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零点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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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零点交锋K(3)

被接连的胜利,搞得很有点儿陶醉的干警们,谁还去深想细究?没有。就连指挥员钟子忱,也只不过是对那个藏手榴弹和子弹的竖洞里,产生了一点儿后怕,也还没有深究那些对不上数目的子弹和炸药。花奇人一伙抢夺、盗窃那么多的枪支弹药,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只是为了刺激好玩吗?肯定不是!还是为了抢钱供他们挥霍吗?确实有此可能。究竟是什么动机,更是很有必要搞清楚。

坐在往回返的囚车上,预审科长钟子忱的脑子里一会儿都没有安静过。刑侦的同志们破案迅速,干得相当的漂亮。我们审讯结案工作可不能搞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钟子忱如是想,立即又继续投身于更为劳神费力的结论与定性工作上。

他把满满一麻袋侦查阶段搜查来的本子、纸片,还有一迭迭讯问笔录、调查笔录、搜查笔录、鉴定报告等等材料铺满了七科会议室的乒乓台面。

紧接着,他开始了枯燥乏味地对那么些纸张的甄选、认定、编辑工作。整整花了两天两夜连续四十多个小时,他总算搞出了一本相对完整的材料。材料共分为“思想准备”、“秘密策划”、“积极实施”三大部分,108页。这本材料,老钟把它名之为:《认定花奇人等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主要证据》。

材料总算编好了。钟子忱却累得双眼又陷进眼眶去了好些,那脸色憔悴得非常的怕人。他显得非常疲倦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似乎风稍微大一点儿,就有可能被吹倒刮走。

在钟子忱的心里边总觉得有些不安逸,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一时寻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来。他漫无目的地翻动起自己不眠不休、连续四十多个小时,花掉了许多心血编辑而成的那一本小册子。他缓慢地一页页地翻动着,从第001号,直翻到108号,结果一无所获。

接着,他又翻动起那些尚未收入小册子的证据材料原件。忽然间,一张用玻璃纸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纸张,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原来,这个《证据袋》里装着的正是熊云清副局长在现场附近拾到的,用以突破此案时起了关键作用的那一张脏而不起眼的大便纸!

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纸上边书写得相当潦草的钢笔字。很快就发现,在那张纸的正面上半部,写着一个还算规范的手写体外文单词:

“dryad”。

早在上高中时学过俄语的钟子忱,两眼直直地盯着它,可是他并不认识,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可真的是,“书到用时方觉少”了。他淡漠地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脑袋,再接着往下看。

但只见在那个外文单词的后边,还有:一个“林”字和它右下角的“:”,以及冒号后边的“名扬千古”、“下凡搅局”、“烟飞火舞”、“改颜换色”等一些文字。看得老钟更是一头的雾水,很让他莫名其妙。

接着,他就想:难道是记下了什么人说的话?难道是摘于什么地方的箴言、妙句?

放下了那一张包裹得很紧的大便纸,钟子忱陷入了苦苦的沉思。他想啊想啊,始终无门能入。忽然,他想起了那一次同刘传辉们提审翁卫朋时,翁所交代的内容中好像与这张纸上的文字有一些牵扯。

于是,他马上在一大堆办案文书中,找出了那一份《讯问笔录》。从笔录的第1页看起,一直看到了第4页。在它中间的部位记录着如下对话:

问:翁卫朋,你下去以后,考虑得怎么样?

答:按照政府干部的要求,我认真考虑过了。

问:你想起了什么问题,需要向政府交代的?

答:好像我晓得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

问:我来问你,还有谁给你们几个人报仇?

答:不,不是为我们报仇,是要杀叛徒的全家。

问:说下去。

答:没有了。

问:要不要我把你自己说过的话,放出来给你听听?不过,我们放给你听了,你再说,可就不能算是你坦白交代了。你看,怎么样?放吗?

答:不用放,不用放。我交代,我交代。

问:那好,你讲吧。

答:老花说,我们几个人,只是一个负责收集枪支弹药的行动小分队,还有别的好多人。

问:都有谁?

答:老花没有说。有一回,他提到了一个姓林的。我再问他,他就缩回去了,没有说出名字来。

问:姓林的,是干什么的?

答:这我也问了。老花不肯说。他还恶狠狠地威胁我,不守纪律乱打听,你不想活了?吓得我再也不敢问了。

问:我再问你,子弹和手榴弹还差好多,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答:……(沉默不语)。

看过了这一段讯问笔录,钟子忱的眼睛忽然一亮,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一点什么相当有价值的东西。他一边看,一边喃喃地自语起来:“啊——又是姓林?与大便纸上写的那个林字,是不是指的同一个人呀?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姓林的与那个外文单词有没有什么关系?嗯,对了,邱为群是大学生,张安中专毕业,把他们请来问问看。嘻嘻,下边几个区分局的预审科,成立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有搬走。现在看来,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们还方便一些哩。”

钟子忱踱到内勤办公室,交代周长发:“小周,你去请邱科长和张科长到我这儿来一下。”

老钟回到会议室不大一会儿,劲港区公安分局的预审科长邱为群、雅湾区公安分局的预审科长张安,差不多接踵走了进来。

进来的二位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老钟就先开口问道:“我想请教一下二位老师,这是一个什么单词?”

邱为群伸手接过看起来有点令人感觉不舒服的、玻璃纸包着的大便纸。他十分认真地看了看那上边的勾子款子字,马上就摇了摇胖乎乎的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认识,这不像是俄语的单词。”

老钟这才想到:啊。对了,这位胖大哥和我一样当年都只学俄语。他上大学的时候大概也没有学别的外语。

站在旁边的“弥勒张”张安眯缝着双眼瞄了一下那片纸,并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开口说话。带着一脸永远怪怪的、神经兮兮的淡笑,还有旁边的人听不清内容的低声嘟囔:“嘻……”他要紧不慢地朝门外走去,而把那两位老大哥给丢在会议室里边,朝他的后背瞪着两眼直发愣。

过不了一会儿,张安双手捧着一本砖头也似的硬封面书,淡笑着回来了。他一边移动着脚步,一边翻动着书页,也不怕撞到墙壁或别人的身上,一直走到了钟子忱的跟前。老钟从老张那总是有点神经兮兮淡笑着的四方脸上,闪了一下怪异的神色来看,很可能是他已经找到了所要找的地方。只见他一只手托着那本厚厚的《英汉词典》,另一只手把它打开来,再伸出食指默不出声地直指着上边。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好像有点儿故意不想让别人听清楚似的说道:“啰——,看吧,这上边印着啦。dryad,是希腊神话中的林中仙女,又称为树精。”

钟子忱呼地站了起来:“什么?抓耳朵?”

张安仍然一脸怪怪的笑,取笑起钟子忱,那话说的像是清楚了不少:“是念拽、尔、德!重音在前,尾音很轻。抓耳朵,嘻嘻,还捏鼻子哩!”

“嘿。反正听起来差不了几多。”有点儿固执己见的钟子忱,这是在强词夺理。接下去,他倒是很认真地问道,“是林中仙女?树精?翁卫朋交代的和这张便纸上写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而且,还可能是一个女的!”

最后两个字声音好大,差点要震破别人的耳朵。原来,是这哥仨,同声喊出来的!

心急不怕热粥烫的急性子钟子忱,连忙领着那老哥俩直奔审讯室而去。哟,且慢。雅湾区公安分局预审科长张安可并不是本案的办案人,怎么参加审讯?处在相当的兴奋之中,三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监管员于松涛立即跑进监管区,提出了“414号”花奇人。可是,几个回合下来,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青年花奇人,竟然把三个加起来一百二十好几岁的老公安气得眼直翻。

邱为群是主审这小子的,对年纪还很小的“老”对手,扬了扬那张根本飘不出臭味的大便纸,发问道:“花奇人。这张纸上的字是你写的吧?”

花奇人装腔作势地眯着眼睛,摇了摇剃得挺亮的脑壳:“隔得太远了,看不清。”

邱为群只得走出讯问席一直走到受审椅近前,把那玻璃纸裹着的字纸递到花奇人的眼前。

那家伙装出很认真的样儿看了看,点了点光头:“不错,是我写的。”

口里回答过邱胖子的问话,花奇人思想上跟着开了溜……

那一天的晚上,从洗马公社作案出来,花奇人和翁卫朋、洪成孝,把那一只木箱子吊下了十几米深的山洞。而后,回到老君顶,在他们家附近又找了几个山洞分别隐藏了三十二枚手榴弹和大部分子弹、炸药。到了次日的深夜,他们五个人各拿了三枚手榴弹插到各人的腰带里,花奇人还在挂包里面装进了多余的三枚。趁夜深无人他们摸到西山矿的矿渣山下边,先是各人扔了一枚手榴弹。

“屎尿多”的洪成孝说要解大便,向他要擦屁股纸。他就把挂包递过去说:“里边有个练习本子。”

小洪就随手撕去一页,把腰里别的两枚手榴弹连同挂包一起递给他,跑到100米以外的地方去了。

小洪走后,翁卫朋又扔了一颗手榴弹。过了一会儿,小洪解完了大便回来,花奇人就递给小洪一枚手榴弹。于是,五个人就又各扔了一枚。小阮、小钱各剩下的一枚,都交给了花奇人。扔过了手榴弹,五个人就相跟着回到老君顶大街,分手回了各人的家。

余下的五枚手榴弹,连同四十发手枪子弹,一大包炸药,在第二天的大清早,花奇人一个人偷偷摸摸作了特殊的处理,他们谁都不知道!

此刻一见到这张解手纸,花奇人心里边的“鬼火”一冒,差一点儿骂出了声:个狗日的洪成孝,我入你的先人。你狗日的迟不屙早不屙,偏偏在那个时候要屙屎,偏偏又把这一张纸扯了去揩屁股。现如今害得我们大家都落到了警察的手上,小命也难保了哟!

邱为群接连问了好几句,花奇人痴痴地没有回答,气得老邱大吼了起来:“花奇人,干什么你!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话?!”

刚才思想上走了神的花奇人猛然一惊,这才收回神来。可是他继续装呆,两眼直直地盯着老邱,痴痴地反问道:“邱干部,你问什么?”

邱为群忍了忍火气,抖动着那张纸问道:“纸上的这个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

花奇人摇着头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从杂志、报刊上抄下来的。犯法呀?”

老邱又问他:“这个林字,指的是谁?”

花奇人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伸出右手食指,朝自己挺直的鼻子一指:“我呀,是我的代号呀!”

老邱的胖脸一板,双眼一瞪,大声问:“你的代号?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花奇人翻动双眼,有些不解地反问老邱:“我当然是个男的呀!你们把我在男号子里关了个把月,还不晓得我是男是女呀?真是奇怪得很。”

平时斯文稳重的邱为群,这会儿竟气得大声吼叫起来:“花奇人,你不要装呆扮傻!这个英文单词是阴性!而且翻译过来,正是这个林字打头。你说是你的代号,你一个男子汉用一个阴性代号?你给我老实交代,她到底是谁?”

花奇人一愣,马上又耍赖说:“我高兴,我愿意用这个代号。好些男人还取一个女人的名字呢。你们共产党的前辈中间,就有一个人叫做萧楚女,还有一个人名叫恽代英,你邱干部难道不知道?”

老邱气得直瞪眼,大声告诉他:“你,简直是顽固不化。我告诉你花奇人,就你这个态度可是没有好结果!”

花奇人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说:“好结果?我知道你们共产党的政策是首恶必办。我就是首恶,我的态度再好也逃不了一死。你们又何必多费精神,多耗口舌哟,快点把我送出去审判好了!”

旁听的钟子忱心想,翁卫朋从取子弹、手榴弹的现场回来以后,又交代出花奇人一个人还处理了一些弹药。具体的数字,怎么处理的,老花没有告诉他。对于他们五个人炸了十六枚手榴弹,老钟心中也并不太踏实,在这之前,又不便打断老邱的提问。此刻,见花奇人顶起了牛,邱大哥气得直喘粗气,老钟这才开口对那只小“犟牛”试着弹起了琴:“花奇人,你现在还充什么英雄,装什么好汉嘛。你不靠拢政府,不交代问题。你以为他们几个人都会像你一样吗?你不是对他们说过,你们这几个人只不过是一支负责收集武器弹药的小分队吗?”

花奇人吃了一惊,嘴巴张了张,接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是又怎么样?”

钟子忱接着还是平心静气地问道:“你不是还说过,你们还有好多人,是吗?”

花奇人咬了咬牙,明显地说着谎话:“那,那是我吹牛,吓唬他们几个的。”

钟子忱提高声音又问:“你还自己一个人处理了一些弹药,是吧?”

“不错。”那小子的口气里,似乎有点儿发软。接着,他又把光脑袋一挺:“我是处理了一些。”

听到这儿,预审警官们以为这小子要交代问题了。可是他接着说出来的话,把预审员们气得再也没有办法往下问了。他说:“你们,你们没有找到的东西,都被我放着玩儿了。那些要人命的玩意,一不能吃,二不能喝,三不能遮风挡雨,我把它们留着干什么呀?信不信由你们。”

可恶的花奇人小子,之所以敢于时硬时软地向讯问他的公安人员叫起了板,原来他是想起了邴迎玉曾经好多次给他传授的经验。她说过,那一年按照所犯的罪行,能够保住性命就是祖先保佑了。劲川市中级法院一审判了她六年徒刑,她已经是喜出望外。后来,经过律师的努力,案子又突然发生了她所意想不到的巨大变化,省高级法院判她无罪释放。市公检法三家对她竟无可奈何,只有那个该死的市公安局七科钟大鼻子硬咬住她不放,硬要把她送去劳动教养三年。这正是她对钟大鼻子恨入骨髓,决报此仇的原因之所在。

眼前的这个浓眉高鼻长方脸干部,不是邴迎玉的头号仇人还有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花奇人的口中差点冲出了藐视这个老家伙的心里话,哼——,你这个大鼻子老家伙,拿那个娘们儿没有多大的办法。现在,从我花小爷身上就更别想拿到什么东西去了。

因此,他更加下定了决心不认罪,不交代。不过,他可不是真的不怕死。他为自己留了一张保命的“王牌”,不到最后的时刻岂能轻而易举地抛出去?至于一审和二审,他都不会轻而易举地把它抛出来。

谈到审判,检控官和辩护人在刑事法庭上是一对针锋相对、难以调和的矛盾。刑事案件开庭审判,最精彩的场面又首推控、辩双方的唇枪舌剑。

劲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实施《刑法》、《刑事诉讼法》之后首次对邴迎玉开庭的公开审判,让大雅市女律师邹文嘉在省城以外的劲川市一炮打响。中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的邴迎玉,省高院二审接受了辩护意见,改判为无罪释放。一夜之间,邹文嘉律师名满煤城、轰动全省。

不久,经司法行政机关批准,邹文嘉离开了官办的《大雅市律师事务所》。另组了一家以她自己名字命名的《大雅市文嘉律师事务所》。两三年间,这家民营的事务所发展迅速。注册的律师,从开始时的她本人和大学毕业后自愿投来的陶小珊两个,发展到了如今的十一名。另外,还有几位省和市政法各部门离、退休的老同志加盟不算正式律师,是为“法律工作者”。尤其是全所共二十来人,除去司机以外都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其名声和信誉却如日中天,在雅峰全省城乡及至边远的山村几乎没有一个成年人不晓得大雅市的“文嘉律师事务所”,以及女大律师邹文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