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元代大都上都研究
1473200000010

第10章 大都的布局(3)

大都城内有两条水道。一条是由高梁河、海子、通惠河构成的漕运系统,另一条是由金水河、太液池构成的宫苑用水系统。高梁河在和义门以北入城,汇为海子。再经海子桥往南,沿皇城东墙,流出城外,折而往东,直达通州。当时的海子,稍大于今积水潭、什刹前后海的范围,在皇城东北角处的通惠河宽约二十七米半。皇城东面的城墙,原来与通惠河相距很近,中间的道路险窄,著名的诗人、画家赵孟骑马经过这里,曾经“跌坠于河”。此事发生后,元朝统治者决定“移筑御墙稍西二丈许”⑤(《元史》卷一七二,《赵孟传》)。金水河则由和义门以南一百二十多米处水门入城,入城后一直向东流,转而向南,几经曲折,在今西城灵境胡同西口内分为两支。北支先向东北,继而沿皇城西墙向北流,在皇城西北角处折而向东,在今北海公园万佛楼以北、九龙壁西南处注入太液池。南支则一直向东流入皇城内,注入太液池。太液池水东流,出皇城与通惠河水会合。⑥(参见《元大都的勘查与发掘》,载《考古》,1972(1)。)元代人描写金水河道:“下引西山之沦漪,蟠御沟而溶。经白玉之虹桥,出宫墙而南逝。”①(《天下同文》前甲集卷一六,黄文仲《大都赋》)金水河是宫苑用水,受到特殊保护,“不许洗手饮马,留守司差人巡视,犯者有罪”②(杨瑀:《山居新语》)。金水河流经之处,遇有其他河水,不得相混,都要架槽引水,横过其上,称为“跨河跳槽”③(《元史》卷六四,《河渠志一》参见侯仁之:《北京都市发展过程中的水源问题》,载《北京大学学报》(人文科学),1955(1)。)。金水河两旁,栽满了柳树,这些柳树因为长在金水河边长堤上,所以也被打下皇家的印记,称为“御柳”。

上述两条水道,都有专门的用途。城内一般居民的生活用水,主要是井水。

大都城内有相当完整的排水系统。新中国成立后的考古发掘,发现了当时南北主干大街两旁的排水渠。这种排水渠是用石条砌成的明渠,宽一米,深一米六五,某些部分顶部覆盖了石条。干渠的排水方向,与大都城内自北而南的地形坡度完全一致。在城墙基部,有石砌的排水涵洞,用来将城中的废水排出城外。“绿水满沟生杜若”④(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三,《城东观杏花》),元代著名诗人虞集的这句诗,描写的正是排水渠的情况。大都的道路多数都是土路,少数是石路,而来往的行人和车马却很多,道路上经常弥漫着尘沙,“轮蹄纷往还,翳翳黄尘深”⑤(周权:《周此山先生文集》卷八,《都城署夕》),“长风一飘落,尘沙涨天飞”⑥(胡助:《纯白斋类稿》卷二,《京华杂兴诗》)。只有在“暖云将雨”或“雨住”之后,尘沙才会减少。⑦(参见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三,《城东观杏花》迺贤:《金台集》卷一,《春日次王元章韵》)也正因为是土路,所以只要雨水一大,道路交通就会出问题,有些地方会“泥淖入数尺”⑧(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一九,《亦乐斋记》)。如果接连下雨,城中就会普遍出现“泥涂坎陷,车马不通,潢潦弥漫,浸贯川泽”⑨(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三,《冯君祈晴诗序》)的局面。“燕山积雨泥塞道”⑩(文天祥:《文山先生文集》卷一四,《移司即事》),这是大都居民很感头痛的事情,排水渠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总的说来,大都城内南部和中部人烟比较稠密,特别是海子和钟楼、鼓楼一带。当时有人说“本朝富庶殷实,莫盛于此”,可见这一带是全城最繁华的地区。城市的偏北部,居民则比较稀少。后来明朝政府废弃城市北部的原因之一,即由于此。

四、南城和城郊

大都新城建成后,原来的燕京城就被称为旧城。因为新城在北,旧城在南,所以无论官方或是民间,都把新城叫做北城,旧城叫做南城。南城也是大都的组成部分。

忽必烈建成新城后,曾经计划把旧城居民全部迁到新城。①(参见程钜夫:《雪楼集》卷五,《拂林忠献王神道碑》)这一计划虽未完全实行,但多数居民都先后迁到新城,因而旧城趋于衰落,出现了“寂寞千门草棘荒”的局面。不少住宅被拆毁,只有“浮屠、老子之宫得不毁”②(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五,《游长春宫诗序》),保存得比较完整。“楼台唯见寺,井里半成尘”③(张翥:《蜕庵诗集》卷一,《九月八日游南城三学寺、万寿寺》),“颓垣废巷多委曲,高门大馆何寂寥”④(吴师道:《吴正传文集》卷五,《三月二十三日南城纪游》),从这些诗句中,可以看到南城的萧条景象。“北城繁华拨不开,南城尽是废池台”,两者形成鲜明的对照。

但是,南城有许多名胜古迹,其中著名的有悯忠寺、昊天寺、长春宫等,“侈丽瑰伟”,是游览的好地方,所以,大都居民“岁时游观,尤以故城为盛”⑤(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五,《游长春宫诗序》。)。特别是在三月,“北城官员、士庶、妇人、女子多游南城,爱其风日清美而往之,名曰踏青斗草”⑥(《日下旧闻考》卷一四七,《风俗》引《析津志》)。游南城成了大都居民的一种风俗习惯。

燕京旧城在忽必烈即位之初,曾经重修,这是因为害怕阿里不哥军队进攻之故。在新城建成后,忽必烈又觉得旧城城墙的存在,容易为他人利用来威胁大都新城的安全,“炀城密迩不刬去,适足囊奸养狐虺”,于是在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十月,命令禁军拆毁旧城的城墙,还填平了城外的壕沟,“郊遂坦夷无壅隔”①(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一〇,《革故谣》)。拆毁后的城门所在地,仍当通道,称为关,如施仁门所在地称施仁关,阳春门所在地称为阳春关等。这是因为在这些城门设有征税的关卡之故。元文宗天历元年(1328年),元朝统治集团为争夺皇位发生武装冲突,其中一派占据上都开平,向大都进攻。这一年冬天,迫近卢沟河,威胁大都。城墙已被拆毁、壕沟已被填平的南城,特别紧张,于是“南城民家”又“树栅决堑以自卫”。这次内战以元文宗图帖睦尔一派得胜告终,南城再次撤防,“今日街衢却依旧,栅门全毁堑填平”②(宋褧:《燕石集》卷八,《俚歌十首》)。

南城之外,城郊其他部分各有特点。“若乃城之外,则文明为舳舻之津,丽正为衣冠之海,顺城(承)为南商之薮,平则为西贾之派”③(《天下同文》前甲集卷一六,黄文仲《大都赋》)。文明门外就是通惠河,是漕船必经之地。丽正门外是贵族、官僚居住的地区。顺城(承)门和平则门外,则是各地来京商人的落脚处。高丽中文教科书《老乞大》,就记述了来自高丽和我国东北的商人们,到顺承门客店投宿的事,因为这个地方“马市(在羊角市———引者)里去却近些”④(《老乞大》卷上。按,《老乞大》和《朴通事》,是14世纪中期高丽流行的两种中文教科书,纯用元代口语,对于研究元代大都有重要的价值。这两本书后代作过一些修改,但基本上保持了原来的面貌。本篇在有关章节中将适当加以引用。)。此外,东郊齐化门外,“江南直沽海道来自通州者,多于城外居止,趋之者如归。又漕运岁储多所交易,居民殷实”⑤(《日下旧闻考》卷八八,《郊坰》引《析津志》)。这里有一座东岳行宫,内有石坛,周围种植杏花,“上东门外杏花开,千树红云绕石台”⑥(迺贤:《金台集》卷二,《次韵赵祭酒城东宴集》)。观赏杏花是大都居民的娱乐之一,不少诗人为此写下了诗篇。大都城的西郊,“佛宫、真馆、胜概盘郁其间”,也是大都居民“游观”之所,玉渊潭便是其中之一。北郊也有一些寺院(如大寿元忠国寺)和贵族的林园,但总的来说,比东、南、西三方面要荒凉得多。

值得指出的是,大都城郊的园林名胜和奇花异草,都为统治阶级所占有,只有他们才能享受。“京师之名园美池佳花胜卉,皆有力者之所能致,而花卉盛时车马日集,又皆富贵者之专赏也。”①(陈旅:《安雅堂文集》卷九,《秋亭记》)广大劳动人民是完全没有份的。

元朝制度,“冬、春之交,天子或亲幸近郊,纵鹰隼搏击,以为游豫之度,谓之飞放”。大都东南百里的柳林,便是元朝统治者“飞放”的地方。这里是人烟稀少的沼泽区,“原隰平衍,浑流芳淀,映带左右”②(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七,《漷州隆禧观碑铭》)。每年春天,元朝统治者都要到这里纵鹰猎捕天鹅。这种制度,按照辽、金以来的习惯,也叫做“春水”。此外,大都正南不远的地方,元代有一处下马飞放泊,“广四十顷”③(《圣朝混一方舆胜览》卷上,《腹里·大都路》)。后来明清两代增广其地,改称南苑,也叫南海子。还有北城店飞放泊、黄堠店飞放泊等,这些大概是昔宝赤(皇帝和贵族属下的鹰户)放鹰的场所。

在大都西北约一百二十里,就是著名的险隘居庸关。居庸关处于两山之间,关沟长达三十里,有南、北两口,分别立有大红门,“设扃,置斥候”①(熊梦祥:《松云闻见录》,转自《居庸关过街塔稿》,载《文物》,1964(4))。元朝政府设立的隆镇卫亲军都指挥使司,统率哈剌鲁族和来自中亚的钦察、阿速等族的士兵,主要就是负责居庸关一带的防务,“徼巡盗贼于居庸关南、北口”②(《元史》卷八六,《百官志二》)。元朝统治者每年由大都去上都避暑,都要由此经过,“率以夜度关,跸止行人,列笼烛夹驰道而趋。……国言谓之纳钵关”③(《析津志》,转自《居庸关过街塔稿》,载《文物》,1964(4)。按,纳钵是“营盘”之意,即指统治者行营所在)。元顺帝至正二年(1342年),皇帝下令修建居庸关过街塔。至正五年(1345年)建成。过街塔的基座是汉白玉砌成的石台,下有可供车马行人经过的券门。石台之上,矗立着三座石塔。元人描写居庸关景物时道:“当道朱扉司管钥,过街白塔耸穹窿。”前一句说的是南、北口的大红门,后一句说的是过街塔。统治者在居庸关这一交通要道上建立过街塔,目的是使来往经过塔下的百姓都“皈依佛乘,普受法施”④(熊梦祥:《松云闻见录》,转自《居庸关过街塔稿》,载《文物》,1964(4)。),即接受宗教的麻醉,巩固封建统治。在过街塔基座券门的石壁上,刻有四天王和其他神像,以及梵、藏、八思巴、畏兀儿、西夏、汉六种文字的《陀罗尼经咒》和五种文字(除梵文外)的《建塔功德记》,是极其宝贵的研究资料。石台之上的三塔早已毁坏,但石台基座一直保存到现在,民间称之为“云台”,已被列为全国重点保护文物。

除了居庸关过街塔之外,元朝统治者还在来往行人较多的卢沟桥和南城彰义门等处也都修建了过街塔,但均已毁坏无存了。

五、西湖和西山

大都西郊稍远的地方,便是著名的风景区西山。西山是这一带丛山的总称,其中以玉泉山、寿安山和香山最为有名。

“玉泉,附都有之名山也。”①(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三六,《游玉泉山记》)早在金代,已成为统治者经常游幸的地方,在元朝继续成为浏览胜地。玉泉山前不远,有一个湖泊,名叫西湖,也叫瓮山泊,就是今天颐和园昆明湖的前身。②(有的著作说明代始有西湖一名,这是不确切的。至晚在元代,西湖一名已存在了)它的景色优美,所以当时民间有“西湖景”之称。元朝中期以后,统治者大力经营这一风景区。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在玉泉山脚下、西湖岸畔兴修了大承天护圣寺,到至顺三年(1332年),始告落成。大承天护圣寺规模宏大壮丽,为玉泉、西湖生色不少。在高丽的中文教科书《朴通事》中,对“西湖景”有很生动的描写:

西湖是从玉泉里流下来,深浅长短不可量。湖心中有圣旨里盖来的两座瑠(琉)璃阁,远望高接青霄,近看时远侵碧汉,四面盖的如铺翠,白日黑夜瑞云生。果是奇哉!

那殿一刬是缠金龙木香停柱,泥椒红墙壁。盖的都是龙凤凹面花头筒瓦和仰瓦。两角兽头,都是青瑠(琉)璃。地基地饰都是花班(斑)石,玛瑙幔(墁)地。两阁中间有三叉石桥,栏干都是白玉石。桥上丁字街中间正面上,有官里坐的地白玉玲珑龙床,西壁厢有太子坐的地石床,东壁也有石床,前面放着一个玉石玲珑酒桌儿。

北岸上有一座大寺,内外大小佛殿、影堂、串廊,两壁钟楼、金堂、禅堂、斋堂、碑殿,诸般殿舍,且不索说,笔舌难穷。

殿前阁后,擎天耐寒傲雪苍松,也有带雾披烟翠竹,诸杂名花奇树不知其数。阁前水面上自在快活的是对对儿鸳鸯,湖心中浮上浮下的是双双儿鸭子,河边儿窥鱼的是无数目的水老鸭,撒网垂钩的是大小渔艇,弄水穿波的是觅死的鱼虾,无边无涯的是浮萍蒲棒,喷鼻眼花的是红白荷花。

官里上龙舡,官人们也上几只舡,做个筵席,动细乐、大乐,沿河快活。到寺里烧香随喜之后,却到湖心桥上玉石龙床上,坐的歇一会儿。又上瑠(琉)璃阁,远望满眼景致。真个是画也画不成,描也描不出。休夸天上瑶池,只此人间兜率。

元代诗人吴师道也有一首诗描写西湖的景致,其中道:

行行山近寺始见,半空碧瓦浮晶莹。

先朝营构天下冠,千门万户侔宫廷。

寺前对峙双飞阁,金铺射日开朱棂。

截流累石作平地,修梁雄跨相纬经。

平台当前白玉座,刻镂精巧多殊形。①(吴师道:《吴正传文集》卷五,《游西山诗》)由上述两个记载可以看出,大承天护圣寺的建筑,坐落在玉泉山脚下,其中有部分建筑伸展到湖中,这就是双阁。双阁之间,有石桥相连,此桥应作“┬”形,一端通向岸边。“玉虹遥亘星河上,翠阁双悬日月前”②(周伯琦:《近光集》卷二,《仲秋休沐日同崇文僚佐泛舟游西山即事二首》),这就使西湖更加壮丽。大承天护圣寺成了“西湖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它在当时也被称为“西湖寺”③(《元史》卷三九,《顺帝纪二》。按,大承天护圣寺在明代改称功德寺,明末废毁。旧址今为玉泉中学。新中国成立后,在玉泉中学前水田中发现有石条和木板,显然就是当年大承天护圣寺的遗物。)。“西湖景”在当时被誉为“壮观神州今第一”④(周伯琦:《近光集》卷二,《仲秋休沐日同崇文僚佐泛舟游西山即事二首》),赢得了许多诗人的赞扬。

在西湖的另一方,瓮山脚下,有元代初期著名政治家耶律楚材的墓。墓前有耶律楚材的石像,“须分三缭,其长过膝”⑤(吴宽:《匏翁家藏集》卷一五,《谒耶律丞相墓》),到了明代,耶律楚材的墓被盗掘。现在颐和园中的耶律楚材祠,则是清代乾隆年间建立的。

从玉泉、西湖有河道直通大都,流入积水潭,这就是通惠河。元朝统治者游赏西湖,总是“泛舟”⑥(《元史》卷一四三,《自当传》:卷一八五,《盖苗传》)前往。“沿堤万柳着新绿”,在这条连接大都和西湖的水上通道两旁,有满栽杨柳的长堤。当时人有诗:“凤城西去玉泉头,杨柳长堤马上游。”⑦(马祖常:《石田集》卷三,《西山》)大都的贵族、官僚、文人,追随统治者之后,竞相游览西湖,成为一时风尚。他们中有的人“买舟载酒而往”①(周权:《此山先生诗集》卷一,《览胜赋》),有的则骑马沿堤西行。

从玉泉山再向西行,有寿安山,又名五华山,元英宗硕德八剌在寿安山修造大昭孝寺,经营多年。为造佛像,“冶铜五十万斤”,可以想见此寺规模之大。这座佛寺经后代修葺,部分至今尚存,就是著名的卧佛寺。“春风今在五华山”,当时已成为“都人四时游观”②(宋褧:《燕石集》卷六,《诚夫兄调选江浙,次留别诗韵送之》)之所了。

由五华山再往西去,便是香山。“山有大石,状如香炉”③(《元一统志》卷一,《中书省·大都路·山川》),即以此得名。山腰有金代修建的寺院大永安寺,“千楹林立,万瓦鳞次”。到了元代,又加以整修,“庄严殊胜于旧”④(同上书,《中书省·大都路·古迹》)。

西山是元代统治阶级经常游览的地方。特别是每年九月,到西山看红叶,已经成为一时的风尚:“九月都城秋日亢……曾上西山观苍莽。川原广,千林红叶同春赏。”⑤(欧阳玄:《圭斋文集》卷四,《渔家傲·南词》)元代后期的几个统治者,都对西山特别感兴趣。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甚至表示,要“游观西山,以终天年”。和大都城郊的园林一样,这些风景优美的山林,都被封建统治阶级霸占了去,广大劳动人民完全被剥夺了享受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