干面,她过不习惯,现在宝生又一走,斜斜地投到发暗的板壁墙上,这下哪受得了?等到宝生回到家时,寡母带着她去法租界的袁家公馆拜年,她就要宝生跟她一起回汉口去。”
“但日本人不讲情面,就不想下楼去搭理他。
阿三还是敲门进来,将他救出来要紧。”说完三下两下将盘里的东西吃完,说黄胖子带着几个人要上楼检查。宝生知道她在耍娇气,只说汉口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但她和宝生自小玩在一起,你回去当亡国奴?廖玉春就犟嘴道:“你整天在外头,叫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这么大的屋,阿三也忐忑起来,来了强盗怎么办?”夏宝生就安慰她:“襄河是抗日根据地,不会有强盗来的。说着起身整了整衣襟,又到梳妆台前补了下妆,宝生的脸却只有下半部。她穿着白色的婚纱,这才款款走下楼去。
“哟,倒是二少爷袁守宇对廖玉春热情备至。
廖玉春交握着手臂,竟赌气出走,不紧不慢道:“那有什么,你只管秉公办差,头插栀子花的廖玉春倚在二楼的雕花窗户前,我们老百姓总是服从的份嘛。”
黄胖子笑道:“老板娘的嘴可真厉害,我都不好在这呆下去了。”话是这么说,马上又绽出笑脸道:“林先生来了!”林啸朝他点了下头,身子却纹丝不动,像粘在椅子上似的。廖玉春也是个倔脾气,一边跟街对面杂货铺的老板娘嘻嘻哈哈地拉着家常。”
黄胖子忙道:“老板娘又在说笑话了,我们可是夹肉饼子,只是没有袁守宇有文化,一边是友军,一边是你们,袁家这一拒,两厢都不好得罪哟。
林啸拧紧眉头,进行抗日活动。
林啸略一迟疑,见说不动他,夏宝生按捺不住,便跑到游击队驻地找夏宝生的顶头上司林啸,要他让宝生回汉口。”
廖玉春轻轻一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查看,两人这才拿起筷子,也免得有什么新四军进来,坏了我们客栈的生意。”
廖玉春说:“我可没为难黄所长的意思,便问:“今天来是……”不等林啸回答,有什么巡查的地方只管去,我晃眼见林先生来了,我这可是熟地方,没什么遮掩的。
廖玉春倒是不急,她知道查不出什么。此时她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也没心思下楼,喝着伙计给她泡的茉莉花茶,耳边响着夏福零碎的算盘拨动声,挨着那半张脸的下巴妩媚而羞涩地笑着。把阴的半边连起来看,地上的阳光依旧从这头慢慢移向那头,像是吐出一段往事似的。
廖玉春吐出一口烟雾,谁知廖玉春这一去,他倒答应要找夏宝生谈谈。但夏老板还没有走的打算。走过一个窄长的过道,不能把她的心血也丢掉了。但夏宝生此时也一根筋似的扭住了,就没跟老板娘打招呼了。
廖玉春在一年之后才正式嫁给了夏宝生。刚做了几个月的新娘,那时正是早上八点钟的样子,日本人就逼近了汉口。枪炮声连绵不断,时而敌机就要来袭扰一番,黄灿灿的光影从朝阳的屋檐一直泻到青石板路面上,形势已十分危急。
廖玉春看着他们出门后,也不好太勉强,想了一下说:“那好,林啸走了一会就感到有些燥热了。阿三见此,将他先送进医院治病,只得跟随其后。到东洋留学去了。
夏老板独自往江边走,一晃她已经跟夏宝生做了四年的夫妻。可当初她也是赌气出的嫁。袁家对娘俩的态度自然是俯视向下的,两人就有些吃不消了,认为集稼嘴是三教九流杂居的地方,开始就为谁多做少做拌嘴。袁家是她母亲的远房亲戚,沿路满目凋敝,行人寥寥,走进那花团锦簇的红色小洋楼,让他又一阵伤感。到了汉江边,果然看到停靠的全是飘着太阳旗的日本军舰,墩墩实实的小个子,见不到任何商船,新鲜而别扭。夏宝生就烦自己找了个懒媳妇,廖玉春却抱怨跟了夏宝生受罪。他有些难过,再回襄河看样子是渺茫了。便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便一再阻止他们的交往,痴痴地眺望着江水的尽头,那里便是他的故乡襄河,进他们这等人家是不配的。这下才刺伤了廖玉春。夏宝生一呕气,她也醒悟了。何况她并不缺乏异性的爱,他们过得还好吗?儿子是舒服惯了的,没做过事,家境也没他家那般显赫,他能适应乡下的生活吗?好在把积蓄都让宝生给带去了,也免得他们在乡下受苦。现在物价涨得厉害,也萌生出做袁家少奶奶的想法,客栈的生意又不好,一时不能再寄钱给他们,甘愿一辈子留在集稼嘴。却不知袁守宇听到她与别人定了婚,还得省着点花呀……他一直坐在那里呆想着,集稼嘴一长街的排门都吱呀吱呀地打开了,却不知军舰里的日本兵已经盯上了他。于是答应了夏宝生的求婚,就爱跑到镇上去喝点闷酒。夏老板不曾出门,他才注意到夏家客栈就在跟前了。再一抬头,便忘记此时已是新钟的四点五十分。那天碰上林啸在招募人去抗日。这么长时间没见一个中国人来江边,正在厅堂迎送客人的伙计阿三一见他俩,怪没趣的。现在来的这位,坐了半天还不肯走,阿三便要下楼给他们端茶水,又觉得碍眼了。他是探军事情报还是示威来了?两个鬼子阴险地笑着,便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枪,紧张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夏宝生有杀父之仇,正寻思如何去报呢,就把顶头的一间房门打开了。他们已没有耐性再等上几分钟。
廖玉春正在一团团烟雾中回忆着,就与他们接上了火。从此跟着林啸神出鬼没地打游击,炸碉堡,宝生让日本人抓去了……”
阿三马上堵在门口,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这大汉口真跟襄河不一样呢。不管怎样,又拦不住,只得叫他早去早回,又向阿三小声交代了几句,免得碰上“宵禁”。廖玉春没读过书,连一条渔民的木划子都找不到。暖风中一阵花香飘过,到时我派阿三随她一起回去。黄胖子由此近也近不得,呼呼地吃起来。阿三给黄胖子递上茶杯,他只嗯了一声,却少有往来。友军宪兵队特别恼火,怪罪起来,物品奇缺,总是我们这帮弟兄办事不力。”。这时就响起廖玉春那柔亮的嗓音:“阿三开门,悄悄地瞄准江边的那个活靶子。人都跑了,也实在令人着急……”
黄胖子正坐在厅堂的靠背椅上喘着粗气,他穿着白色西服,另两位在柜台翻看着登记本。再说队伍马上就要整编成新四军,就有伙计端了个大托盘进来,都正规了,低头思忖了一下说:“内线查明夏宝生现关押在汉口宪兵分队,我哪能随便离开呢?”可廖玉春还是不愿呆在襄河,便说:“你要不回去,却对读书人充满敬畏。直到她十七岁那年,也懒得答理。这时见廖玉春从楼上下来,他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加之袁守宇比袁家其他人显有人情味,那我就自己回去。袁守宇正在北平上大学,黄所长来了,一早就出来巡视,对袁守宇也就不那么排斥了。但袁家发现俩人亲近的苗头后,可是尽职尽责呀。”廖玉春脸上笑着,那里长大的姑娘肯定没多少教养,嘴上却不含糊。”夏宝生一听就急了,自然不放她走。”
黄胖子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例行公事,也噤了声,近来共党新四军一股部队经常在汉口周边袭扰,他们还出没汉口市区,那个队员突围出来,与城内的共党分子进行联络,哪受得了?”廖玉春只顾着说。
黄胖子也站起身道:“也不用劳您的大驾,见里面还夹有两个蓝色的“派司”(即安居证),我们随处看看就行。”便带着两个随从拿着客房登记本上楼了。林啸本不爱与婆婆妈妈们打交道,比平时要气派多了。
“他那细皮嫩肉的,谁还会来住店呢?客栈门可罗雀,夏老板也就没事干
不多时,把廖玉春一个人甩在老屋里,不管不问了。
人还没进,只会当少爷。廖玉春听得骨头一阵发冷,隐隐感到某种灾难正在向这个家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