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凤凰无双-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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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风起云涌 (3)

一直懒懒倚在大厅门边的沈幽爵也眯起了眼睛。好一个月无情,竟还一直玩着偷天换日、偷梁换柱的把戏。似是而非的倾儇,令他蓦然省觉,一直以来,他从没见过她二人同时出现,直至今日。眼前这个倾儇,感觉虽然相似,却始终不同。他望向无情幽深净澈的眼,恍然而笑。

很好,月无情究竟还藏了多少出人意料的秘密?一直处变不惊如他,今日也被她连吓了两吓。但,他竟然如此期待此事的后续发展,他倒要看看月无情是如何处理这棘手的问题的。其他的,且慢追究罢。

那边厢,江澈继续微笑着问:

“月庄主意下如何?”

无情用极特殊的眼光注视了江澈一会儿,而他,亦只是镇定如恒地回视她。

良久,无情抚掌而笑。

“我若不答应,又如何?”

“庄主莫非是做贼心虚了么?咱们客客气气同你商量,要求你给个交代,你敬酒不吃,那就是要喝罚酒了?咱们也甭同她客气了,将她拿下,再问清楚,她的霜寒阁究竟制造了多少歹毒的凶器,杀害了多少的江湖豪杰?”钱塘镖局的两个弟子又发话了。

“月庄主,依在下的拙见,还是找个正直且值得依赖的良人嫁了,由尊夫婿替你暂时执掌山庄,找出此间的害群之马,还山庄一个清白。”江澈仍挂着一个温文有礼的微笑,却没人看见他眼里闪过的森冷肃杀。

“看来,除开嫁人,我已别无选择了,不是么?”无情冷冷地笑,这同逼庄有何区别?月冷山庄绝非没能力应付这一群各怀鬼胎的来客,只是,若真的动武大开杀戒,岂不是落入了他们早已经设好的圈套?她虽然习武,却从来不是为了杀人,决不是为了这一日。“然,这终究是我的终身,怎么可以随便托付?请给我三日,让我考虑。”

“你要是逃了怎么办?”有人不放心地追问。

“逃?”无情不屑地扬了扬眉。“有月冷山庄在此,我怎么会不顾山庄上下百多口人的性命以及山庄的荣誉,贪生奔逃?我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也明辩是非曲直。理应我承担的责任,我一样也不会推卸,然不属于我的罪名,我也不会用逃避来解决。这三日,不过是让我准备比武招亲罢了。”

“在下相信月庄主的为人,三日之后,在下定当如期拜访贵庄。”说罢,江澈返身告辞而去。

见他一走,其他人也纷纷离去,只剩下几个人。除了沈幽爵同江思月之外,竟还是一个是杭州龙踞山庄的少庄主龙佐栖以及蜀中卫昶星。

“无情,你这是何苦?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比武招亲?他们分明不怀好意。你直接嫁给我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龙佐栖痛苦地问。

他在十七年前随父亲来月冷山庄祭拜过世见到了是时只得三岁的无情。三岁的她已经用素纱遮面,但那一双露在面纱外黑白分明的眼似有勾魂摄魄的魔力,令他一直念念不忘,直嚷着要娶无情。可惜,月初晴并未允婚,只说女而年纪尚小,不想太早替她决定一生的幸福而婉拒了。这些年来,他从无一日或忘无情,每年都来探望她,而她,却始终吝于见他一次。

“佐栖,你没有资格,你知道的。”无情轻叹,惊鸿一瞥,纠缠至今,这大抵就是孽缘了。

他遥遥望着无情,紧紧捏着拳。父亲不忍见他苦苦恋着一个女子,替他未娶先纳了一房小妾,那温柔的女子还替他生了子嗣。可是,他爱的始终都只有无情。

“只要你肯说一句话,龙踞山庄就是你的后盾。”

“龙踞山庄斗得过官府、斗得过朝廷吗?”无情漫不经心道。

“无情!?”龙佐栖大骇,无情会问出这样要杀头的话来,只证明了她已经将一切都了然于胸了,所以她才会做出妥协之姿答应嫁人。

“回去罢,佐栖。你家中有爱你的女子,年幼的娇儿,月冷山庄的这浑水,你不该来趟。”无情悲悯地望着龙佑栖,被无望之爱所折磨的痛苦,她在母亲身上看见过,那种无论怎样,灵魂亦始终虚空的迷惘,她帮不了他。“回去。”

“无情——”

“想想令尊令堂,再想想如月和她为你所生的儿子,佐栖,搅和进此事中的人,如若不早早脱身,最后势必不得善终。你要信我,佐栖,我与你终是一场幼时之谊,不要令我为难。”

龙佐栖看着她一双由始至终无波无澜的清冽眼眸,在那里,他看见了自己绝望而哀绝的痴恋。终于,他喟叹一声。“好,我走。可是,无情,龙踞山庄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沈幽爵只是冷眼看着,这便是令佑栖有家归不得的男人么?因为他,佑栖被抛在了蓬莱的荒山野外;因为他,佑栖足足有五年时间不信任人性;因为他,佑栖不能爱上女人,都是因为他。

可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也只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平凡男子罢了。

龙佐栖走了,卫昶星深思地对上无情望向他的眼。

“你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无情笑,“不,但我答应过会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的,不是么?”无情站起身。“我敬重卫公子你的为人,所以也不妨劝卫公子你一句:月冷山庄已成巨大的漩涡,所有不及抽身而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实不宜久留。你若信我,便速速回蜀中去。即使你不在金陵,也会得知事情的始末真相。”

卫昶星只觉得这听似云淡风轻的一段话里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玄机,每一个字,都透着重重杀意。

然而他竟然信她,慨然允诺。“好,在下这就会蜀中去静候庄主的佳音。在下也祝月庄主早日顺利解决此事,还贵庄一个清白,也替所有枉死的侠义之士找出真凶。”

说完,他也大步离开了。

余下的江思月,几欲开口,却复又将话语咽回了腹中。他有何立场有何面目说什么?他的大哥,也在那群逼婚的人里,甚至——他不敢往下想象。他敬重的大哥,或恐不仅仅是那些人里的一份子那么简单。只是这样的闪念,令他毛骨悚然。

无情眼光复杂地看了江思月半晌,挥了挥手。

“儇,替我送江公子出庄。”

“是。”倾儇走近了江思月,微微福了一福,“江公子,请。”

江思月苦笑着凝视了无情一会儿,一抱拳,便随倾儇走出大厅。

“你,不是我初见的那位倾姑娘。”走出了观月居,他才徐声对倾儇道。

倾儇回头瞥了江思月一眼,“那谁是你初见的那位倾姑娘?”

“贵庄的庄主。”他极其肯定自己得出的结论。然,比之月无情带给他的莫名亲切感,眼前的倾儇却让他有淡淡的悸动。

“既是如此,江公子就要去找我家小姐求证了。”倾儇今日首次展开温和的笑容,“江公子不会也想留下来当我家小姐的夫君罢?”

“我并无此念。”江思月连忙否认,他只想在紧要关头可以帮得上她们。

“你同令兄,真是天壤之别。两相比较,你倒更似江老前辈,有儒将之风,令兄就差得远了,徒有其表。”倾儇撇了撇唇,十分的不屑,并没给江思月留一点面子。那个江澈,人虽长得端正俊雅,可惜,深沉狡诈,城府太深,字字句句皆设下陷阱,心思太过诡谲,让人防不胜防。相比起来,江思月就讨人欢喜得多了,虽然身处江湖,但为人正直不阿,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味。

“家兄,继承了先父的遗志,他只是想维持武林正义,是以--”江思月在倾儇不以为然的眼神里顿住。月冷山庄,毕竟未被证实有罪,更不是邪门歪道,他替兄长找的借口,并不成立。

“真是手足情深啊。”倾儇似笑非笑地说,又别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江公子与令兄,无论如何是不应觊觎我家小姐的。可惜,令兄此番打错了如意算盘。此次前来,只怕是得不偿失。”

“倾姑娘这话何意?”江思月不是笨人,倾儇话里有话,他省得。

“休道梦,觉来空,当时亦梦中。江公子,我言尽于此,江家的一世清名,就在你们兄弟的转念之中。”倾儇又是一笑,停在了山庄的门前,俏生生地福身为礼。“送君千里亦终须一别,我就不再远送了,公子好走。”

那边厢,沈幽爵缓缓勾起冷魅的笑容,轻轻击掌。

“啪、啪、啪。”掌声在布置典雅的厅中激起回响。

无情挑眉与他对视,眼中的冷清未减,但已然有笑意在其中。今日来的人里,有人狼子野心,妄图给月冷山庄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有人是非不明对错不分,一心想找月冷山庄给死去的亲友报仇雪恨;有人落井下石,企图乘机削弱月冷山庄的势力,从中瓜分些好处;有人袖手旁观,静看事态发展,以便到时做墙头草,风往哪里吹,他往哪里倒。惟有他,始终替她暗暗留意这一群来客的动作,连细微之处也不放过。她,岂会看错?

“月无情,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雌也。”沈幽爵毫不吝于赞赏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特女子。

“爵爷谬赞了,无情愧不敢当。”无情微笑。她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她只是为了自己所想要保全的东西,并无任何伟大的情操在内。

沈幽爵的绿眸里浮上了淡淡的疼惜,她独自一人,究竟还应付了多少类似命悬一线的事件?

“我不是龙佐栖。”他澹然道,似是完全没有听见她先前对其他人措辞委婉的送客之意。

无情叹息,固执的男人啊。“爵爷自然不同于龙佐栖。”

“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江湖纷争同我无关,且我亦无妻无儿,并无后顾之忧。”沈幽爵浅浅笑了开来。“无情,你的‘五不得’,我还记得很一清二楚。”

无情愕了一愕,然后轻声笑。“原来爵爷记得。”她彼时只是信口说出自己的感想,不料,他竟记在了心上。怎不让她感动?旁的男子听了她的这样一番话,不是斥她不守妇道、乱了三纲五常,便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罢?

“三日后,你不会以此为由,筛去泰半的候选人罢?”他意态闲适地半倚在门旁。

“爵爷以为呢?”无情缓缓走近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散发冷绝气息的昂藏男子,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碧海深眸。“爵爷何不三日之后亲自来看个究竟呢?”

“你不赶我走?”沈幽爵垂眼看着身前矮他一头却仿佛傲然尘寰的女子,一时竟被她清澈无垢的冷冽眸光迷惑。她,总似天人,总让他觉得一旦不紧紧捉住的话,她随时会乘云而去。

“我赶得走你么?”无情低低地笑,短短几句对话,他们已经将尊称换为“你你我我”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蓬莱幽境的沈幽爵同月冷山庄的月无情有多么熟稔的交情呢。然细究起来,她同他,正式非正式的场合相遇,亦不过才五根手指的次数罢了。只是,不知缘何,她对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戒心。似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之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沈幽爵也沉声笑了起来,笑声和着她的,竟将凝重沉滞的气氛搅散于无形。

“是啊,你赶不走我。”他忍下揭开她近在咫尺的面纱的冲动,能被她信任,并不容易,他不想破坏这得来不易的淡淡相属气息。

“那么,我又何苦做一回恶人,赶你走呢?”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已经知道结果。无情嫣然一笑,“爵爷不妨三日之后,再来看热闹罢。”

沈幽爵虽然看不见她的全貌,然单只看她那一双日水的笑眼,已经让他心醉神驰。她真心笑起来,将清冷疏离的悠远气息尽数散去,让人仿佛如饮醇酒,人心两醉了。

待沈幽爵走了,一直肃立在角落里的灰衣人淡淡开口。

“小姐你真的要选婿?”

“不好么?”无情直直望着他,语气回复了惯常的清冷。“若我不肯,今日怕是要血染月冷山庄了。我并非是不忍,只是不想让他们的血污了母亲出生成长之地。”

“看不开,放不下啊。他们志在必得,避过了今日,也避不过来日。”

“记得幼时,你教我诵经,我总是不得要领,参详不透,母亲在一边笑我俗人一个,没半点慧根。我便说,我不欲成仙成佛,参不透便参不透罢。”无情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真颜,对住灰衣人。“你对住我这样一张脸,难道不会痛恨么?母亲的痛苦和哀绝,你的默默守侯,我全看在眼里。有时候,我也恨自己的脸。我参透了情,却也始终参不透情。是以我一直想守住山庄,守住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你们中,又有几人是看开放下了呢?苦苦守着对母亲的承诺一如我,不过是五是步笑百步罢了。”

灰衣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浮现迢遥的缅怀之色,良久,他才凝视着无情的脸,这张倾世之颜,本不该掩在一面轻纱之下的,前人的罪过,亦不该由她背负。他淡淡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小姐你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罢。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然后,灰衣人慢慢走了出去,走回他工作的花园去了。一边在,一边无声地自语。

初晴,你错了,你不该要她无情。这世上,她比任何人都多情。所以,她绝情绝爱,却还苦苦守着这一切。有一日,当我们全数下了黄泉去与你相会时,谁还会陪着她?终有一日,他身边的人都会一一走开,那时,你叫她如何守着这情之所系的回忆独自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