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惊涛骇浪:世界大海难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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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中】太平轮:六十多年未能愈合的伤口(一)(1)

在那样一个大迁徙的年代里,人们在上海码头互相告别,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就是永别,有人一辈子也渡不过海峡,有人留在对岸再也回不来了。那么多人的命运,都因为这艘船而彻底改变。

(大陆与台湾)分离带走的还有1949年1月27日晚那个悲剧,太平轮所引发的生死别离也随着时代巨变沉入了人们的记忆之中,直到半个多世纪后被唤醒。

——《太平轮一九四九》台湾作家张典婉

在漫长的60年中,集体记忆随着太平轮的沉没而沉入历史的深海,被掌握话语权的人们有意无意地忘记,但是罹难者的愁苦,他们亲属的悲哀,幸存者的伤痛,却不会像出事那天的海上的雾一样在天亮之后便消散,用60年来抚平伤痛,显然远远不够,在太长的一段岁月中,他们在各自的角落里舔舐着历史留给自己的伤口。

政治家们眼中的两岸分治,是地图上的一条线,是教科书上的一段话,但是之于构成这历史的最微末的小人物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尽头的离散与数不清的哀愁。

——《华夏时报》岳巍

随着太平轮的沉没,同样沉没的还有集体记忆。两岸分治,对新中国来说,这批人是投向敌人怀抱的剥削阶级;对台湾几百万幸存的逃难者来说,太平轮只是他们不愿再回首的悲惨经历之一。

这个民族总是不愿面对真相,总是闷头勇往直前没有时间回首,不肯停下来舔一舔伤口,想想下一步,该如何才不会在到达目的地的同时也撞得头破血流。事实上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有太多灵魂需要安慰,所以伤痕书写对我们极为重要。

——文史学者谭端

2008年5月,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上,吴宇森向世界宣布,将以太平轮为主题,拍摄巨片《1949》。

2009年3月,吴宇森将片名更为《太平轮1949》。同月下旬,制片人张家振公开表示,无法接受版权被分开出售的事实,放弃该片拍摄,转为筹备《飞虎队》。《太平轮1949》因此“搁浅”。

2011年12月,吴宇森再次宣布,《太平轮1949》更名为《生死恋》,择日开机。演员已选定,且阵容强大。“女一号”是韩国当红影星宋慧乔,“男一号”则为因《集结号》而一举成名的“硬派小生”张涵予……

吴宇森,原籍广西平南,1946年9月22日生在广州,1951年,随父母移居香港。他是继李小龙、成龙之后,进入好莱坞的第三位华籍电影人,也是好莱坞星光大道上唯一留下自己手印的华人电影导演,曾执导过《喋血双雄》、《变脸》、《谍中谍2》、《赤壁》等影片,获得过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终身成就金狮奖。为什么他不怕挫折,执意要把太平轮的故事搬上银幕呢

这还得从60多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说起……

绕也绕不过去的江亚轮

1949年2月1日,《大公报》以《太平·建元轮互撞沉没,近千旅客遭灭顶》为题报道:在1月27日深夜十一时三刻,吴淞口外又发生一起轮船互撞惨剧,太平、建元两轮先后沉没,近千人的旅客与船员,只救起了38个人。其余或有遇救,正在调查中。但恐大多已经罹难。这是仅次于江亚轮的大惨案……

该报还刊登了遇难者名单,并强调指出:“前辽宁主席徐箴全家均遇难。”

消息中提到的“江亚轮大惨案”,就发生在55天前,被人们称之为“中国的泰坦尼克号”。

江亚轮原名兴亚丸,是日本神户制钢播磨造船厂为东亚海运株式会社建造的客货轮,1939年下水,长102.4米,宽15.3米,型深4.7米,总吨数3365吨,马力2500匹,航速每小时12海里,原设计可载客1186人。抗战胜利后,由上海招商局接收,改名江亚轮,

并花重金加以装修,船上有特等餐厅、休息室等,载客量也提升为2250人,载货1500吨。无论外观、设备,在当时堪称精良。1946年5月23日,首航从上海到宁波的沪甬线,单程12个小时。到1948年11月,已经在沪甬线上往返近800次,是两地旅客的首选船只。

1948年12月3日16时整,江亚轮像往常一样,从上海十六铺码头起碇,驶往宁波。18时45分,行至长江口之外横沙西南的白龙港海面水道,右舷后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船体随之发生剧烈震动,发电机受损,全船灯火顷刻熄灭。

爆炸处就在电报房附近,报务员被炸得血肉横飞,收发报机损毁,与外界联络中断。

船头驾驶舱内,求援汽笛仅仅响了一声,就因为电力不继变成了哑巴。

船舱内漆黑如墨,冰凉的海水哗哗涌入。男女老幼,惊惶万状,在慌乱中互相扯拉、拼抢,争夺生路,一时间“骇叫悲啼,呼天抢地,如赴屠场,如临末日。老弱妇孺,践踏而死者甚多”。

爆炸前夕,三四等舱正准备验票,铁门临时上锁;爆炸过后,慌乱之中,无人能够打开铁锁,一两千条生命无一逃生……

由于爆炸剧烈,又位于要害,所以,十几分钟后,江亚轮就被海水吞没了,沉没地点的具体坐标是东经31度15分、北纬121度47分。

19时半,正在白龙港海域行驶的渔轮华孚1号、2号闻讯后,伸出援手,一边代替江亚轮拍出SOS求救电报,一边赶往事发地点,相继救起了26名旅客。21时半,金利源号机帆船快马赶到,船主张翰庭率领船员,把一条长缆索丢到江面上,让落水者一个个扶索爬上;继而金利源号把船头靠上沉船,把甲板上待救人员,一一救上机帆船;船小人多,为了救援更多的落水者,张船主命令船员将所载3000箱橘子等物全部抛海,腾出空间多多搭载落水者,共搭救453人,是其他救援船只的总和。

天寒风冷,幸存者上船之后浑身是水,瑟瑟发抖。张船长下令船员们尽量将随身所带衣服从箱子里翻出来,给难民穿上御寒;他还贡献出自己的被褥,为难民们抵挡风寒,并命厨房里多多烧些热粥和姜茶,让难民们喝下去,暖和身子。有个6岁的男孩,因为受到惊吓,又冻得发抖,自己无法吃饭,张船长就拿起勺子,一口口地喂他……

事后,张翰庭获得上海市第一名“荣誉市民”称号。

据失事当日出口报告单所填,江亚轮上有乘客2607人,船长沈达才以下船员179人,载货175吨(都是普通非危险品的杂货)。实际上,船上的乘客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据宁波人旅沪同乡会江亚轮惨案善委会调查统计,当时船上无票乘客(如不买票的军人、单帮客等)及儿童甚众(儿童不买票),实际载客高达4000人(甚至有4600人)以上。而生还者只有900余人,估计罹难者超过3000人,死亡人数远远超过泰坦尼克号大海难。

失事之后,上海轮船招商局派出90多名潜水员和十几艘船只,前往失事海域打捞尸体,仅捞起有名有姓的尸体1383具,其中男性629人,女性414人,男童208人,女童132人(残体不计)……

但是,江亚轮怎么会在航行时爆炸沉没的

12月7日,招商局特邀中国渔轮公司副经理顾久宽,总工程师朱天秉,上海轮渡公司副经理周启新,轮机师总会理事长陆良炳,中国造船工程学会理事长、中华造船厂经理杨俊生,交通大学造船系主任、民生公司总工程师叶在馥,交通大学机械系教授柴志明,美籍专家格莱登博士等14位专家,以及航政、监察等部门的代表,前往失事海域实地勘察。调查审定会上,专家们认为,该轮航线正确,不可能触礁,爆炸处距离锅炉房还有20来米,也非锅炉爆炸所致。最后的意见,大都趋同于江亚轮误触了二战时残留海中的水雷。

而坊间对此结论并不认同,人们相继提出了定时炸弹、夹运爆炸物、遭受鱼雷袭击等原因。其中,最为大家风传的是“定时炸弹说”。社会上流传“共产党放的定时炸弹”;与此针锋相对的,则是“上海青帮欲炸蒋经国”——1948年8月20日,蒋介石公布“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同时发布《金圆券发行办法》、《人民所有金银外币处理办法》、《中华民国人民存放国外外汇资产登记管理办法》以及《整理财政及加强管制经济办法》。蒋经国奉父亲之命,到上海“打老虎”,大干50多天,惩治了不少青帮“大亨”。12月初,蒋经国离开上海,坐船去宁波老家祭祖。青帮得到情报,就在江亚轮上动了手,进行报复。竟没料到,蒋经国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对外泄露的是搭乘江亚轮,实际上,却登上了江亚轮的姊妹船江静轮。蒋经国幸免于难,而数千同胞却成了替死鬼。

1949年2月9日,遇难家属们抬着40多口空棺,摆到招商局的大门前和马路中,难属中的一些妇女躺进空棺里,强烈要求赔偿损失,禁止任何人出入。被难家属与招商局的矛盾越来越激化。

后来,由宁波旅沪同乡会善后委员会出面,在上海市长吴国桢的调停下,招商局勉强拨出3000万元,以救济的名义,分发给遇难者家属,并声称一次为限。至于补偿抚恤问题,招商局则表示,要和遇难家属共同向政府提出请求。

可是,上海的局势日渐紧张,共产党的解放大军压境,国民党政府纷纷撤离上海,老百姓的死活根本无人顾及,招商局也是一走了事。这样,愁苦了3000多遇难百姓的家属!他们欲告无门,欲诉无主了!江亚轮爆炸的原因,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逃难潮与追击潮同时上演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1949年1月27日,上海黄浦江十六铺码头又挤满了人,太平轮登船处,人们排起了长龙。拉着黄包车的车夫,心急火燎地按着小喇叭,催促着行人避让,还在往这里送旅客。码头上,挑夫汗流浃背,将一箱箱准备运到台湾的木箱抬上船。原定上午10点开船,因为需要上船的人太多,迟迟开不了船。

这班船是从上海开往基隆的航班。

江亚轮大海难仿佛就在昨天发生,海难者遗属的号啕、叫骂之声不绝于耳,都是从上海十六铺码头起航,向南航行,沪基航线全程780公里,需要航行60小时,前半段走的又是大致相同的航道,为什么旅客们毫无忌讳,不怕重蹈覆辙呢

1949年的除夕,是1月28日;1月27日,是除夕之前上海开往基隆的最后一班客轮,中国人有春节赶回家,与亲人团聚的风俗。

而更为主要的心理驱动,是因为时局的剧烈变化:

1948年9月12日,国、共为争夺政权开始进行战略大决战,辽沈战役率先打响。10月1日,切断了北宁路,东北野战军部分主力进抵锦州城下,准备“关门打狗”。10月10日,由华北国民党军组成的“东进兵团”,自锦西向通往锦州的要隘塔山发起猛攻。

塔山的全名叫塔山堡,是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它距锦州15公里,距锦西4公里,离葫芦岛不过5公里,东临锦州湾,西接白台山,是辽西走廊山与海之间最狭窄的一段,宽度仅有12公里。北宁铁路从塔山堡的东侧穿过。山海关至沈阳的公路与铁路并行,是锦西至锦州的必经之道,也是国民党军西进兵团驰援锦州的必经之路。

东北野战军第4、第11纵队等部坚守阵地,寸土不让,与“东进兵团”激战6个昼夜,打退了国民党军的数十次冲击,成功地阻止了它的东进。解放军伤亡3774人,歼灭国民党军6549人。塔山阻击战的胜利,为东北野战军主力攻克锦州赢得了宝贵时间。

国民党军“西进兵团”出动后,也遭到解放军三个纵队的阻击,进至彰武、新立屯一带后,未敢继续南进。

10月9日起,东北野战军发起对锦州的攻击。经过激战,于15日攻克锦州,全歼守敌10万余人。随后,被长期围困在长春的国民党第六十军于10月17日起义,新编第七军也放下武器投诚。21日,长春宣告和平解放。10月26日至28日,东北野战军主力在新立屯、黑山地区全歼廖耀湘兵团10万人。11月2日,直下沈阳、营口。辽沈战役至此胜利结束。东北全境宣告解放。在辽沈战役中,人民解放军以伤亡6.9万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精锐部队47.2万余人。就是在这一大背景下,国民党辽宁省政府前主席徐箴率领全家,腰裹细软,落荒逃到上海,准备移居台湾。

接着,淮海战役、平津战役相继打响。

进入1949年,国民党的本钱输得差不多了。1月10日,历时65天的淮海战役宣告结束,国民党军被歼灭55.5万人。从此,国民党军队在华东、中原战场上的主力和精锐师团丧失殆尽,国民党统治中心南京、经济中心上海及武汉等重要城市,已处于解放大军的直接威胁之下。1月15日,平津战役进入到转折时刻,东北野战军和华北野战军两大主力协同作战,全歼天津国民党守军13万余人,解放天津。北平解放,指日可待。

“142天歼灭国民党军队154万余人。……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使国民党赖以维持其反动统治的主要军事力量基本上被摧毁,大大加快了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进程。”解放战争亲历者、军事科学院百科研究部原副部长王辅一说。

经过三大战役的“豪赌”, 国民党败局已定,被共产党赶出大陆、退踞台湾,只是个时间问题。

1月21日,蒋介石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不得不在南京宣布:辞去国民党总统职务。但是,他并未顺应历史潮流,自动退出历史舞台,而是作为权宜之计,辞职之前的一个礼拜,他就选派自己的亲信陈诚担任了台湾省主席;辞职后,他不过是暂时让李宗仁代理总统,在前台与共产党进行“面对面”,而他自己则抽出身来,全身心谋划迁往台湾的各种问题。

正像文史学者谭端指出的那样:“历史总是一体两面的。对一部分人来说,是新中国即将成立的黎明,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却是灯光骤灭、暗幕降临的黑夜。”

事实上,每一次改朝换代,逃难潮与追击潮都是同时上演的。西晋如此,北宋如此,民国也是如此。

从上海、广州等地,逃亡台湾,除了极少数达官显贵可以乘坐飞机,绝大多数人都是依靠轮船。眨眼之间,平地冒出了黑压压的人群,拼命地要去台湾。人多船少的矛盾,空前尖锐。怎么解决呢现造大船,时间来不及。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提高票价并突破额定人数。在未完稿的《基隆登岸》中,著名作家林海音写道:“我们乘的是第56航次中兴轮,从上海到基隆。买的是二等吊铺,金圆券84.5元一张,共买了四张,母亲、妹妹、我、八岁的祖焯四岁的祖美一岁半的祖丽。铺位从106到109。船票难买,捏着一把钱,至上海住了一星期,到了(1948)11月9日,才由承楹同学小贝介绍买到票,10号下午4时开船。”

也在逃难行列的李敖回忆:“(1949年5月10日)上船那天晚上,中兴轮全轮上下,已近挤得颇有黄浦滩挤兑黄金的密度,我背着我的书,终于挤上船。当晚就睡在甲板的行李上。第二天清早,船开了,六叔赶来挥泪招手,就这样,船慢慢开出崇明岛,远处已经依稀有炮声可闻。从上海到海上,我们逃难了。”

由此可知,逃命要紧,谁还有闲心思去管什么江亚轮不江亚轮,更何况,中国人的潜意识中,都相信菩萨会保佑自己,而遭遇海难者都是一些倒霉蛋。

太平轮一票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