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彼得堡街上的积雪已开始融化,阳光照在涅瓦河上波光粼粼,这一次春天真正降临在了这座城市。彼得走在这座与他名字相似的城市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他热爱的城市,也是他当初无悔离去的城市。圣彼得堡依然是那么繁华,行走在街上的人依旧典雅,但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已经不习惯帝都的繁华和典雅。
他走到涅瓦河畔,沮丧地望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他没想到十年来与公爵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不欢而散。那天他离开莫斯科后便直奔圣彼得堡,见到了巴布连科公爵,将近日发所发生的事详细地向公爵汇报,公爵起初也大吃一惊,显得很气愤,但很快平静下来。他遣人至内务部打听关于陆云起的确切消息,从莫斯科传来的消息说圣母医院的秘密通道在爆炸中已彻底坍塌,不可有生命存活,目前已停止了挖掘。彼得希望公爵将此事上报给沙皇陛下,就此追究亚历山大先生的责任,谁知公爵拒绝了,并说:“事以至此,无法挽回,追究亚历山大先生的责任又能怎么样?现在重要的是不能将真相透露给外界,威廉·陆的失踪与内务部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
彼得难以接受这样的态度,便与公爵争执起来。公爵对他说:“你依然是那么固执与我行我素,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会成熟些,可是你太让我失望。”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也许我们应该生活在两个世界中,我先回去了。”他收拾了东西,告辞离去。行走到火车站,买好了回家的车票,便在站台上等待。他也许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以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开往莫斯科的列车拉响了汽笛,火车即将启动,彼得赶紧穿过人群,跑到车门前。突然,他看见人群中有一黑衣女子一闪而过,虽然她戴着黑色网罩,虽然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他依然认出了那是叶莲娜。
他对这个女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记忆深刻。
似乎每个人都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对于某个人或某件事,虽从未谋面,却有着记忆里的熟悉。
他从车门口跳下,拔开喧闹的人群往叶莲娜方向走去。叶莲娜提着一个小皮箱,面容平静。这时,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启动了,巨大的蒸汽立刻弥漫了整个车站,叶莲娜在蒸汽弥漫的瞬间消失了,像是一个幻影。
列车开远了,偌大的站台上只剩下彼得一人,喧闹和拥挤如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叶莲娜又重新出现了,那陆云起呢?他俩是同时失踪的。
想到这里,彼得提着行李快速走出车站,招了一辆马车疾速向公爵的府上奔去,到达公爵的府上时天色已黑。
对彼得的愤然离去,公爵还是很难过,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天黑了也没有将灯点燃,窗外的路灯照进屋内,让他内心更烦乱。抽完了数根雪茄,拿起桌上当年的全家福,才有少许的温情在心中弥散开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答应着将灯打开,一仆人过来告诉他,彼得又回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彼得急匆匆进来,小声对他说:“先生,我看见叶莲娜了!在火车站。”
公爵惊讶地问:“不是说她被炸死了吗?你不会看错吧?”
“不会的,我可以肯定。”
“她人现在哪去了?”
“不知道,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能肯定是她?你只见过她一次。”
“一定是她。我总觉得不只见过一次,以前也见过。”
“如果你看到的是她,那威廉·陆可能还活着,现在关键是赶紧找到叶莲娜,你得马上去找。”公爵说。
“但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向,或许你可找内务部或密探局的人帮忙搜寻。”彼得说。
“我现在就去!”公爵说着便举起办公桌前的电话机,拨通了亚历山大先生办公室的电话,可等了许久才有一位女士回电话说,亚历山大先生已离开办公室了。
亚历山大先生从莫斯科回来后就很少与外界联系,更不愿接听巴布连科公爵电话。陆云起失踪的事固然是个原因,但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据圣母医院收集的资料表明,内务部有内奸,是他们向叶莲娜透露消息,使茹科夫警官在莫斯科的活动布置被叶莲娜所掌握。叶莲娜在得知茹科夫要对她采取行动前先下手,并嫁祸给了陆云起。就在茹科夫被害前夕,他布置在莫斯科的眼线也失踪了,警官马利克清理圣母医院遗址时,发现了两名被害警官的遗体。
至于谁是内务部的内奸,亚历山大先生已有怀疑对象。
早在半年前,茹科夫与叶莲娜结婚,内务部派出了一名警官前往莫斯科调查叶莲娜的背景,很明显这份调查报告有假,叶莲娜的身份、背景、家庭人员结构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就算叶莲娜再会演戏,难道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疑问?
调查报告的署名是警官阿历克斯。
那天,巴布连科公爵携陆云起前往莫斯科,随他在火车站登车搜查的就是阿历克斯。
当晚,叶莲娜也迅速离开了圣彼得堡。据府上的女仆所说,深夜里曾看见内务部的人,这个人可能就是阿历克斯。
前往莫斯科的前夕,他已安排人对阿历克斯进行监视。这次回来,所有收集的资料都显示阿历克斯在进行与他身份不符的活动。
除此之外,莫斯科现场收集的资料显示,还有一个人被策反潜伏在内务部,这个人很可能有较老的资历,在收买阿历克斯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根据在这期间的监视报告,常在阿历克斯寓所出现的人中,有一位是内务部的高级警官,这人是阿历克斯的叔父托洛斯基先生。按理说托洛斯基先生出现在阿历克斯家没有什么不妥,但作为将阿历克斯带入内务部工作的托洛斯基先生理应受到怀疑。
夜深了,他没有任何的睡意。托洛斯基先生,这位曾经的老军人,参加过无数战斗,了解从维也纳、柏林、伦敦、东京的所有卧底的工作情况,如果真是他,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2
同样的深夜,中国公使馆内,胡惟德心事重重。
李中堂一行人乘坐的“爱纳斯脱西蒙”号已到达印度孟买港,李中堂遣人给陆云起发了封电报,可陆云起却不知去向,生死未卜。胡惟德考虑了许久,才将电报拆开,电报是用英文发的,翻译成中文,大致意思是:“半月后抵俄,今日忽感有事,心绪愈发杂乱,不知在俄情况可好,速回复。”
此时已是凌晨,“爱纳斯脱西蒙”号中午就将离开孟买,早上无论如何都要回复的。
一夜无眠,清晨时分他才提起笔,写下寥寥数字:“一切尚好,大人叮嘱,下官牢记在心,勿忧。陆字。”
遣人前往电报局后,方才觉得困了,小息了一会儿,仍觉不妥,辗转几回便又起身。
由于茹科夫案,胡惟德与俄内务部关系闹得很僵,但几天前守在公使馆外的士兵突然撤走了,让他隐约感到事情有了转机,便派出耳目到内务部去探听消息。传来的消息说,亚历山大先生先生在莫斯科处理件大案,与茹科夫案有关,但陆云起的事则没人提起。
往内务部打了几次电话,内务部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求见亚历山大先生,他也不露面。他决定亲自去趟内务部。
第二天清晨,胡惟德到达内务部,登门求见亚历山大先生。被助理挡在了门外,说是他还没来办公室。胡惟德想,现在虽还没来上班但总会过来的,那就在门外等。
“我能在这稍坐一下吗?”胡惟德说。
助理一时也没法拒绝,毕竟是外交官登门求见,只好点头答应。胡惟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起了报纸。
胡惟德等了一上午不见亚历山大先生,明白是故意在躲他,只好走了。看来只有求上天保佑陆云起了。
走出大门,意外地与巴布连科公爵撞了满怀,公爵也甚觉意外,热情地与他握手、问好,并邀他一起去街对面的咖啡馆坐坐。
坐定后,公爵向胡惟德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彼得。”
胡惟德点头向彼得打了招呼,公爵直奔主题问道:“陆先生还好吗?他应该回来了吧?”
胡惟德愣了下,答道:“据我所知,自茹科夫命案发生后,威廉去了您府上,这些天来他没和您在一起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陆先生的下落,但我可以告诉你陆先生没事,只是目前要找到他可能有些困难,必须先找到一个女人,就是茹科夫夫人——叶莲娜。”公爵说。
“此话从何说起,与茹科夫夫人有什么瓜葛?”胡惟德问道。
“这事一言难尽!”公爵转过头对彼得说,“彼得,你把叶莲娜的事向胡先生说说。”
彼得点了点头,便将他所了解的情况向胡惟德解说,不过仍将陆云起在圣母医院的事隐瞒,只是说陆云起在追踪叶莲娜过程中失踪了。叶莲娜再次在圣彼得堡现身,找到叶莲娜将是找到陆云起的关键。
3
亚历山大先生正在安排逮捕阿历克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只带了一名随从警官贝科夫。中午时分确定阿历克斯在家后,他们开始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