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座宫殿多久没人住了,宫里长满了青苔杂草。景知宫很小,还不如凤栖宫三分之一大。窄小的院落里只有主殿,没有东西配殿。顺着石阶而上,言暖轻推主殿的门,单薄的门板应声掉了下来,地上厚厚的灰尘被门板激起,飞得到处都是。
“咳咳……”言暖掩着鼻子,倒退了两步。剧烈的咳嗽引得喉咙发痛,一股腥甜涌上舌尖,被她生生压下。
“娘娘,你不要紧吧。”龄菊丢了包袱,上前轻拍她的后背。想找点水给她喝,四顾之下竟找不到一杯水。
言暖渐渐止住咳嗽,挥手示意龄菊不用再找了,在这破旧的宫殿里,怎么可能有水呢?“龄菊,别找了,咱们快点收拾一下房间吧,不然晚上都没有地方可住。”
虽然龄菊不让她动手,但是以这宫殿的破旧程度,龄菊一个人一刻不停地收拾也得明天才能住人。从中午一直打扫到日落西山,言暖才直起腰来。望着干净的寝殿,言暖抹掉头上的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御膳房不再给她们送饭,言暖和龄菊就着冷水吃了几块点心就睡下了。夜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言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没有床帐,抬眼就能看见高高的殿顶。不记得是谁说的,后宫的每一个殿顶房梁是都悬挂着至少一个灵魂。大周朝历朝两百多年了,这间宫殿也存世两百多年了,殿顶又悬挂着几个灵魂呢?
后宫的女子贪恋权势是最幸福的,贪恋帝王的爱则是最不幸的。世间男子多无情,而帝王无疑是个中之最。她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她会是不同的,以为卫绍峥是不同的。而事情证明,没有什么不同,一切不过是她的妄想而已。
时光似流水,转眼间言暖在景知宫已经住了十天了。经过她和龄菊的打理,景知宫终于渐渐有了人烟的模样。殿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院落中的青苔和杂草都被清理了,种上了青菜。
自从被贬到这里御膳房就不再管她们的吃食了,甚至连每日份例的菜蔬都克扣。攀高踩低、人情冷暖不过如此,言暖也不甚计较。让龄菊讨了菜种,索性自己种菜。在这小小院落中,每日种菜练字过得也倒自在,只是偶尔夜幕低垂时想念会一闪而过。日子似乎就这样了,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开门,开门。”午后言暖和龄菊正在院子里小憩,一阵急躁的敲门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龄菊打开门闩,一个昂着头的太监踢门进来。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斜睨着言暖,“静妃,皇贵妃有旨,从明天开始每日的请安惯例恢复,你要去清琦殿请安。”
言暖一怔,“皇贵妃不是住在颜禧宫吗,怎么去清琦殿请安?”她被贬后宫中最大的就是皇贵妃,每日向她请安倒也合规矩。
那太监鄙视地瞅了她一眼,“常贵妃早在十天前就被封为皇贵妃了,你不知道?”他撇撇嘴不屑地又道,“也是,你们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能知道才怪。行了,记得去请安,别忘了又怪到杂家头上。”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知宫又恢复了静谧,天空中的云缓缓移动,时不时遮住阳光,在言暖的脸上落下不规则的阴影。她捏着膝头上的手那么用力,甚至使修剪圆润的指甲边缘泛白成紫。十天前,那是她被贬的日子。同一天,她由高处跌下,常清却更上一层。皇贵妃距离皇后之尊,不过一步之遥,手握凤印的皇贵妃啊。卫绍峥,你待她,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娘娘,别捏了,膝盖上的伤还未痊愈呢。”龄菊搬开她的手,轻轻给她揉膝盖。到了景知宫后,怠慢她们的不只御膳房,太医院也一样。治疗膝盖的药常常是她哀求许久,才能得到一点,让本该早就痊愈的伤一拖再拖。
言暖慢慢松开手,感觉针刺的疼痛又袭上膝头。也好,肉体的疼痛多少能转移心中的痛。闭眼深吸了口气,言暖竭力不去深想卫绍峥在言家出事的时候,把凤印交给怀有身孕需要休养的常清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娘娘,你别难过,常贵妃用计害你,皇上早晚会查清楚换你一个清白的,那时,你还是这后宫的主人。”龄菊见她脸色苍白,低声安慰道。
言暖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龄菊泛红的眼睛。“龄菊,你怎么知道常贵妃是用计害我,而不是我害她呢?”
“娘娘看起来冷淡,其实心肠最软,怎么可能会去害怀着皇上骨肉的妃子。退一步讲,娘娘就算要害她,也不会笨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害人啊。那哪里是害人,是害自己啊。”龄菊不假思索地回道,语气间皆是笃定。
言暖怔忡地看着龄菊滔滔不绝,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连龄菊都懂她信她,为什么卫绍峥却不相信她?是真的不相信,还是觉得不相信对他更有利,所以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是不相信带来的后果——她被废贬为静妃。
言暖不得不死死抓着衣角才能抑制指尖的颤抖,在这场爱中究竟是双人共舞,还是只有她一人独步?不,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就抹杀曾经的美好。那些缠绵悱恻,那些悉心呵护不会是假的,她感受得到。就连那天清晨,他也是想着怎样护她,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对……吧?
门再次发出“咿呀”的声音,让沉浸在悲凄中的言暖抬起头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又有人来?
淡淡的杜若气息传来,门边的人身着月白罗衣,眉目间皆是温柔,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立于门外,手扶着门侧,没有肆意闯入。
“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