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晚清民国大学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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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937~1944年:国难(2)

旋经会议决定,分水陆两路前进,至江西玉山会合,途次虽备尝艰苦,幸一周以内俱安抵玉山,遂改乘火车到樟树,又由樟树乘汽车到吉安。彼时正值寒假期内,利用吉安中学及乡村师范校舍,上课2周,举行考试,以结束本学期学业。逗留2月,复迁泰和,设临时校址于上田村,借用大原书院、华阳书院、老村、新村四处房屋,大半是著姓萧氏旧宅,颇有池沼园林之胜。浙大师生在此安居,借以恢复长途之疲劳,弥补旷废之学业。

至1938年9月,凡八阅月,九江沦陷,全赣震动。浙大决定经湘入桂,迁广西之宜山,由校车分批运送,至10月底师生均已到齐。宜山县城虽不甚大,而街市整洁。浙大校舍以文庙标营为中心,又在标营新建草棚,作临时教室。师生于此,安心教学者,计一年又两阅月之久。自离杭后,沿途滞迹,以此地为最久,而所受惊险及损失亦以此地为最重。

先是上海电台广播:浙大抗日分子工作太多,应消灭它。果然,1939年2月5日,敌人用18架飞机,来浙大上空,环行四匝,轰炸3次,标营校舍,计落下爆炸燃烧弹121枚,彼时标营二、三、四年级宿舍,有寄居学生339人,又新建教室22座,大半皆在此上课。警报既发,师生奔避荒岩丛冢中,而轰炸数四,巨声震天,东宿舍着弹起火,体育课诸教师,俟机声稍息,率诸生扑救;及敌机复至,又走避。旋视前避匿处,则皆烟尘弥漫,已成巨穴。当地居民死者数十人,学生中幸无一人死伤。

又是年9月15日,敌机8架又来宜山轰炸。有一部分校舍被震毁,物理实验室尤甚,损失仪器多件,约值12万元。除此两次外,敌机虽不时来投弹,幸为害不大。

1939年11月,南宁沦陷,宜山警报,朝夕不绝;浙大又被迫北迁。翌年2月,校本部移驻贵州遵义。遵义为贵州第二大城市,物产丰富,交通便利,是黔省北方重镇。浙大在老城新城,共租赁18处房屋并新建一所规模宏伟、跨越城墙之工场实验室。为久居计,尚嫌局促,不敷展布;遂一面恢复上课,一面往湄潭经营新校址。同时在贵州青岩暂设一年级分校,以彭百川先生为主任。我抵青岩不久即衔教育部命,于6月、9月间,两度往贵阳查看文澜阁四库全书;及竣事回青岩,又准备迁移分校于永兴场。10月18日,一年级开始在永兴入学,注册上课。

彼时在湄潭之校址已借用文庙为办公室,又修葺城内外之祠堂庙宇,为各学系之办公室及研究室;更在北门外建筑宿舍、膳厅、操场、游泳池,于东门外开辟广大农场。旋经校务会议决定:以文学院、工学院设在遵义;以理学院、农学院设在湄潭,旋又增设师范学院。国文向为一年级必修科。嗣因新生国文,类多根基浅薄,改为两年必修,一年级仍住永兴,二年级则移居湄潭,我又由永返湄。

当时浙大除本部驻遵义外,于湄潭、永兴各设一分校。从此布置粗定,应有尽有,教者学者,得能埋头努力,安心工作,成绩遂逐年进展。其最足以鼓舞人心、激励士气者,实由于当时竺校长拟定“求是”二字为本校校训。回忆浙大同学会印行第4期会刊时,向我征文,曾写“浙江大学之回顾”一文,中有一段文字,颇足以阐明此点,兹摘录如下:

“……综计此3年之中,周流5省,间关万里,当局之焦神苦思、师生之流离颠沛,虽历尽险阻艰难,而仍不稍馁其教学之志。不特庋藏依然,弦歌不辍,抑且规模弥广,造就弥宏,良以创办求是之动机,实缘中日甲午之一役,固将赖以陶铸群材,恢宏学术,储国力,雪国耻,靖诸夏而戢寇氛,举于是乎在。故虽处播迁之中,犹倦倦不望揭‘求是’以为校训,是足觇浙大精神之所寄,凡我新旧校友,允宜共喻而力行之者也。”

3、1938年~1946年A:“中兴业须人杰”

在民国大学的茫茫海洋里,这里要说的是一所空前绝后的神话般的大学——

她存在于20世纪中国人民遭受最大苦难的时期,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在抗战烽火中集合于昆明而创办。她集结了中国学术精华,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为中华崛起而奋斗,培育了无数具有国际声望的学者、专家。她的许多毕业生,在后来都为中国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她被称为“中国20世纪影响最大的10所大学”之一。

西南联合大学是中国抗日战争期间设于云南昆明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全国发动侵华战争。为保存中华民族教育精华免遭毁灭,华北及沿海许多大城市的高等学校纷纷内迁。抗战8年间,迁入云南的高校有10余所,其中最著名的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西南联大是由北大、清华和南开联合而成。

1937年抗日战争发生,北大、清华、南开先迁至湖南长沙,10月25日在岳麓山下组成长沙临时大学,教师148人,学生1452人,11月1日正式开学。开学1个月后,上海、南京先后陷落,日军沿长江一线步步紧逼,武汉震动,危及衡山湘水。长沙遭遇空袭,硝烟弥漫……

虽然湖南方面极力挽留,广西方面热情邀请,但学校最后还是决定去云南昆明,那里位于大后方,气候优良,且有铁路通往国外,是战时办学的最佳处所。

1938年2月学校开始搬迁入滇,250名师生(学生244名)组成“湘黔滇旅行团”,由湖南省主席张治中派一名中将为团长护送,徒步穿越3省,行程3000余里,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经过68天艰苦跋涉到达春城(另一路是女生和体弱的师生、职员及家眷,则乘火车经粤汉铁路到香港,再从海路取道越南入境),4月2日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以11月1日为校庆日。5月4日开始上课,设立文、理、法商、工、师范5个学院、26个系,另有两个专修科、一个选修班、一个体育部。期间,于1938年春在蒙自建立分校,1940年8月在叙永建立分校。

西南联大行政有两个机构,一个是校务委员会,一个是教授会。

校务委员会是权力管理机构,其委员由教授会民主推荐,校长批准任命。校长为校务委员会当然主席。校务委员会通过民主讨论和决议,全面主管全校重大事务。

西南联大有3位校长担任校务委员会主席:张伯苓、蒋梦麟、梅贻琦。前两位老教育家为支持校长负责制一元化领导,公推年青的梅贻琦校长主持校务,他们二位退居二线,留守重庆,从国民政府教育部方面谋求对西南联大的实力支持。故西南联大自始终至终都是由梅贻琦主政,实行了“校长负责制”。而梅贻琦又提出了“吾从众(即教授),无为而治”的口号。

西南联大校务委员会中主管管理的职能部门领导人,全都是知名教授,其中包括常设的校务委员会秘书长、教务长、总务长、训导长、建设长等,全部由教授担任,由教授会民主推荐,校务委员会讨论通过,报校长批准任命。

教授会是一个校务咨询机构,虽不是权力机构,但很有威望,成员包括全校教授,日常工作由全校教授推选常委会主办。教授会是校长的得力参谋,也是办学校务得力骨干的资源库。各学院有院教授会,学系有系教授会。院教授会主席后来改称为院长,系教授会主席后改称为系主任,由相应院系教授会民主推选,校务委员会讨论备案,报校长批准任命。各院系教学及管理业务统由教授会评议,由院长系主任执行实施。所以,院系教授会实际上是院长系主任领导下的民主办学权力机构。

西南联大行政管理机构简约,从领导到职工,各尽所能,各司其职,工作效率高超。对于不属于职能部门的临时性重要工作,则由校务委员会讨论研究,请教授会推荐适宜教授人选,组成各种临时工作委员会(推选主席)主持工作,工作任务完成后即行解散,保持主体常设机构精干灵活。被推选参加这些临时工作委员会的人员也是兼职不兼薪,没有任何工作津贴,完全是义务工。

实际上,其日常机构只有3个处:教务处、总务处和训导处。

西南联大先租得蒙自海关、昆明大西门外昆华农业学校、拓东路迤西会馆等处为校舍,总办公处设在城内崇仁街46号。但仍不敷应用。1938年7月,学校以昆明市西北角城外荒地124亩为校址,修建新校舍。1939年4月,西南联大新校舍落成,有学生宿舍36栋,全是土墙茅草顶结构;教室、办公室、实验室56栋,为土墙铁皮顶结构;食堂2栋、图书馆1栋,为砖木结构。这些建筑的设计者是梁思成,因为经费极端短缺,只能一律按最简陋、最节约的原则设计建造,这位建筑大师对此深以为憾。

124亩的土地,相当于今天一所中学。在那狭小的校园内,行走着多少聪慧的头脑、伟大的灵魂?

在那时,教师、学生们的学习条件和生活环境都十分艰苦。杨振宁后来回忆道:“教室是铁皮屋顶的房子,下雨的时候,叮当之声不停。地面是泥土压成的,几年之后,满是泥坑。窗户没有玻璃,风吹时必须用东西把纸张压住,否则就会被吹掉。”

贫困倒不算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日军的空袭。1938年9月28日,日军第一次空袭昆明;1940年和1941年,空袭最为频繁;到1943年,在陈纳德率领的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的打击下,才终于消歇。这期间,“跑警报”成为联大师生的“必修课”。

1938年到1941年,昆明民众在日机轰炸中死亡1044人,伤1414人;其中联大师生员工(含家属)大约死10人,伤10人。这个比例是很小的,说明联大在防空袭上还是比较成功的。

住最简陋的屋,吃最粗糙的饭;在轰炸下学习,在硝烟中授课。

但就是在这样艰难、危险的情况下,教师认真上课,学生认真读书,竟创造了那么多成果,出了那么多人才!

校训:刚毅坚卓。

校歌:万里长征,辞却了五史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别离。绝檄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校风:民主自由、严谨求实、活泼创新、团结实干。

在西南联大的学生中还流行着一幅对联。上联是:如云,如海,如山;下联是:自如,自由,自在。

北大、清华、南开原为著名高等学府,它们一个是老牌的国立大学,一个是洋气的留美预备学校,一个是私立大学的典范,有各自独特的经历,有各自的教学作风,但都富于爱国的传统,师生中有不少是“五四运动”和“一二九运动”的直接参加者;师生们从北到南,由东而西,目睹山河破碎,人民受难,更加激发了爱国热情;特别是由于中国共产党地下党组织的艰苦斗争和宣传教育,进步的声音、革命的思想在西南联大广为传播。

于是,北大的自由、民主,清华的严谨、认真,南开的开拓、活泼融为了一炉,互相取长补短、求同存异,开拓出了更为高迈的境界。

西南联大组建以后,荟集了一批著名专家、学者、教授,师资充实,人才济济,各显所长,五色交辉,相得益彰。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坚持严谨的治学态度,树立优良的学风,是当时中国规模最大、水平最高、教学科研与民主运动成就最显著的著名高等学府。

西南联大在皖南事变之前和1943年以后,民主空气活跃,曾举行过盛大的“五四纪念周”,带头发起过“一二一”爱国学生运动,培养和锻炼了不少爱国青年,一时被誉为“民主堡垒”。

校方尚能尊重自五四以来,蔡元培先生在北大倡导的“兼容并包”精神,提倡学术自由,影响所及,学生中亦沿袭成风,各种团体林立,壁报众多,互相争鸣,相互切磋,思想活跃,注重求实。

西南联大以学分制为主体,具体是“选修课”制和“共同必修课”制。学生4年(或5年)必须修满132个以上学分、相当于40门课方可毕业。大一横贯文理的必修课一般为8门(国文和中国通史所有院系都必修),达40个学分之多。三分之一的学分课程不及格要留级,二分之一的学分课程不及格则勒令退学。联大8年中,共开出了1600多门课,如涓涓乳汁,哺育了一代优秀青年。

校长梅贻琦主张通才教育,反对重实用、轻文理的办学思想。他认为,教给学生所谓“一艺之长”,其实是在培养匠人,与大学宗旨不符。(今天的大学不就是如此吗?)

有名师的精心教导,有科学合理的培养方案,青年才俊们十分珍惜战乱之中万分难得的优良条件,他们刻苦勤奋,在这里迅速成长起来。

时任物理系教授吴大猷这样回忆学生李政道:“他求知心切,真到了奇怪的程度。有时我有风湿痛,他替我捶背,他帮我做家里的任何琐事。我无论给他什么难的书和题目,他很快地做完了,又来索更多的。我由他做问题的步骤,很容易发现他的思想敏捷,大异寻常。”

西南联大的精神,除了战时办学必有的“艰苦奋斗”之外,就是“大学独立”。联大的高层和教授认为,政府的职责是保证办学条件,而不应干涉校政。

1939年,国民政府教育部长陈立夫三度训令西南联大必须遵守教育部新规定,由教育部安排应设课程、统一教材、举行统一考试等。联大对此不以为然,推文学院长冯友兰教授执笔抗辩。抗辩函说,这种做法的结果是“大学将直等于教育部高等教育司中一科”。还说:“盖本校承北大、清华、南开三校之旧,一切设施均有成规,行之多年,纵不敢谓为极有成绩,亦可谓为当无流弊,似不必轻易更张。”

西南联大不但抵制国民政府对内部事务的干涉,而且在1942年把大一新生必修的“三民主义”课改为若干专题,不做考试,不计学分。

1940年10月,教育部又公布《大学及独立学院教员资格审查暂行规程》,要重新“审查”大学教师的“资格”。这一文件在西南联大教授会上激起公愤,全体教授拒填“审查”表格,导致被扣当年的学术津贴。

为加强对高校的控制,国民党当局规定,凡担任院长者都必须加入国民党。联大法商学院院长陈序经教授听到消息,马上表示拒绝。

在这批充满自由思想和独立意识的知识精英的全力呵护下,西南联合大学不仅是战火中的宁静港湾,也是民国末年污浊社会中的绿洲。

除了对侵略者日本斗争,联大学生更对日趋走向反动、企图驯化大学生而维护统治的国民党当局斗争。当时全国的“民主堡垒”是昆明,而这座堡垒的中坚就是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有一批追求中国政治进步的教授,闻一多、吴晗等著名民主人士自不在话下,即便是理科教授,同样有这样的思想倾向。1945年西南联大的五四运动纪念会上,数学家华罗庚发表演讲说:“科学的基础应建立在民主上。”这句话,把“民主与科学”的五四精神更发展深入了一层。

在进步教授和中共地下组织的宣传带动下,西南联大学生在政治上一贯活跃。西南联大的学生社团有20多个,经常出墙报,做演讲,表达对时局的意见和理想追求。他们不畏强暴,奋起抗争,经常给国民党当局以沉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