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葛底斯堡的雄狮:美国南北战争传奇将军张伯伦回忆录
1671900000021

第21章 波托马克军团大阅兵(2)

现在工兵队来了,我们的眼前呈现出他们那巨大笨重、奇形怪状的浮船,我们的脑海里浮现出盛大的一幕:当这些庞大的单驼峰船队沿着公路艰难前行,像庞然大物一样从半掩蔽的河湾坡上滑下来,驶向它们那充满危险的急切呼唤时——我们不是没有嘲笑过它们吧?所有弗吉尼亚州的河水都见识过它们的庞大体积和重量吧?它们一次又一次横跨漆黑的拉帕汉诺克河——我们不是没有见过吧?——这并不是嘲笑——如同在1862年12月一样,萨姆纳将军和霍华德将军将它们从弗雷德里克斯堡对面的无掩蔽河岸放下水,让它们朝李将军部队的正面驶去——但这是徒劳的反抗——想要在死亡之河上架起一座通往地狱之门的桥!那天晚些时候,我们拥挤着走过在下游一英里处一座匆忙铺设的浮桥,左摇右晃,敌人架设在马耶高地的炮兵连用耙子似的炮弹向我们密集扫射。我们踏着浮桥,冒死过河,然后冲上血流成河的湿滑山坡向着死亡石墙冲去,难道不是这样吗?第二天的午夜,我们在黑暗和大雨中再次绝望地穿过剩下的最后一座浮桥。桥面泥泞不堪,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秘密通行计划。浮桥被踩得松松垮垮,随时准备在我们到达死亡河边后,马上断开被河水冲走,这一幕我们应该没有忘记吧?还有在1863年掩护钱瑟勒斯维尔撤退的后卫队的时候,当他们在漆黑的夜里顶着暴雨在湍急的河流中寻找浮桥时,却发现猛涨的滚滚洪水已经把浮桥冲到了离岸边有二十英尺的地方;凭借男子汉的刚毅或魔鬼般的本能,工兵们找到了浮桥,结果发现它已经是半个废品了,桥板和桥轨的绳索已经被先前通过的部队踩松了;成堆的厚桥板挤在一起,空隙有一码宽,波涛汹涌,令人眼花缭乱,夜色漆黑,只有嗅觉灵敏的战马可以闻出那距离有多宽,然后跳过去,后面跟着一群深信不疑的“战友”!这些浮桥和船只仿佛就是“伟大的诺亚方舟”,它们漂流在荒芜绝望的水面上,将战士们送往被战争吞噬蹂躏的土地!

最后,在詹姆斯河宽阔的水面上,工兵们细丝般的浮桥若隐若现,在沉重的踩踏下左右晃动,马儿都几乎站不稳,但却仍旧驮着我们走向了彼得斯堡战役阴暗痛苦的考验,开始了结束战争的漫长时期。

去年夏天一个明媚的早上,在拉皮丹河的伊利浅滩和日尔曼纳浅滩,那些从工兵们精心铺设的桥面上走过的勇敢的年轻人,他们现在在哪里?那座桥又通往哪个岸边呢?不,今天我们不能嘲笑这些笨拙的浮船!现在上帝要让他们的躯体得到安息!

现在走来的是久经考验的老牌劲旅,第九军,他们一度由伯恩赛德将军和雷诺将军(General Reno)指挥,现在属于堪称佼佼者的帕克将军(General Parke)麾下;下属师由威尔科克斯将军、新罕布什尔的格里芬将军和柯廷指挥——波特因严重受伤,尚未归队;哈特兰夫特因在其他地方高就已离队——现场还有他们军下属的师、旅的指挥官:麦可劳夫林将军、哈里曼上校、埃利上校、卡鲁思上校、泰特斯上校、麦卡尔蒙上校和马修斯上校。这些人来自北卡罗来纳州远征军。罗诺克和新伯恩的部队曾及时赶到增援,解了我军在马纳萨斯战役与尚蒂伊战役中的燃眉之急。后来,在南山战役和安提塔姆战役中,他们又再次出手相助。在西部立下大功后,他们又与我们一道参加了1864年的苦战,在彼得斯堡战役中漫长的、看似无休止的长期拉锯战中坚守阵地,并穿过令人可怕的“弹坑”;最后他们英勇地攻向敌人的侧翼并加入在南部对敌人的紧追行动——我们中的部分人也参加了,直到全部结束,敌人投降。

所以他们也属于我们第五军——这些第九军的人。当他们在拥挤的大道上被喧嚣的问候淹没时,我们骄傲的心对他们满怀期待。高贵之士!当他们走过我们师候阅队列的前方时,我看着他们,思绪纷飞。我们师资历较老的士兵都真切地记得,当时我们被派去支援伯恩赛德桥边的第九军,波特将军的纽约州第五十一团和哈特兰夫特将军的宾夕法尼亚州第五十一团挑起刺刀,英勇战斗,赢得了胜利。在安提塔姆战役中,伯恩赛德将军下令让我们一个师穿过至关重要的高地去接替整支军队。而那些高地正是伯恩赛德将军期待进行激战的地方。那些岁月真是对人生充满生死考验啊!这支队伍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今天参加阅兵式的,就拿我记得的两个团来说,纽约州第五十一团,只有一百二十人;宾夕法尼亚州第五十一团,只有四十人了!

在行进的部队中,还有马萨诸塞州第三十六团的余部。他们在1862年曾与我们缅因州第二十团一起被送往遥远的战场,当时命运未卜。现在我们终于又聚到了一起。优良的装备和高深的气场曾让我们自感生涩和卑微。这些我们都还记得,但现在我们可以说是得到补偿了!他们中有亨利·伯雷奇少校,只见他傲然马上,是所在旅的副官长助理——这表明他将在缅因州忠勇军团获得会员和地位!

现在走来的是我们缅因州第三十一团,由英勇的丹尼尔·怀特领导;缅因州第三十二团并入其中,这是经过温特沃思和约翰·马歇尔·布朗短暂领导后剩下的部队。这两人都毕业于鲍登大学,其中一人还是第二十团的第一副官。现在一如往昔,健步前来的是缅因州第七炮兵连;特威切尔走在前面,他是我在鲍登大学读书期间结识的朋友;对于他们而言,这真是完美的退场,我上次见到这种画面是1864年的彼得斯堡战役中,战士们不屈不挠地坚守着里弗斯突出阵地上方山坡的要塞。夜幕降临,一切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我面前咫尺不见。

接下来是第十九军的德怀特师,又是一群英勇可爱、闻名遐迩的战友:缅因州第一团的一个营的老战士,由乔治·布朗上尉领导;坚毅的乔治·比尔和我在鲍登大学的同学,机智敏捷的吉姆·费森登所指挥的旅;坚定的缅因州第十五团,曾在海湾征战许久,由忠贞坚定的艾萨克·戴尔、默里和弗兰克·德鲁领导;英勇的奈将军和他的第二十九团一起走来,经过红河战役和谢南多厄战役,他们已成为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兵;忠诚的汤姆·哈伯德和他的第三十团,这曾经是弗兰克·费森登的部队,塞思·戈登医生曾救过弗兰克·费森登的命;现在他们中有三分之一属于老的第十三团——这些人也参加过红河、萨宾路口、大伊克尔战役,并在之后冲向了弗吉尼亚州的山谷;他们经验丰富、浪漫,具有古罗马人的遗风!

现在走来的是第五军。信号声响起,那个上马的是谁?你看到了吗?那是查尔斯·格里芬将军。只见他一跃而上,嗖地坐到了马背上,神情轻松,背直挺着,身材修长,下巴前伸,眼睛端视前方,好一幅以天空为背景的画啊!我们对他非常熟悉,他目光敏锐、言谈深刻、内心真诚,方方面面都干净利落。旁边是他的一帮参谋,领头的是心灵纯洁的福雷德·洛克。

我们的军号声响起,我们的马儿们都能听懂。参谋聚在一起——走在前面的是斯皮尔上校、福勒少校和我勇敢的弟弟汤姆·张伯伦。第一师的军旗,那面经过战火洗礼的、在白底上绣着红色马耳他十字架的军旗高高飘扬;年轻的护旗兵的双手在坚定信念的感染下剧烈颤动,这比在被风暴席卷过的战场上抖得还猛。现在他们出发了——所有人——一万颗心紧紧地连在一起。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走进宽阔的阅兵舞台。在那里装饰着明艳的五彩鲜花、花环、缎带和旗帜,并用较深色调点缀。高处与远处的窗户、阳台和房顶上满是身穿华丽衣裳的人,面色泛红,眼神真挚。现在这欢乐的宾夕法尼亚大道看起来像是翻腾

的海洋。我们通过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温暖的红海海水包围的以色列子民。

欢呼的人群中传来的低语细声、闪电般的噼啪声和雷鸣般的问候声在我们周围和上空响起。我们的队伍所到之处都是涌动的欢迎声。挤在街上的人们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几乎需要派宪兵纠察队来帮助开路,我们才能够继续前进。

一个女孩向我们走来,其身穿如其灵魂般纯洁的白色衣裳,温和而坚定,眼神炯炯,直盯目标。她上前递给我一个由罕见的鲜花编织的花环,编法紧凑,适合当海盗的徽章或胜利者的头冠。我该用哪只手去接呢?我右手持剑,左手驭马。场面的宏大、喧嚣和壮观让马儿受了刺激,我需要勒住它。胯下这匹战马曾三次被击中,它也是敌人大投降的见证者。但现在这幕,对它而言是不同寻常的——它还从未跟一个女人靠得这么近——这让它心生异样。马儿是否在想——这是温柔的死亡天使吗?——死亡天使又像往常一样来召唤我们了?每当她把花环伸到我手边时,马儿就会毫不犹豫地从地上腾起,——但此时天堂不是就在我们身边吗?我设法让马儿在她身旁低下前蹄,我的剑尖几乎快戳到她的脚,我深深地弯下身子,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脸颊。飘到我唇边是花环的呼吸还是她的呼吸呢?马儿颤动着。问题似乎有了答案,如果我能相信它的话,但是它却不相信我。为了怕马儿伤到姑娘,出于基督徒将他人的利益放到自己利益之前的美德,我决定将这个危险的差事交给我身后一名英勇年轻的助手。我必须补充一句,我有好一会儿没有再看见这名英勇年轻的助手。所有的一切都快速从眼前闪过,但其影响却并非如此短暂。从那以后我的马总会避开形似姑娘的激动眼眸,去寻找柔和的目光——我想是为了主人的安宁与安全吧!

宾夕法尼亚大道上一路人声鼎沸、人潮涌动。格里芬将军周围一片纷乱,他身后很远的地方还在翻滚着无边的欢呼声。我在财政部附近的高处回头看了一眼这壮观的场面:宽阔的大道上挤满了人,绵延超过一英里,从一面墙到另一面墙,从门窗到屋顶都是密集的人群,人心澎湃。身着深色制服的部队在拥挤中艰难通过,他们的武器和军旗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这是一支经受住了战争和人性考验的部队,这是一支拥有男子汉气概和力量的部队,这是一支戴上荣耀桂冠的部队。现在他们正在骄傲地走来,走向的却是他们最后的解散!

我们行至宾夕法尼亚大道转角处的时候,我们的军号声响起:“准备接受检阅!”乐队奏响了有节奏的进行曲,队伍也跟着换成了“变节奏行军”步伐,对齐并调整间距;从正面看来,队伍整齐,列队完美;队伍向左看齐,走向前方的检阅台侧,并按照礼仪采用“举枪”姿势。

目前,一切顺利、庄重、有序。我们就要接受最后的检阅了,终点就在不远处;离终点越来越近,遥远的一幕浮现在我们眼前;全世界多年的想法——深沉、安静、胜过喜悦!

还需要以这种严谨、“变节奏行军”的步调继续走上一段,我们走进公共机关区和更高级的住宅区,迎接我们的是更加盛装打扮的人群和更为有序的致敬。啊!坐在阳台窗户边的女人们瞪大眼睛,挥舞着手帕,突然弯下身子,抖动着把脸凑近人群中她们看中的人,希望亲吻这些她们喜欢的战士。当她们的脸凑上去的时候,那些让她们心动的战士已经走远了,不在原地了。

大地在战火和爆炸中战抖,人们情不可遏,彼此毁灭,我看见你们中的一些人——有你和像你一样的人——天堂比战场更为宽大——正在炮火和硝烟中寻找一张张无名的逝去的脸庞;你们弯下身子去抢救那个已经破损的按照上帝的形象绘就的身躯;你们按照上帝的旨意和教导,熟练地为奄奄一息的伤者包扎已经破裂的、鲜血正在朝外滚动的动脉;你们用温柔的手指按在上面,直到伤者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为止;你们倾听行将死亡的战士的遗言;你们对他们送上马上就要和他们一起离开的祝福和祈祷;你们为马上就要投入上帝怀抱的人送上一杯水——就如同耶稣基督在被钉十字架之前,在经过耶路撒冷城那些狭隘的、令人心碎的悲痛街道的时候,善良的信徒给我们的主,送上一杯水一样。

在我灵魂深处,我看见你们日夜忠诚地守护在我的行军床边,陪伴着我,熬过病痛发作时产生的精神错乱——你们坚定、冷静、亲切,爱意恒久。现在我们从彼此眼前迅速走过;但我十分清楚经过这场伟大的阅兵式之后,你们应该在那里。你们应该在天堂!

现在我们来到了检阅台的正对面。总统阁下和他的内阁成员、外交使节、将军、州长、法官和高级官员,有联邦级的,也有州一级的,现在大家都聚到了这里。我们不由自主地想起林肯总统那双深邃、悲悯的眼睛,经过如此多艰难险阻的考验后,我们多希望他能来检阅我们啊!我们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性时刻。简单、朴素,甚至可以说是衣着破旧的我师的将士们终于上场了。总统和整个庞大的检阅团都站了起来,总统走到检阅台的最前方向我们致以了亲切的问候和慷慨的赞美。我骑马向前,轻拉缰绳,微动马刺,以使马儿那骄傲的头和它在战争中受伤的脖子能抬起来,迎接这隆重的致敬。我骑马经过检阅台后,应总统的邀请,我下马并登上了检阅台。几句寒暄后,我走到前排并加入了他们。四周满是窃窃的惊叹声:“这是波特的旧部!”“这是第五军!”“这就是五岔路口战役和阿波马托克斯战役的那帮人!”当整个军队通过时,台上的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当每个旅的指挥官经过时,当每面被撕裂的染血的军旗低垂着飘过时,他们都全体起立,向我们英雄的将士们致敬。虽然在我们上场前,整个部队行军已经持续走了三个多小时,但检阅台上的贵宾并未减少。

当我的师通过检阅台的时候,我眼无旁物,我只看到他们,我甚至能够看穿他们。这些都是我的人,那些跟在后面的战士们都是我非常熟悉的,和我非常亲近的人。他们属于我,我也属于他们,我们紧紧地团聚在一起,这种团聚是什么生命也无法创造的,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受阅部队浩浩荡荡,数量众多,让检阅台上的贵宾们目不暇接。这是一场多么伟大的,具有多么深远意义的,却又近在咫尺,可以触摸到的阅兵式啊!如同复活节的早晨一样,给予我们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