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罗斯福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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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伺机而动——三入白宫(4)

有些代表举起他们的州旗,开始在通道里游行。扩音器里传出了大声叫唤:“大家需要罗斯福!”更多的代表加入游行行列。几百名参观者也从观众席上涌到了楼下会议厅。

“全世界需要罗斯福!”队伍像长蛇般向主席台前移动。在底层的一间房里,凯利市长手下的下水道总管——一个身材矮胖、大腹便便、嗓门粗大的人,把嘴唇紧贴着话筒,一个劲地喊着:“罗斯福”!游行队伍呈现一片狂热,声嘶力竭地喊叫“罗斯福!”啦啦队,乐队,大喊大叫的群众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但“罗斯福”的喊声仍可清晰可辨。这个喊声现在变得如雷震耳,势不可挡,淹没了一切。人们挥舞着手里的小旗,踢翻椅子,推开旁人,潮水般涌到通道,不断喊着:“罗斯福!……罗斯福!……”一小时后,才恢复秩序。但是现在高潮已过,转入尾声了。第二天,罗斯福的名字列入了候选人提名名单。

年迈多病的参议员格拉斯声音嘶哑地说了几句简短的话,提名法利为总统候选人,但由于人们走动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讪笑和嘘声,他的话几乎听不见了。有人提名加纳、泰丁斯和赫尔为候选人,得到附议,但捧场的人却少得可怜,整个会场出现一种急躁的情绪,结果是一榜定案:罗斯福946票,法利72票,加纳61票,泰丁斯9票,赫尔5票。然后,始终是民主党忠实支持者的法利提议鼓掌通过罗斯福为总统候选人,响应的是一片掌声和“赞成”的欢呼声。

在白宫,罗斯福坐在朋友和助手们中间,凝神谛听着大会进行情况。现在他既然已得到民主党的提名,便立即转而决定副总统人选。在这以前,他一直没有加以宣布,一方面他希望赫尔能够接受,另一方面他可以把副总统人选作为钓饵,悬而不决的时间越长,他争取大会给他支持的地位也就越是坚固。在赢得候选人提名的那天晚上,他就通知霍普金斯以及民主党其他领袖,他已选定了华莱士。总统感到这位农业部长是一个可信赖的自由主义者,他在孤立主义情绪比较强烈的那些农业州里是有号召力的。但罗斯福决定的人选却使党的领袖们大为吃惊,他们抱怨说,华莱士是一个神秘主义者、一个拙于词令的哲学家、一个前共和党人而政治上则一窃不通。罗斯福坚持己见毫不让步。星期四早餐桌上,他对罗森曼说:“不弄清他们提名的是谁,我就决不发表我的接受提名演说。”

真正的困难并非来自华莱士,而是在芝加哥大会上已经有大批人抢着当副总统候选人,包括杰西·琼斯、伊克斯、麦克纳特、贝尔纳斯等很多人在内,他们都在与会代表中极力活动。有几个人都满以为自己已获得罗斯福的支持。路易斯·约翰逊在大会进行期间飞往华盛顿去见总统,回到芝加哥,在会场上到处活动,兴高采烈地逢人就说罗斯福已给他开了“绿灯”。他的朋友们都不相信,其中有一个终于说:“噢,路易斯,你得了吧!这个大会场里开了绿灯的候选人可多着呢。”当消息传来,说总统已经选定了华莱士,所有其他有希望中选者只好唉声叹气,自动退出,剩下的只有麦克纳特和众议院议长、亚拉巴马州的班克黑德两人。后者来自南部州,以“顽固守旧”自我标榜,他认为白宫曾经答应如果他不参加总统候选人的提名竞选,他可以自由参加副总统人选的角逐。

至此,大会的形势已变得难以控制。代表们凭着自己的意愿,全力支持罗斯福的。埃莉诺·罗斯福这时灵机一动,从海德公园飞到芝加哥找代表们谈话,但她的文雅高尚的谈吐只不过带来暂时的安宁。到星期四晚上代表们愤懑不服的情绪已升到顶点。在激烈的发言中,班克黑德赢得提名,并有人附议。麦克纳特退出竞选的声明在一片喧闹中几乎未引起注意。观众席上坐满了为其他候选人捧场的人,凡是支持华莱士的发言都遭到他们的一片嘘声和嘲笑。华莱士夫人坐在台上伤心地问埃莉诺·罗斯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反对亨利?”

罗斯福坐在椭圆形房间的收音机旁,独自玩着纸牌,脸色十分严肃。他听着会场上的喧闹,又听到评论员描述这种情绪是对总统的独断专横的一种反抗。投票的时间接近了,他把纸牌推向一边,开始在记事本上写着。他叫罗森曼尽快“润色一下文字”——他也许很快就要发表了。罗森曼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措辞极为尖锐刻薄,罗斯福表示他无法与一个被自由主义和反动所分裂的党进行合作,他以拒绝接受提名为要挟,要求全党在上述二者之间作出选择,结尾写道:“我就这么做。”

总统继续玩着他的纸牌。室外,沃森“老爹”要把发言稿撕掉,他怒气冲冲地对罗森曼说:“谁当副总统,我根本不感兴趣,全国人民也不感兴趣。对国家唯一至关重要的,是坐在房里的那个人。”等到罗森曼带着改好的讲稿回到房间来时,沃森几乎要落泪了。一直反对三届连任的莱汉德小姐则满脸笑容。至于总统本人,罗森曼感到他从未见过总统的这种坚定的神色。

在芝加哥的大会上,唱票正在进行。华莱士和班克黑德两人的票数彼此起伏不定。贝尔纳斯从这个代表团窜到那个代表团,气急败坏地嚷到:“看上帝的面上,你们究竟是要总统呢?还是要副总统?”

在椭圆形房间里,罗斯福等待投票结果。他的心弦越绷越紧。双方票数一直保持接近。班克黑德最后领先,但原来负责唱票的几个工业州的代表们这时全都投票支持华莱士。罗斯福终于赢得了这场斗争。但在7月的酷热气温下,他已显得疲劳不堪,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身上,样子十分狼狈。他坐着轮椅,被推进他的卧室,一面通知芝加哥党代表大会,他即将前去致词。现在沃森眉开眼笑,而那位可爱的小姐则伤心落泪了。几分钟后,罗斯福换了件新衬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神态自得地重新出来。

在芝加哥,扩音器传出了他那洪亮有力、急徐有致的声音:

“今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我感到大家宁愿让我现在对你们讲话,而不愿等到明天。今天晚上,我以十分激动的心情向你们讲话。我应该承认,此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正像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迟早会碰到的那样,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之中:一方面,我个人深切希望退休,另一方面,那个默不作声的、看不见的叫做‘良心’的东西,却又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曾度过许多不眠之夜,我常扪心自问:作为三军的统帅,我号召千千万万的男女去报效祖国,号召他们练好本领去报效祖国,而当全国人民同时也要求我尽个人的职责为祖国效劳的时候,我却加以拒绝,扪心自问:我有权利这样做吗?在目前这样的时期——局势异常紧张、危机四伏的时期,世界的所有问题都压缩为一个简单的事实。这个事实就是武装侵略,取得成功的武装侵略,其目的就是要毁灭我们美国人为自己选择和建立的政府组织和社会形式。这是一个谁也不再怀疑——谁也不能忽视的事实……

“就像大多数和我同年的人一样,我也有自己的计划,我想享有自己选定的、自己感到称心如意的私生活,希望这种生活从1941年1月开始。可是,这样的计划,也如同其他许多计划一样,是在另一种世界局势下制定的,而现在看来却是那么遥远,好像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似的。今天,所有私人的计划,所有私人生活的安排,从某种意义来说,都被人类面临的一个巨大的危险所否定了……

“只有人民才能召唤他们自己的总统。如果人民向我发出了这样的召唤,我愿以最简单的话向你们表示,我将在上帝的保佑下,继续贡献出我的全部才能和全部力量为你们服务……”

“你可以想象,”7月18日总统在给他舅父弗雷德·德拉诺的信中说:“这几天发生的事使我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顺从我的命运。”在写给诺里斯的信中,他提到保守分子在这次大会上为了迫使他放弃竞选提名而制造出的那种“吓人的声势”,使他至今犹有余悸,他在信的结尾写道,“虽然你我都感到疲倦,‘想回老家’,但我们还得同舟共济,坚持到底。”

罗斯福对这次大会的结局完全可以感到心满意足。他狠狠地回击了保守分子,包括那些自从关于最高法院的那场斗争以来一直和他作对的反罗斯福分子。大会成了捍卫新政的讲坛。他对诺里斯说,他已获得了一个“真正自由派”的竞选伙伴。他已赢得了他所需要的党的召唤。从更广的意义上讲,他的等待时机和迂回的策略已经产生实效。第一次投票的结果表明,再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候选人可以对他造成威胁。各种反对势力始终没有联合起来。他击败了“仇恨者俱乐部”,这个组织,据他对诺里斯说,网罗了“惠勒、麦克伦、泰丁斯、格拉斯、约翰·奥康纳之流,以及几名来自波士顿的疯狂的爱尔兰人等古怪家伙”。他手里的这张王牌——不到最后,决不否定拒绝提名的可能性——使他获益匪浅。

另一方面,罗斯福却输掉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全党一致表示对他完全支持。他所期待的那个欢声雷动、全体一致拥护的热烈场面,却被法利等人破坏了。当时的情势是有讽刺意味的。罗斯福的被提名之所以成为名副其实的党的召唤,是因为其推动力不是来自他本人,而是来自白宫的行政班子以及党的几个领导人物,他自己的作用是间接的。但他拒绝参与领导的做法,却使陷于混乱的大会将领导权交给霍普金斯手中,而这也仅仅是因为人们相信他是罗斯福的全权代表。在许多代表的眼中,霍普金斯是罗斯福的爪牙。等到后来强行通过对华莱士的提名时,白宫控制民主党的这幅图画也就画完了最后一笔。

胜利的代价是惨痛的。几百名代表怀着悻悻不平和反抗心情离开芝加哥踏上归程。代表们对华莱士的反感十分强烈,因此只好劝阻他不在大会上发表接受提名的演说。党的领导发生了动摇。法利决心辞去党的主席职务。其他一些老资格党员——尤其是弗林——也都表示,霍普金斯如不退居次要地位,他们决不出来领导。伊克斯、麦克纳特以及其他行政领导人,对罗斯福选中华莱士也感到痛心和愤怒。班克黑德逢人就说,罗斯福手下那批人如何在芝加哥大会上把他出卖了。加纳表示要甩手回得克萨斯州老家去,永不回来了。

共和党的一些报纸大放厥词,以头条新闻报道一大群反对三届连任的民主党人在大会结束后,将拒绝支持大会通过的罗斯福—华莱士总统候选人名单,其中一部分人在1936年的大选中就曾背叛过他们的党,但在四年后的今天,他们又故技重演。这些报纸还极力渲染,把党代表大会说成是被新政的决策人物所操纵的秘密会议,悉听白宫走狗、过激分子、城市党魁,以及“来自下水道的声音”等的操纵。当然,新闻界是一片反罗斯福的腔调,但罗斯福本身也有招致抨击的弱点。芝加哥的一场斗争并未获得全胜:虽说他赢得竞选提名,但使用的狡猾手段却加深了普遍的怀疑,认为他不光明磊落。无怪乎几次民意测验表明,共和党的威信重又上升了,在两党争夺总统宝座的斗争中,从某些民意测验的结果来看,双方已不相上下。

然而,罗斯福面临的最大麻烦还不是上述原因,他的最大威胁来自一个躯干高大、不修边幅的人,政治舞台上又一个光彩照人的新人物——温德尔·威尔基。此人在7月下旬的那段平静时期正忙着四处访问,展开拉票活动,甚至科罗拉多州的牧人竞技场上也有他的足迹。

威尔基祖籍德国,生于1892年,在6名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四。他从小生活在印第安纳州一个政治氛围浓厚的家庭里,父亲是一个民主党人,曾经当过律师,母亲也是一位律师,口才很好,擅长演说。威尔基年轻时参过军,后来度过了十年的律师和商人生涯,1932年迁到纽约以后政治生涯开始平步青云。1933年11月,罗斯福首次出任总统的前几个星期,威尔基已经成为规模庞大的“州与南方公司”的首脑。此后7年,威尔基俨然企业界批评新政最有力的代言人。他把自己装扮成新政的主要受害者,一个被过分揽权的政府压迫得不能翻身的一个诚实有为的实业家。

威尔基的个人形象与罗斯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身材高大,擅长幽默,富于吸引力,这些与罗斯福相似。但是,其他方面这两个竞争对手却大相径庭。威尔基一身松垮的衣服充满乡土的外表,对美国中产阶级很有吸引力。虽然外表土气,但是他却是一个温文尔雅、见多识广的纽约客。他博览群书,擅长写作,经常给著名的报刊撰写评论;他能言善辩,在当时最受欢迎的电台节目《情况介绍》中大出风头;他多才多艺,通过他有力的、诚恳的谈话,赢得广泛的听众。在长期与新政斗争中,结识了已和白宫日益疏远的出版界名流罗伊·霍华德及亨利·卢斯等人。

在罗斯福看来,威尔基这位共和党的候选人是一个最严重的威胁。他是不是寻常之辈,他既不像胡佛一样做一本正经的工程师,也不像兰登那样对政治一窍不通。威尔基代表公共事业这一背景是他的劣势,将对他竞选产生不利影响;但共和党推出参议员麦克纳利作为副总统候选人,这多少冲淡了想把威尔基和“利益集团”栓在一起的企图。

总之,罗斯福感到威尔基和麦克纳利是他的劲敌,是共和党所能选出的最强的候选搭档。民主党和共和党这两次大会的性质,也使威尔基增加了手头的资本。共和党大会看起来是开诚布公的,没有受党魁的操作,与此对比,民主党的大会就显得俗气。

8月中旬,威尔基在故乡发表了他接受总统竞选的提名演说。在演说中,威尔基猛烈抨击竞选三次连任的罗斯福。在此以后,他的基本策略逐渐明朗,他从三个方面攻击罗斯福:独揽大权、阻挠恢复真正的繁荣以及无视外来的威胁,未能尽快地重新武装全国。威尔基一再宣称,他急切第等着同罗斯福进行对抗。

但是,罗斯却不愿从正面出击。在他获得提名前,他已经为他一旦参加竞选所采取的策略作了决定。为了强调他作为三军统帅的作用,他将驻守在华盛顿附近,一般性的竞选活动,他不用亲自出马,偶尔他会去各州视察。

罗斯福无视威尔基的挑战,照常行使总统的职能。他的行动和关于世界情况的评论使威尔基的竞选黯然失色。罗斯福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爆发的不列颠战役上。威尔基根据美国人民怕打仗的心理,极力在政治上诋毁罗斯福。他指责说,投票选举罗斯福,等于投票派美国青年到欧洲战场上送死。如果罗斯福重新当选总统,美国部队将在4月份以前被派到海外。在大选之后,威尔基承认,他的一些煽动性的言论,只不过是“竞选言词”而已。但是这些言论,却提高了他在民意测验中的地位,煽动了孤立主义、和平主义和极右势力对罗斯福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