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车顶,紧闭双眼。阴凉的冷风在耳边呼啸,虽然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却似一次重生。当山野清新的风重新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几口。
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机车散发出的白色蒸汽让人无法看清前方。待蒸汽散尽,渡边消失了。
9
他倒在车顶上,天上的星星对着他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他懊恼地扇了扇自己的耳光,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渡边举枪准备射击,陆云起飞起一脚将渡边手上的枪踢飞。突然列车缓下来了,铁轨两旁的树木渐渐静止了。趁着这个机会,他翻身回到了车厢。
“亲爱的,你终于下来了,真让人担心,刚看见你的双腿在窗前乱蹬,可把我吓坏了!”伊凡诺娃大呼小叫地迎了上去。
“谢谢你将窗户打开,让我找到支撑点。发生什么事了?火车怎么停下来?”陆云起问。
“听说前边出了点状况!”伊凡诺娃回答。
“不可能有什么状况,肯定是渡边一伙在搞鬼!”陆云起说。
列车就要进入隧道了。陆云起挺不住了,渡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果这时陆云起松手跃入铁道旁的草丛中,还有存活的机会,最多受些伤,但进了隧道再松手,肯定会粉身碎骨。
“渡边?谁是渡边?”伊凡诺娃问道。
“现在解释不清,我到下边看看。”陆云起说着走到车尾,打开车尾的门,一股淡淡的雾气飘进来。山间的雾气说来就来,刚刚还晴朗的星空一会儿就模糊了。
陆云起下了车。初春的山间空气清新,带着几许寒意。铁轨在夜雾中若隐若现,数米外的物品已模糊,除了夜鸟在山间鸣叫外,再快你也能跳下去。”
“我的行李还在车上。”
“这也不是问题,并无任何其他的动静。
“陆先生,你回来吧!”伊凡诺娃喊道。
陆云起点了点头就往回走,刚要上来,便听见黑暗处传来了几声狼嗥,便站住说:“你听见了吗?”
“是,我听见了!”伊凡诺娃说。
陆云起转身又往下走。
“不,你别去,太危险。”伊凡诺娃说。
“没事的,我看看就回。”陆云起说。
雾气更浓了,狼嗥从幽暗的夜色中传来,忽远忽近,让人拿捏不住方向。夜色中浮现出两点绿光,是狼?陆云起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不,那不是狼,他看见一个人形在雾中若隐若现。
“谁?”他问道。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渡边吃了一惊,想将枪重新举起,却被陆云起抓住了手。
“叶莲娜?”
“是的,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叶莲娜回答着走了过来,她披散着一头金发,蓝色天鹅绒的长裙在夜风中飘荡,眼睛透射着慑人的光芒。
“你到究竟是谁?想干什么?”陆云起问道。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希望你不要再调查我的身份了。”
“我可以不管你是什么人,或者是狼,或者是狼人,但是我知道你们想阻止中堂大人访问俄国,而你们幕后指者就是……”
“是我!”夜色中传来了渡边的声音。
“渡边,你这样做太卑鄙了!”陆云起说。
“康斯坦丁夫人,威廉·陆就交给你了。”渡边说着就不见了踪影。
叶莲娜身后有一群狼,在黑暗中散发着绿光。
这时火车鸣笛了,他听见伊凡诺娃在喊道:“陆先生,火车要开了。”
他转身往回跑。伊凡诺娃焦急地站在车尾大声呼喊着:“你在哪儿啊?快点啊?”
火车在加速,“我不管这是哪里,夜雾中终于出现了陆云起的身影,他在拼命地跑着,试图追上火车。
隧道越来越近,陆云起已是精疲力竭。就在这时,他的双脚似乎踩到一支撑物,是列车下面一扇窗户打开了,他蹬住窗框,让我怎么下去?”
“快点!快点!”伊凡诺娃伸出手,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终于接近列车了,右手已触摸到了伊凡诺娃的右手,可她突然发现陆云起身后有大群奔跑的狼,目光所及就有一二十只,深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狼更是不计其数。
伊凡诺娃不由尖叫一声,放开了陆云起的手。
10
无数只狼向他逼近,身后是空寂无声的铁轨。夜雾在身旁缓缓飘过,刺骨的寒气不断地深入体内。
一匹壮硕的的灰狼已做出了捕猎的姿势,他不由后退几步,却被枕木绊住,差点摔倒。他很后悔连一把手枪也没带。灰狼低沉地嗥叫,一跃而起,扑向陆云起,可它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哀嗥着摔倒在了地上。
一位黑衣人从天而降,挥舞着长长的马鞭,横扫一圈之后,狼群纷纷后退。
“彼得?”陆云起问道。
“是我!”彼得拉起陆云起,趁狼群乱了阵脚,迅速往树林中撤退。此时的树木还只是发出小小的嫩芽,四处都是光秃秃的枝干,根本无处藏身。他们只好拼命地向前跑。狼群很快就追上了,在这密林深处,马鞭是无法展开的。
“上树,快……快……”彼得说。
一匹狼飞奔而至,你如果不停止你的行动,彼得掏出手枪,将其击毙,趁此机会陆云起攀上一棵大树,一个倒挂金钩将彼得拉上树,不一会儿俩人都攀到了高处。低头再看树下已被群狼围住,到处是荧荧绿光。
渡边抬起腿对着陆云起腹部一顿猛踢,剧痛让陆云起不由松开手,后退两步。
陆云起在树上喘了几口气。
“彼得,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原来我以为你在圣母医院遇难了,后来在圣彼得堡看见了叶莲娜,相信你也会没事,便决定跟踪她。现在,人们都叫她康斯坦丁夫人。”彼得笑着说。
“康斯坦丁夫人?她究竟是什么人?”陆云起问道。
彼得还没来得及回答,大树就摇晃起来。几只狼在搭梯,像是要努力爬上树。彼得二话不说,从背上取出一支长枪,对准下边一阵猛轰,狼梯顿时垮了。
“这个康斯坦丁夫人可不是人,她是狼!”彼得收起长枪说。
“她真是什么所谓的狼人?”陆云起摇摇头说。
“康斯坦丁夫人不是简单的狼人,她是一个狼人组织的首领,受雇于各种政治组织,执行暗杀任务。”彼得说。
“那么说,她目前是受雇暗杀中堂大人了?”陆云起问道。
“从针对你的行动看,应该是针对你们李先生来访的。”
11
林间雾气越来越浓,浓到树下的情况都看不大清楚。连日来的奔波让陆云起和彼得都疲惫不堪,他们坐在树上打起了瞌睡。
一只惊鸟乱窜过来,撞到了陆云起身上。陆云起一惊,失手掉了下去,从数米高的树梢上重重地摔到地上,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四周空荡荡的,等我站稳就跳。”
列车又拐弯了,狼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陆先生!”是叶莲娜的声音。她从浓雾中出来,伸出修长的手指,他犹豫着握住了她的手站起来。
“我们去那边聊聊好吗?”望着叶莲娜诚恳的眼神,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情急之下,陆云起一把抓住了渡边的腿。
“不行,放开威廉!”彼得走过来,打断了叶莲娜的话。
叶莲娜望了彼得一眼,笑着说:“我和陆先生说话,请不要插嘴。”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是什么?陆先生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明白?你我,再加上渡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还没等陆云起回答,彼得便抢先说:“谁和你们谈,这一路来你们做的坏事还少吗?你们还值得信任吗?你给我们让开!”
叶莲娜冷笑了两声说:“走?你们走哪去?也不看看你们身后,你们想去哪儿?”
狼群又悄无声息聚拢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你快走,我来对付它们,我们在叶卡捷琳堡见!”彼得小声地说。
枪被踢飞了,渡边冲上去对着还未站稳的陆云起一阵踢打,让陆云起一时避让不及,滚到车顶的壁沿,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彼得一跃而起,抽出马鞭向狼群抽去,转身又拿出长枪连续射击。陆云起乘机往密林深处跑去,叶莲娜见状紧随追击,她虽然穿着长裙,但奔跑起来仍然很快。
浓雾中透出了一丝光亮,就要天亮了,但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只有数米。陆云起渐渐在浓雾中失去了方向,他没有目的地奔跑着,数次被林间的枯木或者石块绊倒。
不知跑出了多远,跑了多久,陆云起在一个山头又被石头绊倒了,从山头滚到了山腰才停下,你不是有一位俄国伙伴吗?”
“好的,此时他已无力站起,却看见叶莲娜如同野兽般跃了过来,扑到他身上。天已大亮,他看见叶莲娜血红的眼睛中布满杀气,两颗獠牙显露无疑。
狼人,她真的是狼人。
叶莲娜并没有立即咬他,只是望着他得意地笑了。
陆云起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跑,这时他发现再向前,就是一个悬崖绝壁,悬崖之下有多深,因为雾太浓而无法预测。清晨寒冷的风吹得人心烦乱,他观察四周,除了前边的悬崖,左右两旁都是荆棘丛生的密林,无从落脚。
“陆先生,你已经想好怎么走了吗?”叶莲娜带着诡秘的笑容走过来。
“怎么走?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陆云起答道。
“那好,你就跟我走吧!”叶莲娜伸出纤细的手。
“究竟谁跟谁走还说不准呢,今天你将我逼到这里,那我们就比试一番,也许我们只有一人能回去。”陆云起摆好架势说。
叶莲娜一阵风般扫过来,两人在悬崖边展开了激战,几个回合都没分出胜负,但陆云起已掌握叶莲娜的套路,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处于下风了。
悬崖边的碎石发生崩裂,叶莲娜趁机对站在绝壁边缘的陆云起猛地一击。陆云起随着碎石滑落,消失在了白雾茫茫的绝壁下。
“陆先生……”叶莲娜小声呼唤。
没有人答应她,好的,只有绝壁前方的冷风轻轻袭来。
“陆先生……”她再次呼唤,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女魔头不应该有的表现。
她悄悄走到绝壁边,趴下身子向下观看,除了白色的大雾,什么都没有看到。
“陆先生……”这次是大声呼唤,但这次呼唤有了反应,除了山谷里的回音,还有一只手从悬崖底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她,将她往下拖,而悬崖底下的人却趁势往上一翻,上去了。
叶莲娜尖叫一声,身体悬在了空中,而陆云起揪住她纤细的左手站在悬崖边。
模糊的树木在摇晃,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渡边在用力甩着自己的腿,陆云起抓着不放。渡边见甩不掉,抬起另一条腿猛踩他的手。
“看样子你还不希望我死啊。”陆云起说。
叶莲娜双目愤怒地望着他。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将你们与渡边的计划告诉我,我就救你上来。陆云起揪住这个机会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渡边。”陆云起继续说。
叶莲娜没有回答他,依然愤怒地望着他。
“不回答是吗?那我松手了!”陆云起将手臂抖了抖。
叶莲娜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害怕了?那我问你,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是!你们的计划是不是要阻扰中堂大人对俄国的访问?”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要紧牙关不回答,并将脸转向了侧边。
“那好,不回答是吗?我的手臂也酸了,你右手边上有根小枯树根,你先抓着,我先歇歇!”陆云起说着便松开了手,叶莲娜尖叫着抓住了右手边的细小树根。
“我再问你,你们是不是已在圣彼得堡布控,在内务部是不是还有内线?他们是谁?”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依然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陆云起站了起来说:“不说?那我走了,你自己在下面仔细考虑着怎么办吧。”
12
陆云起忽然听见一阵窃笑,可别怪我不顾我们的同窗之谊。”渡边从身上掏出一把左轮手枪。
“渡边,转身一看,原是彼得过来了。他早已躲在一旁偷偷观看他们较量,因为觉得有趣才一直没现身,听见陆云起说不管这事要走了,这才出来。
“威廉,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这女魔头?”彼得问道。
“你说怎么办?她太不配合了!”陆云起答道。
“这事不能这么轻易了结。”彼得取出马鞭,走过去对这叶莲娜就是一鞭,只听她惨叫了一声。
彼得冷笑着对她说:“把刚才陆先生问的话回答一遍吧!”
陆云起听见叶莲娜的惨叫,于心不忍,便对彼得说:“下手别那么重,她真的会跌下去的!”
“威廉,你可不能同情她,她是狼,不是人,狼的眼泪是用来欺骗人的,你没见她在圣彼得堡的所作所为吗?她再不说我就一枪崩了她!”
彼得收起马鞭,取出长枪,对准悬崖下的叶莲娜。
“不,你不能能这样!”陆云起试图阻拦他,只听见“砰”的一声,子弹射歪了,彼得愤怒地推开了陆云起。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被她的美色所迷惑,才有她今天的猖狂,我今天一定要解决她!”他又举起长枪对准叶莲娜,“对不起了,康斯坦丁夫人!”
叶莲娜像一个弱小的女孩在悬崖下发抖,大大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彼得忽然感到自己下不了手。“不,是她在迷惑我!”
但他的手在扳机上发抖。突然树根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这时叶莲娜开口说话了。
“彼得大哥,你可不能这样。”
“那么你就下去吧!”
“这对你不是问题,一跃而上,同列车进入了隧道。
“车速这么快,是我!”叶莲娜颤抖着说。
“你是……”彼得放下枪疑惑地问道。这时列车已拐过弯,正在全力加速。
“是我……”
“你是薇拉?”
叶莲娜点了点头。
“薇拉,真的是你……”彼得将长枪扔到一边,趴下身子。
“薇拉,上来吧,我带你回圣彼得堡,公爵一直在想念你!”
叶莲娜并没有将手伸过来,只是摇了摇头。树根又一次发出了断裂声。
“薇拉,快点,拉住我的手!”彼得着急地说。
“不,我不回去!”
“快拉住我的手!”彼得大声喊道。
薇拉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陆云起看不下了,准备翻身下去将她救上来,谁知叶莲娜的手瞬间松开了树根,坠入了茫茫雾色之中。
“薇拉,薇拉……”彼得大声地呼唤着,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13
“她就是薇拉,公爵失踪十多年的女儿,当年传说是被狼吃了的。”彼得解释道。
陆云起恍然大悟,上次在公爵的别墅便听说了他曾有位聪明漂亮的女儿。薇拉十四岁生日那天夜里带着几位好朋友来别墅庆祝,没想到在路上失踪了,后来在树林里找到了被狼残害的同伴遗体,却一直没有找到薇拉的遗体。
那么这十多年薇拉干什么去了?
他记得在他们被埋在隧道里时,叶莲娜曾说过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爱人告别了家乡,为爱而四处流浪,只是她的爱人现在已经去世了。
要认识叶莲娜是件很困难的事,最初她是茹科夫夫人,后来又变成康斯坦丁夫人,现在她是公爵的女儿薇拉。
她到底是什么?依然是个谜。
陆云起和彼得在岩石上休息了一阵子,让人重心不稳难以站立。渡边暂且将手枪放下,吃了彼得带来的干粮,便去寻找路径,下去搜寻叶莲娜。她是公爵的女儿,就算摔死了也要回去给公爵一交代,再说叶莲娜仍是唯一的线索,如果她还存活,调查总会有所突破。
但这儿人迹罕至,烟雾缭绕的深山是没有路的。在这欧亚交接的地区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植被算不上繁茂,但怪石嶙峋,灌木丛生,无从落脚。
陆云起知道彼得心里难过,他从小在公爵身边长大,薇拉对于他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公爵找寻了那么多年女儿,可谁知道她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活动着?陆云起心里也不好受,凭他对叶莲娜的认知,她是一位很感性的女人,只是现实扭曲了她,而且内心有着无法突破的羁绊。
雾渐渐散了,阳光突破云层,照在人身上。
这个悬崖并不深,顶多十来米,甚至算不上是悬崖,而崖底灌木丛生。
“如果有绳索和工具,几十秒就可以下到下边,可惜我的工具包都遗漏在火车上了。”陆云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