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执手半生
160800000049

第49章

雨还在下,“嘀嘀嗒嗒”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言暖早就醒了,却不想睁开眼。身体似被车辙反复碾过,酸痛难忍。血水、汗水和体液混在一起,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一想到昨晚的事,她的鼻尖发酸,泪水蕴含在眼眶,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来。那人还在她身边,她不想让他看见。

她的枕头忽然凹陷了一块,男性的温热气息铺洒在她的脸上,言暖能感受到身边那人正注视着她。她一动不动,保持着胸口起伏的频率,努力不让他察觉到她已经醒了。

太阳似乎已经升起,淡淡的暖意照在她的脸上。这个时候他该上朝了,为什么还不走呢?殿内的暖意一点一滴加强,时间缓缓流逝。许久,她听到一声叹息。那人轻轻地自言自语,“暖暖,你要我怎么办?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替你转圜?”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气,那人轻手轻脚地起床,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后,寝殿门悄悄地被打开又合上。

言暖睁开了双眼,无意识地看着床顶。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在折磨了她一夜之后,还要用那么哀伤的语气说着温柔的话。卫绍峥,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来说更残忍吗?她闭上眼,两行泪水无声落下。

遣散了宫女,言暖独自在浴室中沐浴。她慢慢抬起手臂,氤氲的水雾中白皙的手臂上皆是青紫。言暖低下头,水中的身体更是惨不忍睹。每一寸肌肤都没有逃过蹂躏,他的掠夺犹如秋风,扫过之后只剩下荒芜。

身体的疼痛不及心痛的万一,心就像是被凌迟了一般,每个伤口都不大,但却布满了整个心,没有一个角落是完好的。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化脓、腐烂,直至这颗心不再存在。他曾经说过她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礼物,昨夜他就是这样对待最好的礼物的?也许,他根本就不稀罕这礼物,最好的并不一定是唯一的,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言暖摇了摇头,不敢去想这最后的可能。

今天卫绍峥就会处置她了吧,是直接杀了她还是把她贬入冷宫?皇后的位置在他们心里是个宝,在她心里却一文不值。从各朝各代来看皇后都是平衡朝中势力的棋子,很少能得到皇上的真正宠爱。她以为她会是个例外,却也逃不过宿命的安排。这位置他们想要,就拿去。可是如果想杀她,她却不能认命,这条命是T2给的,不是她可以随意舍弃的。

水渐渐凉了,言暖扶着水池的边缘站了起来。膝盖的伤经过水的浸泡变得更严重了,她的腿不断颤抖,可是她却不想招宫女进来侍候。这副样子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狼狈、她的痛苦就让她深埋在心底,一个人承受。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同情只能让她更难堪罢了。

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言暖的额上沁了密密一层汗。膝盖上的伤加上昨夜的粗暴对待,让她没有丝毫多余的力气,脚步虚浮地飘到床上,她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圣旨到——”太监长长的公鸭嗓在宫门口响起,言暖还未坐稳便又得起来,到宫门口跪迎圣旨。

接过圣旨,言暖勾起唇角冷笑。卫绍峥对她还是留情了,既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把她打入冷宫,而是贬为静妃,即刻迁往景知宫。惩罚既不算重,也不算轻,对常清也有了交代。

待太监走了,言暖在龄菊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裙子的膝盖处已经染上了淡红色。

“娘娘,你还好吧?”龄菊鼻尖一酸,险些哭出来。

“没事,龄菊你去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就搬到景知宫去。”言暖在龄菊的搀扶下坐到樱桃树下的躺椅上,“你去问问龄竹、龄梅的意思,若是不愿意跟我过去就随她们自便吧。”虽然都是从言家出来的,但龄竹和龄梅跟她并不亲近。如今言家失势,她又被贬,她们大概更不想跟着她了吧。

“她们岂有不跟着娘娘的道理?”龄菊自信地回道,“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

言暖摇摇头,事情未必有龄菊想得那样好。她有些疲倦地靠在躺椅上,仰望头上的樱桃树。这棵树见证了她和卫绍峥的感情之路,还记得她在樱桃树下等待他一起去“私访”,她对他倾心相许。他们在樱桃树下缠绵,许诺了彼此一生。他说要他们的孩子在樱桃成熟的季节出生,要他们的孩子在樱桃树下学走路。

那些温馨缠绵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甜蜜的气氛却早已不再。孩子?言暖的手抚上小腹,他们的孩子是不能有机会在樱桃树下学步了,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孩子了。

言暖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樱桃已经成熟了,红彤彤的果子挂在枝头格外惹人喜爱。她伸手摘了一个,放入口中。没有意料中的甘甜,酸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不是每个成熟的果子都是美好的,就一如他们的爱情之果。

“娘娘,东西都收拾好了。”龄菊捧着大包小包,眼角挂着泪,却勉力冲言暖笑笑。

言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语声温柔。“傻丫头,哭什么?”

龄菊眼眶一红,泪水又要夺眶而出。“娘娘,她们……”她扁了扁嘴巴,没有说下去。

“她们不愿意跟着吧,没关系,就我们俩个也好啊。”言暖帮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来,我帮你拿几个。”龄菊身上的包快把她压垮了,也不知这丫头都收拾了些什么。

“不了,还是奴婢拿吧,您身子也不好。”言暖拿过一个包,却差点被沉重的包袱弄得摔倒,龄菊忙扶住她。

言暖苦笑,“我现在还真成废物了呢,连个包都拿不动了。”在前世的时候她身体极好,登山、冲浪都是高手,没想到现在沦落到连包都拿不动的境地了。

和龄菊绕过曲曲折折的巷子,言暖在一处破败的宫门前停下。宫门上的朱漆已经剥落,上面布满了灰尘。宫门上方的匾额已经看不出原样,只能模糊地看出“景”和“宫”两个字。言暖推开宫门,破旧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这里就是也许就是度过余生的地方了,荒芜、破败、萧索,一如她即将展开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