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翰王正与那小眼睛的衡水门主打得不可开交;这边,诗诗也不敢有半点松懈。她拼尽力气与其余衡水门的众斗篷男痴缠不休。大家各行其是,各自卯足了劲儿迎敌。
不成想,诗诗正打得带劲儿呢,“翰王”居然从天而降!他一来,便两手一抱,将诗诗抱了个满怀。
场面本就混乱,气氛无比紧张,哪容得诗诗认真仔细地去辨认抱住自己的这个“翰王”的真伪?就这样,她在一阵错愕不解中,不曾防备、毫无挣扎地落入“翰王”的手中。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就算伪装得再逼真也不可能成为真的。就在她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假“翰王”搂住的一刹那,她突然感到自己浑身一阵别扭。那种感觉很怪异,就像行走在山路上猛然被身后窜出的土匪强抱了一般不自在。
她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异,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排斥“翰王”的怀抱,禁不住脱口而出地惊呼:“你不是小龙虾?”
抱着她的这个翰王从穿着打扮,甚至连身上的饰物等等都与她印象中的小龙虾一模一样!她抬眸望向远处,在弥漫着沙土烟尘的灰蒙蒙天色下,前方那个与小眼睛衡水门主痴斗的翰王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恍惚之中,两个翰王似乎真的没有分毫之差!可就是这般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诗诗居然能十分笃定谁真谁假!她能肯定前方那个与小眼睛衡水门主痴缠交手的矫健身影才是真正的翰王,才是她口口声声喊着的小龙虾!
与此同时,远处的翰王也发现情况有变,甩脱了小眼睛衡水门主而飞身往诗诗跃来!
“咣当!”一声,真假翰王两柄软剑相互碰击,锋利的剑刃摩擦出“呲呲”的火花。
翰王咧嘴嘲笑:“看来你准备得挺充分!竟把本王学了个十成十!”
他话音一落,诗诗才惊觉这真假俩王爷居然连手中的软剑都一模一样!看来这个“假小龙虾”的确做足了功课,为了扮相逼真确实下了一番苦功夫!
冒牌货假王爷回以同样的笑容,同样的神态,同样的音调:“别以为你筹谋得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你瞒得了别人,莫非还能瞒得了与本王朝夕相处的王妃?”
“哈哈哈……”翰王仰天一笑,笑声若惊雷般震耳发聩。
冒牌货掌风一劈,林中狂风骤起、飞沙走石、一片混沌。野草腾空化作支支针行飞刀射向四面八方;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噼噼啪啪”的枝条断裂声此起彼伏;百鸟受惊,展翅掠过长空,不见踪影。
这真假翰王各凭本事,均是拿出看家本领,想要速战速决打倒对方。说来也怪,趁着他们拼得你死我活之际,难道不是那帮斗篷男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么?怪异的是,偏偏那群衡水门的家伙却不为所动,居然全都远远地避开,个个闲适地抱胸观战,时不时还对俩翰王品头论足一番!
诗诗被冒牌货假翰王抱在怀中早有不耐和不适,想要挣扎,奈何人家根本不给她机会。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假冒的小龙虾本事可不小,武功也不在真龙虾之下!亏得她这会儿在假龙虾的怀中,尚且能以体味等等微妙的东西凭着直觉分辨真假。如若她离开了他的怀抱,看眼下这伯仲不分的形势,估计她很难一口咬定谁真谁假!这么一想,诗诗便不再想着逃离,让自己被动地继续呆在假龙虾的怀中伺机而动。
诗诗算得上是忍辱负重,牺牲不小,自认委屈。然而她忘了有人比自己更愤怒,因为她没有照顾到翰王的感受。
试想,依着翰王的骄傲,依着他对诗诗的在乎,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将她搂在怀中?
他“唰”的一剑挥过去,一束白光猛烈朝诗诗和假翰王闪来。诗诗只来得及看到白色的长带自她眼前嗖然划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假翰王的臂膀。不用猜测,她也知道那条蜿蜒而来,似灵蛇般行动自如的白色长带代表什么!她的心一阵激荡,她以为下一刻便要见识到最血腥的场面!
哪知,情势突变,就在那锋利的剑刃只毫厘之差便要劈中假翰王的手臂时,假翰王抱着诗诗悄然旋身,在千钧一发之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预料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诗诗紧张的心绪得以放松,绷紧的脸部肌肉也得到了片刻的舒缓。刚才那一瞬间,她整颗心都被揪紧,连大气都不敢出,真真是吓死人了。眼下回过神来,她仍是心有余悸,脑中不断回放着之前头脑中预设的残酷画面。
翰王妒火攻心,心神已乱,哪有心思去琢磨诗诗那一紧一松面容下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他只当诗诗误认了人,以为诗诗真假不分、错把豺狼当绵羊!
“洛诗诗,你有点儿脑子好不好!”翰王终于按捺不住,第一次这样大发雷霆,胸口像堵了十斤炸药般具有爆发力。
诗诗刚受了惊吓,尚未完全回神,眼下又无端被真翰王一阵喝斥,吓得浑身一颤,委屈极了。这可恶的小龙虾!他一定要这么暴躁么?哼哼哼哼!往常她还以为他只会在别人面前耍酷斗狠,不曾料他也开始用在她身上了,果然是本性难易!
“你吼什么吼!拼嗓门儿大是不?”诗诗气得牙痒痒,巴掌大的小脸儿上五官全纠结在了一起,被假翰王禁锢着的两手还使劲儿握成了拳头。小龙虾向来对她温柔体贴,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凶了她,之后的相处中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凶巴巴地对她了。想不到这等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没有一句好话对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狮子吼!
诗诗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虽然心中对于是非曲直有着明确的定论,但毫无疑问也会因为刚才真翰王的一阵咆哮而对之降低好感。这一来,岂不给了假翰王以挑拨离间的机会?
“小番婆,别跟他啰嗦,待本王收拾他,替你泄气!”假装翰王表演十分敬业,演戏的功夫也十分到家,只可惜百密总有一疏。
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将一个尊贵亲王的说话、语调、神态皆演绎得淋漓尽致,然而却忽略了一样很细小,也很重要的东西,那便是象征翰王身份的自称“本王”二字。不错,翰王平素出口必会缀上“本王”二字,用以彰显他尊贵无比的亲王身份,也用以拉开他和别人的距离。即便是对自己的兄弟,他也从不曾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本王”二字隐去。可外人不知,偏偏在诗诗面前,他鲜少用那两个字!
俗话说得好,过犹不及,太尊重章法,太刻意强调身份,反而让冒牌货假王爷露出了狐狸尾巴。
真翰王凶狠霸道,假翰王柔情似水,这两相一对比,谁更讨喜?
冒牌货假王爷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以为诗诗必定倒戈向他。可是,他怎知女儿心海底针的道理?他又怎料诗诗不是其他女子?
诗诗就算是在盛怒之下也绝不会失去理智。她的洞察力惊人,又怎会忽略掉刚才冒牌货王爷那欲盖弥彰的“本王”二字?
要在平常,诗诗倒不会觉得翰王对自己有多么的特别。还得多亏这个冒牌假王爷的破绽,让她体会到了往常一直忽略的东西。要不是他硬邦邦的“本王”两个字听起来刺耳非常,又怎会让她意识到小龙虾对她的不同寻常之处?这么一想,她心中立时被无数甜蜜泡泡充斥,遂不再气愤小龙虾之前的大声斥责。
冒牌假王爷见诗诗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还以为她是因他而展露欢颜,不要脸地也跟着乐呵起来。
而真翰王呢,目光中熊熊的火焰烧啊烧,气得就差没吐血而亡了!小丫头真是该打!她居然躲在别的男人怀中笑得那么开心,简直气死他了!
“咳咳咳咳!”诗诗清了清喉咙,佯装严肃,不忍心继续气小龙虾。
真假翰王皆一眨不眨地睨着她,不过表情却大不相同。一个满面春风、眉宇带笑、兴味盎然;一个横眉竖目耷拉着一张大便脸,咬牙切齿,蓄势待发。
诗诗扫了眼两人,不急着对真翰王抛出橄榄枝,反倒是对冒牌货巧笑倩兮:“还是小龙虾对我最好!嘿嘿嘿嘿!”
“咯咯咯……”这是拳头捏出的声音。可以想象,有人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诗诗腻在冒牌货怀中的笑声持续多久,那真翰王摩拳擦掌的“咯咯”声就跟着持续多久。
假翰王被诗诗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勾了心魂,陶醉万分,迷恋地回道:“你知道就好,可别再像往常那般调皮了。”
“嗯嗯,诗诗知道了。”诗诗乖巧地点点头。
哎!她为什么要这么乖啊!难怪会让一旁的正主发狂发癫了。
仿佛还嫌自己引起的风浪不够大似的,她又用手肘顶了顶冒牌货的胸膛,急切地道:“小龙虾你还等什么?先去把那个假冒你的坏蛋大卸八块再说!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凶人!”
冒牌货假王爷有点儿犹豫,他此行的目的原是为了带走诗诗,并不想节外生枝。然而,他也并非不想彻底让真翰王消失,但又怕诗诗被抢走,遂抱着她不愿放手,不再恋战。
诗诗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着冒牌货道:“小龙虾,你不是说自己武功盖世,无人能及吗?不会连个冒牌货都不如吧?这倒让我怀疑你的真实性了,难道你才是假的?”
“你这小番婆,简直胡闹,本王如何有假?这里危险,本王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来对付这个斗胆冒充本王的小人,可好?”这冒牌货简直是做贼的喊捉贼,演戏演得投入啊。他似乎对诗诗也有好感,否则他一开始大可直接挟持诗诗而威胁真翰王。可他不仅没有那么做,反而对诗诗温柔有加,而且看得出来他对诗诗的好态度是发自内心的。身份虽假,但他对诗诗的情意不会有假。
诗诗略略蹙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单纯天真地道:“我都还不能肯定你是真的小龙虾咩,才不要跟你走呢!除非你证明自己是真的,否则我死也不走!”
“你要我怎么证明?”听冒牌货这口气,像是毫无畏惧之意了。想来,这假扮亲王一事他应该是筹谋许久了的。既然做了周密的准备,便足以乱真,应该不惧让诗诗辨别真伪。
诗诗向对面的真翰王眨了眨眼睛,挑了挑眉,目光又在他身上搜寻一圈,最后定格在他怒火中烧的俊逸脸庞上。
真翰王随即明白诗诗的用意,她是想让他说出自己身上的特征,以便做真假辨认。他对她回以一个自嘲的眼神,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他想,冒牌货居然连声音、神态、武功等等都模仿得半点儿不差,难道会忽略他身上最容易作假的那些个外部特征?
即使觉得查验身体特征的方法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但真翰王还是应诗诗的要求对冒牌货提出了挑战:“本王几年前随父皇御驾亲征不幸左臂受伤,至今臂上残留一处不小的狼牙形伤疤,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莫非你身上也有?”
诗诗听到“伤疤”两个字,心下一紧。小龙虾几年前还不过是个小男孩儿,也就与她现在的年纪相仿吧?而无情的战场却在他幼小的身体上烙下了沉重的印记。她料想,当初他一定很痛,很无助吧。原来,他身上的耀眼光环不只是令人望尘莫及的皇族血统能给予的,掌声和尊重也不只是得天独厚的身份能够给予的,一切的一切少不了他的努力和牺牲。她为他心疼,亦为他骄傲!
冒牌货假王爷搂着诗诗,自然感受到了她因为那“伤疤”二字所产生的震动。既然诗诗那么在意这个特征,他又怎能马虎了事。
“哼,看清楚了!”冒牌货松开诗诗,利落地将自己的衣袖一撩,左臂上赫然呈现一块丑陋的疤痕。
这一切早在真翰王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丝毫的惊诧,而诗诗却看得双眼发愣,浑身僵直。
冒牌货放下衣袖,却惊见诗诗灵气的双眸被水雾覆盖。他连忙温柔地安抚诗诗:“你怎么了?别替本王难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足为提。”
诗诗含泪摇摇头,扁扁嘴,鼻头发红,用着颤抖的细弱嗓音对他道:“让我看看,可以吗?”
冒牌货伸手抹掉诗诗眼角淌下的泪水,心疼地颔首。
诗诗立马自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嘶”的一声撕开他左臂的衣袖,让他精壮的臂膀露了出来。她欲伸手抚上那块伤疤,然而发抖的手却怎么也对不准位置,她显得是那么地为他心疼!
这边正表演“恩爱”戏码呢,那边被晾了许久的真翰王如何能够善罢甘休?即使,他凭着与诗诗培养起来的默契能猜到她应该是在做戏,他也准备拭目以待,配合她,想要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然而等着等着,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忍受了,不管小丫头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意逢迎,总之他看不下去了!
“咻咻咻咻……”快剑扫去,带着令天地变色的能量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
所有观战的人,包括两名当事者都以为诗诗会惊慌失措、毫不犹豫地与冒牌货并肩作战对付真翰王,却不料她突然临阵倒戈一掌劈向了身边的冒牌货!
冒牌货错愕片刻,愣是没有搞清楚状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番婆,你这是?”
莫非刚才她的眼泪是假的?不,不会啊,她的泪水是那样的晶莹剔透,她的表情是那样的自然,情感完全是真情流露,又怎么会瞬息之间给了他反戈一击?
趁着冒牌货错愕之际,诗诗赶紧后退几步,回到了真正的小龙虾身旁。不错,刚才她的眼泪和心痛都是真的,百分百的真诚,然而这份真诚不是为冒牌货流露的,而是为真翰王感动的。
她之所以表演了那么长时间,一方面是真的想气气小龙虾,谁让他都到了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仍不懂得说句贴心话,反倒还敢对她大小声;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在冒牌货身上做个记号,因为除却了面对面所产生的直觉之外她根本无法辨别真伪,毕竟假得太真了!她只有在假货上做个记号才能在接下来的打斗中不费吹灰之力地明辨真伪,她可不想打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帮那一边,更不想稍后果然被假货糊弄。
诗诗听到冒牌货口口声声唤她“小番婆”,她心中就甚是不爽。她指着他斥责道:“谁让你这么叫的!不准你这么叫!”
冒牌货犹不甘心,还想再挽回,伸出那只被撕了衣袖露出精壮臂膀的手向诗诗招了招:“小番婆,你快过来,别被坏人给迷惑了!”
看到那只光膀子,真翰王也不禁莞尔,这个假记号做得真够醒目的。
翰王低低地对身旁的诗诗道:“果然不愧是我易翰天看重的小魔头,有几分本事。”
“嘻嘻嘻嘻……”得到称赞,诗诗笑面如花,小尾巴又骄傲地翘上了天。
翰王重新绷紧了脸,收回黑色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欣慰和感动,不甚留情地泼了诗诗一桶冷水:“日后你再敢腻在别的男人怀中,该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
“你!喂!小龙虾你好没意思!真是好心没好报,亏得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可真够让人扫兴的!”诗诗眉儿一皱,眼珠儿一转,小嘴儿一撅,鼻子哼哼,对翰王十分不满。
翰王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跟诗诗斗嘴,一记掌风向后推去,立即将诗诗推到了几丈开外。看着诗诗远离了战场,他立刻对冒牌货发动猛烈的攻击,非要拿下冒牌王爷不可了!
诗诗哪儿肯放过假冒小龙虾的坏蛋?她不由分说,操起利剑飞了过去,定要与翰王携手并进。
翰王劝说诗诗无效,也只得由着她当了他的帮手。还真别说,两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倒也天衣无缝,根本不给冒牌货以任何喘息的机会。不下几个回合,冒牌货便失了先机,不得不变主动攻击为被动防守。
“小龙虾,要活的,别让他死太快!”诗诗见翰王要一剑毙了冒牌货,赶忙制止。
诗诗是多虑了,那个冒牌货怎么说也是个武林高手,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高手,他岂能轻而易举就丧命?正在翰王挥剑砍来之际,他握剑的右手突然扔出一包东西,接着他灵活地闪身避祸。巧不巧的,那包东西正好被真翰王的锋利剑刃刺中,顿时包裹其中的粉末状物体倾洒出来。
“闭气!”翰王见粉末袭来,本能地大喊出口,提醒诗诗憋气。
诗诗不敢迟疑,赶紧闭气。
待尘埃落下,空气不再浑浊,翰王和诗诗才敢正常呼吸。
“哈哈哈……”冒牌货突然一阵大笑,笑得无比的狂妄。在诗诗和翰王两双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他道出了实情:“你们难道还以为这是毒药不成?我可没那么笨,毒药毒身,我要的是她的心!你们纵然再会憋气也是枉然,刚才那些粉末已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便是已经发挥了效用!”
不用吸入人体便能发挥作用?天底下真有这等玄乎又玄的东西?若那冒牌货所言不虚,那么他真正的目的为何?他所谓的“效果”又是什么?
翰王虽然不认为天底下有这等荒诞怪异之事,但他毕竟担心诗诗,遂向冒牌货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哈哈哈……易翰天!你等着,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冒牌货仍旧狂妄不堪,话语不羁。
翰王心中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盯着冒牌货看了许久,见对方脸上并无战败后的落寞和不甘,料想刚才那些粉末是真有玄妙之处了。想到这一层,翰王心中陡然不安起来,生怕诗诗当真中了什么不可治愈的诡异之毒。
诗诗倒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冒牌货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种瞎蒙胡编的招数早八百年就已经被她用烂了,冒牌货休想蒙她!
“小龙虾,别信他!他骗咱们的!”诗诗用力一喊,拉回翰王短暂神游的思绪。
翰王眼中凶光乍现,势要灭了冒牌货,解除诗诗的危机。哪料对方不再恋战,逃之夭夭了。他欲追之,奈何远处观战许久的衡水门主快刀袭来,挡了他的去路。
诗诗前去给翰王解围,却不慎卷入衡水门众多斗篷男的包围圈中。
仿佛又回到了冒牌货出现之前的状态,翰王与诗诗各自对付着敌人。不过与之前不同,之前的诗诗身手敏捷,动作利落,可眼下不知道为何她变得有些迟钝,举剑的手也开始发软,脑中“嗡嗡”地乱叫一通,像是有个什么声音在对她说话。
她的防卫能力越来越弱,而这些翰王并不知晓,他正被武功高强的衡水门主缠得分身乏术。
“小龙虾……”诗诗浑身没劲儿,连声音都变得很小很小,她的呼唤并未唤来翰王的援助。
“得罪了,小王妃!”一名斗篷男闪身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失去了抵抗力的诗诗抱起,点点脚尖,消失得无影无踪。
“诗诗!”翰王急于追上去,心神意乱,顾不得眼前的威胁,一时不察竟然生生挨了衡水门主一剑。鲜血从他的后背溢出,映红了衣衫。
待确定斗篷男带着诗诗已然走远之后,衡水门主卸下了一身的寒气,不再主动攻击翰林,只是被动的防守而已。他的言语中还带了点惺惺相惜的味道:“王爷既然有事,大可离开,草民不再阻拦。”
翰王回首,急切的眼神中有着强烈的挣扎,口气是惯有的森冷:“若王妃遭遇不测,你衡水门三日内必将从武林中消失!”
言毕,他负伤的健壮身躯凭空消失,竟不留下半丝半毫的痕迹。
衡水门的众位斗篷男四下张望,连翰王的影子都不曾看见。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片刻,而后均将目光对准了小眼睛门主:“门主,咱们放了翰王,岂不是违背了衡水令?”
小眼睛的衡水门主嘲弄地哼了哼,一脸不屑:“我衡水门自先祖创下基业以来,从来都是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咱们虽然不沾官道、不入仕途,只寄居于黑暗之中,却也不做蝇营狗苟之事。衡水们也曾杀人无数,却从不杀不该杀的人。翰王一身武艺,身负经世之才,杀他岂不可惜?”
“可是雇主手上有衡水令,我们若不从命便是违拗了先师遗命,请门主三思啊!”
“是啊,门主,祖训不可违啊!”
“翰王已然被门主刺了一剑,负伤在身,若此时不除更待何时?等他过了这个坎儿,要想再近身伤他恐非易事啊!”
众人七嘴八舌喳喳叫嚷半晌,小眼睛衡水门主不耐地将右手一扬,用力一挥,严厉地道:“如此英雄杀之实在可惜!传我门令,往后谁若敢再与王爷为敌便是我衡水门的敌人!”
“门主,您……你要三思啊!这涉及到我衡水门百年的信誉,不可草率啊!”保守派仍旧不甘心。
衡水门主小小的眼睛中发射出杀人般凌厉的光芒,目光扫向自己的一干下属。待他们统统噤声之后,他才继续道:“铁二不是带走了翰王妃么?咱们衡水门也算给了雇主一个交代,其余的事不在我们的职责之内。莫非还要我们替雇主争夺江山不成?真真笑话!若我衡水门真有这心,何不占山为王、举兵造反,何必替他人做嫁衣?”衡水门主脸上的鄙夷之色甚为明显,对于那个所谓的雇主,他实在没有几分好感。那可恶的女人逼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极限了。
这算不算老天开眼,总算让翰王少了一支劲敌。不过诗诗被劫,看来翰王的麻烦不会减少吧。
之前那个冒牌货假翰王的确不是虚张声势,自从诗诗被了莫名其妙的粉末沾染之后,她的体力便越来越糟糕。现在她被这衡水门的斗篷男像扛麻袋一样地扛在肩上,不说挣扎,她连最基本的呼救都没有力气,声音卡在喉咙口恁是出不来!
斗篷男似乎察觉到了诗诗的状况,一边扛着她疾走,一边稍有歉意地对她道:“草民并非有意冒犯小王妃,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还请王妃切莫怪罪。您也别担心,别人不敢说,至少在草民的手里您暂时还是安全的。”
诗诗脑袋瓜子已经云里雾里地了,对于斗篷男的话也只能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已然听不出个道道儿来了。
斗篷男依着瑞贵妃的旨意要将诗诗带至一处僻静的山坳隐藏,不想在途经一处绝壁悬崖时出了状况。
“放下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高高的嗓音在群山之巅久久回荡。听这架势,声音的主人该是一名威吓四方的武将才是。
果不其然,斗篷男抬头便看见了与他仅有两步之距的何俊钦!呵呵,今日倒真是热闹,黑白两道呼风唤雨的人物都来聚头了。
斗篷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软弱之人,他一面牢牢地护着意识模糊的诗诗,一面与何俊钦拼定力:“这事何将军还是少管为妙,省得伤了和气。”
“本将军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道理!”说话间,他的身体快速移了过来,两手出击,猛力将诗诗拽了过去。
斗篷男不甘示弱,用力一扯,诗诗又被拉了回来。
就这样,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将意识不清的诗诗当个玩具一样争抢。
虽然何俊钦武功胜过斗篷男许多,但他毕竟对诗诗有情,怕伤着诗诗,下手便留了几分力气。而斗篷男呢,他即使对诗诗没有恶意,但也没有感情,完全只为完成任务,遂不用手下有情。如此一来,以诗诗的守护者自居的何俊钦与并无情感牵绊的斗篷男一比,何俊钦明显占了劣势。
多重因素中合作用之下,何俊钦与斗篷男两人也算得上实力相当了,这场争夺势必会长久僵持下去。真是可怜了诗诗了。
两人争夺许久也没有个结果,何俊钦念着时间紧迫怕翰王追上来坏事,遂将心一横打算硬夺。若真伤了诗诗,他日后定会设法让她恢复如初;若她被翰王带回去,他便永远没有了得到她的机会。
一旦下定决心,何俊钦下手再无迟疑。就算斗篷男用诗诗做挡箭牌,何俊钦也不曾收回半分内力,实打实地朝对手攻击。
斗篷男自然感受到了何俊钦的改变,知道何俊钦不会再有任何顾忌了。这样的情况转变不得不让斗篷男心惊肉跳,何俊钦的武功本来就高他一层,现在人家又能抛开情感冷酷接招,他若再瞻前顾后恐怕只会自取灭亡。既然人家有情人都不再顾忌小王妃的安危,他这个局外人何苦怜香惜玉?
“将军果真不顾小王妃的性命?”斗篷男最后想要确认一番。
何俊钦冷笑道:“我若得不到她,又何必怜惜之?只有不惜一切手段将她夺过来,我才有机会怜她惜她!”
真是个狠心的男人!不过,他对诗诗的势在必得似乎又在昭示着他放不下、割不掉的深深爱恋。“情”这字真是让人搞不懂,或许也只有当事者才能辨别各种滋味儿感受吧!
“你狠!果然绝情决意!”斗篷男从牙缝儿中迸出几个字,随即侧目扫了一眼肩上的诗诗,为她暗暗地鸣了声不平。之后,他接着道:“你尚能毫不在乎,何况是我?”
话到此处,斗篷男本想全力对付何俊钦,不再对诗诗给予半点怜悯。巧的是,他刚破釜沉舟要与何俊钦斗上几个回合,脑中便突然记忆起临行前雇主的再三叮嘱。
原来,这个名叫“铁二”的男人在混乱中抱走诗诗并非偶然,也并非贪功冒进拿诗诗讨赏,而是临行前瑞贵妃曾命人将他传去瑞云宫秘密交代了事情。他记得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若三皇子有去,你们不得为难三皇子,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本宫都要你们全力支持他。若他没去,你要是有能力尽速避开翰王和其他人,将野丫头带至隐秘处先行躲避一时。”瑞贵妃详详细细地交代道。因为怕他理解不透,她还多重复了好几遍,直到他能将她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为止。
犹记得,他当时是这么问的:“若翰王和三殿下都去,小人恐怕驾驭不住他们俩。”
“这你不用担心,本宫自由主张。切记,如果三皇子得不到,你也决不能让翰王和其他任何人有机会得到野丫头。如果有人执意硬抢,你该杀便杀,杀不了再图他法。倘若实在为三皇子留不下这个野丫头,你宁肯毁之,也断不能白白便宜了何俊钦和翰王!”
想清了瑞贵妃的交代之后,斗篷男下了某种决定。
“何将军最好留步!你若再敢来夺,我这就将她扔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斗篷男边说边靠近悬崖,当看到那深不见底的崖壁时,他险些脚下打滑自由落体!
何俊钦以为斗篷男只是言语威吓他,遂不受影响,又挪步靠近。
“你别过来,再过来你会后悔的!”斗篷男显得有些激动,额角都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
“本将军从不后悔!”何俊钦继续靠近,绕有变本加厉之势。
俗话说得好,狗急还要跳墙呢,何况是身负重任的斗篷男?他现在被何俊钦逼得走投无路了,怎么说也得让何俊钦也尝尝追悔莫及的机会!
“何将军,你记住,这是你逼我的!”斗篷眼扬声高呼,话完,他将诗诗往前一抛,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急速坠下悬崖!
“诗诗!”
“诗诗!”
半迷糊半清醒却没有任何反抗力的诗诗被斗篷男像丢垃圾一样丢下了山崖。高高的悬崖峭壁之间,她娇小的身子飞啊飞,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如若轻盈圣洁的花瓣儿飘落流水的瞬间。她用身体划出的弧线好美好美,美得炫目,美得凄凉……
斗篷男眯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声:对不住了小王妃,要怪就怪你太引人注目,谁让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呢?
何俊钦则愣愣地站在悬崖边,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不停下坠的人儿,心中一阵难受哀彻。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发疯一般地朝斗篷男砍去:“谁让你这么对她的!谁准你这么做的!我要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重生!”
斗篷男拼不过何俊钦,只得仓皇而逃,所幸他逃亡的速度还不错,以至让自己免遭何俊钦的毒手。
没了对手,没了要争夺的目标,何俊钦万念俱空,踉跄而至崖壁,俯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一遍又一遍地喊叫着诗诗的名字:“诗诗……诗诗!”
“诗诗!诗诗……”
然而回应他的,除了他自己发狂的呼唤声和山谷中哀切悲怆的回声之外,竟无端又多了种熟悉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睛,挤掉眼眶中滚滚而流的热泪。当视线重回清晰时,他定睛往崖壁看去,居然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刻的人影!那个人影正紧紧地抱着诗诗,同诗诗一起急速往山谷坠落!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越过他的视线而毫不犹豫地跳入悬崖搂住了诗诗?那个人,他好像是……好像是三皇子?可恶!他千算万算,居然没有算到三皇子这么个程咬金!
“哈哈哈!我跟易翰天争来争去、夺来夺去、费尽心机,眼看着他分身乏术,眼看着我的爱情唾手可得,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曾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纵然是想破了脑袋,我也料想不到最后从我手中夺回诗诗的竟然是三皇子!哈哈哈!老天!你待我何其不公!何其不公!”何俊钦仰天长啸,句句凌厉质问上苍,是悲,是愤,是哀,是怨,也只有他自个儿慢慢体味了。
当他再次俯首时,那陡峭的悬崖间已然没有了诗诗和三皇子的身影。
对着下方那万丈深渊,何俊钦正了正心神,做了个深呼吸,心有不甘地道:“你赢了又怎样?你得到的也仅仅是个躯壳,一个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躯壳。就让杳无人烟的山涧埋葬你们所有的爱恨吧!只可惜了,我的皇后,本欲让你与我共创辉煌,不料希望落空,悲剧收场。”
拖着沉重的步伐,何俊钦慢慢远离这危险的地方。临走前,他禁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悬崖,张开双手向悬崖撒去只剩下半包的粉末状东西。那东西……对,就是之前那个假冒翰王的男人向诗诗身上撒去粉末!
难道,难道之前那个人就是何俊钦!
“这些药粉再也用不上了。舍了她,这天下女人尽皆唾手可得!只不知,这味能让两颗心相连的咒符灵药是否能与她相续来生?她是上天选定的人间国母,有了她的陪伴,我可创下万世基业,江山不倒!”何俊钦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显得有些激动。
或许他真的是爱诗诗的,不过他的爱夹杂了利益和目的,不再单纯;他的爱也没有深刻到如三皇子和翰王那样用生命去守护一个女人。他要诗诗,更要诗诗身上附带的利益!
事到如今,他竟难以肯定自己对诗诗的情意更深,还是更加忠于她身上宿命的诅咒?此时此刻,他的心痛到底是为失去了心爱之人,还是因为失去了成为“皇后之夫”的机会?倘若法通没有向他透露诗诗的秘密,倘若他不知晓“得诗诗者,得天下”的天机,他还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去追随她么?
或许会吧,因为他的心现在真的很痛!
希望落空,爱人不在,留下满腔的惆怅和不甘,唯有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或许父亲说得对,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又当如何?更何况不止我一个人得不到,易翰天和三皇子也永远失去了机会。纵然三皇子你能与诗诗相拥而去,但你至死也得不到诗诗的心;易翰天!你更惨,你连诗诗最后一面尚且看不到!哈哈哈!要说谁得利,舍我其谁?诗诗身上沾染了我的诅咒,就算到死,她心里想着的人也只能是我!我才是最后的赢家!我才是最终的受益者!她的死,带走了关于一代帝后的宿命轮回,日后天下豪杰只可凭拳头和智谋夺江山,我未必会输给易翰天!”
一通愤懑的宣泄过后,何俊钦自嘲地在心中叹道:爱情如果掺杂了利益和阴谋,便会不再单纯,这样的爱终究伤人、伤心。他何俊钦又何尝不是?胜败的界限是什么?眼前的一切,谁能以胜败论清?倘若他是赢家,为何赢得心神俱裂?倘若他是输家,缘何又觉情势利在于他?
谁输谁赢,恐怕难有定论吧!
懊恼许久之后,何俊钦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大叫不妙:“对啊!三皇子武艺高强,绝不是个绣花枕头。有他插手,诗诗未必会死!不行,不能让诗诗落到别人手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言罢,他急慌慌地找路,欲下到山涧查找诗诗还三皇子的尸首。
就在诗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在她飘落山涧只能眯眼等死之时,她意外地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小……龙……虾,是……你……吗?”她好不容易才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几个字。她半睁着迷蒙的双眼,嘴角微翘,脸上浮现出两只可爱的浅浅酒窝。
三皇子浑身一怔,鼻头一酸,诗诗爱的人果然还是二皇兄。不论自己怎么努力,她的心终究还是二皇兄的。原来爱情也有先来后到呵,二皇兄超前一步拥有了诗诗的心。
酸涩片刻,三皇子很快恢复过来。他紧紧地搂着诗诗,告诉自己:诗诗现在不清醒,不要跟她计较什么。生死一瞬,他们似乎也没有必要去计较什么了。
“诗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在落地的一刹那,三皇子用自己的身体做了诗诗的软垫,做了诗诗的护身符。
落地后强大的冲击力让三皇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竟将地面都生生砸得凹陷了进去。而诗诗呢,她虽有三皇子护身却也由于之前药粉的作用浑浑噩噩,接着也昏睡过去。
正午太阳正烈,晒得诗诗背上发痛,让她不得不从沉睡中醒来。她睁开眼,刺目的阳光灼得她一阵不适。
她动了动酸疼的四肢,慢慢爬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下还趴了个人!
“三皇子!是你?你怎么……”诗诗对之前的一切模糊不清,有些片段在脑中残存不全根本难以拼接出整个事件的脉络。对于自己和三皇子为何无端端出现在这里,她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无所知。
她使力将三皇子拽起,对他又揉又拍,可恁是将他拍不醒。
“喂!你搞什么鬼嘛,简直像滩烂泥巴,怎么扶也扶不起来。不会死了吧?”诗诗咕哝一声,伸手探了探三皇子的鼻息,发现尚有气息,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死翘翘。”
她将站立不稳的他拖到树荫下,替他拍掉了身上的泥土,又扶他背靠在大树干旁歇凉。
安顿好了三皇子,诗诗这才有工夫观察四周的环境。这里四面环山根本没有出路,好得四座大山围了个圆形的谷底。底部有一处幽潭,应该是由天然雨水汇集而成。
“嗯,这里有花有树还有水,像个世外桃源,真不赖。要是换做往常,我指定在这里呆下来,包管让小龙虾找不到。可是现在……啊!对了!小龙虾呢?他不是和我一起护送金子了吗?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是三皇子跟我在一起?”诗诗的思维还停留在何俊钦向她洒下粉末之前,对之后的一切毫无记忆。
“到底怎么回事?”她冥思苦想了老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只得将此事暂放一边:“算了,懒得费神,等三皇子醒来问他不就得了?口渴得紧,先去找水喝饱了再说。”
也难得诗诗看得开,没有因为坠落无人之地而沮丧,仍旧乐观地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那处天然幽潭看起来不远,走起来倒是费力得很,脚下怪石嶙峋、荆棘丛生,诗诗每迈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一不留心就会摔个倒栽葱。她想要施展轻功,却又发现在内力不够,提不起劲儿。她料想,许是之前摔下悬崖时摔得太狠了,以至力气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缘故,要不然现在她也不会觉得浑身恍如要散架般疼痛。
好不容易走到潭边,见到水,她乐得眉开眼笑。她连连捧了好几捧水饮下,大叫好喝,一阵沁凉缓缓润泽心田,好不畅快!光是喝,她还觉不过瘾,又酣畅淋漓地洗了个天然凉水澡,这才罢休。
她将衣衫穿戴整齐,又四处找盛水的容器,打算带些水回去给三皇子喝。可她找了半天,连一片巴掌大的树叶都没有找到,更别说什么容器了,拿什么盛水啊?
正当她着急上火之时,林中一抹影子闪过。
她拔腿跑去,口中大喝:“喂!你站住!站住!”
愈发近时,她才看到是个手拿金钵的和尚!
不假思索,她挡住了和尚的道,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吼道:“臭秃驴!你六根不净!居然偷看我洗澡!”
和尚一听,吓得手上的金钵都差点儿滑落,低头闭目念佛静心:“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说句罪过就算了!伪君子,臭和尚,穿上袈裟你也成不了佛!”诗诗气得不轻,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任何一个臭男人给偷窥过,连小龙虾都没……打住!她想什么呢?反正她就是亏大了!
“阿弥陀佛,施主多心了,老衲早已遁入空门,不该看的不看,不该管的不管,不该说的不说。”和尚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诗诗哪里肯罢休?她气势汹汹地道:“你跟我玩儿绕口令呢?听着拗口别扭得很!总之你休想推脱责任!这么说吧,你替我做件事,我就饶了你这次,否则把你大卸八块儿挂在树上喂乌鸦!”
“不知施主要老衲所作何事?”和尚谦恭地道。
“用你的金钵去盛水给我朋友喝,还要帮他洗脸,完了再把我们送出山去。”诗诗心想,这和尚孤居深山,他定然有办法出去。
“这有何难?前面便是老衲的禅院,院中有井水可供解渴。施主可将人带到那里,老衲先去准备斋饭给两位施主充充饥。”和尚一说完,健步如飞地往前走了。
诗诗看着和尚背上那泛着金光的袈裟,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这和尚,他也太好说话了吧?也不问问她是好人还是坏人,直接就把她往家里带?不过也是哦,和尚以慈悲为怀,应该是不会在意好赖人的吧!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和三皇子有救了。
不多时,诗诗带着三皇子去了禅院。和尚亲自动手为三皇子沐浴净身,之后又端来斋饭供诗诗享用。诗诗暗暗观察了和尚许久,觉着和尚应该不是花和尚才对。那么,之前洗澡被窥的事,她的确冤枉他了?
罢了,她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人家无私款待了她,她不能恩将仇报吧?
“谢谢大师款待。”诗诗客气地道了谢,自个儿收拾碗筷准备去清洗。
和尚笑道:“王妃小小年纪胆识过人、洞悉人心、明辨是非,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王妃?
“大师知道我的身份?”诗诗惊愕,警戒之心又起。怎么在这与世隔绝之处竟然也有人识得她,而且还是个出家人?
“王妃莫要惊慌。王妃乃上天钦定之人,纵然摔下这万丈悬崖犹能绝处逢生,老衲一凡人之躯,又怎能伤得了你?”和尚展露笑颜,笑得极为慈祥。
诗诗不明白了,心中不免纳闷儿:俗话说,出家人不问喜乐。那么,为何眼下这和尚会显得那般高兴?那份儿高兴中仿佛还夹杂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王妃之前说得对,老衲六根不净。老衲已修得真身,预知轮回,本应潜心向佛却被世俗人情牵绊卷入尘世之中,不惜泄露天机、铸成大错。幸得苍天垂怜,尚能给老衲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和尚自顾自地发着感叹。
诗诗听得莫名其妙,如坠九里云雾。
和尚了然地微笑,随后从一本经卷中取出一张符咒递给诗诗:“王妃只要将这张符咒烧去,用其灰烬沾上这天潭之水服下,日后再不会遭受巫术蛊毒之苦。”
诗诗接过符咒一看,上面画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猛兽,观之让人心生敬畏,心潮难平。
“好端端的,我才不要这玩意儿。”诗诗不敢接受,哪知道其中有没有炸。
和尚又道:“老衲法号‘法通’,是法灵寺的和尚。”
“那又如何?”诗诗不解。和尚给她说这些干嘛?法灵寺很有名么,难不成一报名号她就要顶礼膜拜?
和尚遂将他与何家的渊源一一告知诗诗,包括何俊钦用符咒封住了她的情感一事,但跳过了“帝后轮回”这件事。他不想再过多泄露天机了,唯有将她带回到正常的人生轨迹才能表达他对上天认错的陈恳。
诗诗更觉荒谬了,反问道:“如果何俊钦真给我施了咒,那照你说的,我就会喜欢他吧?可我现在为什么十分地讨厌他,非常非常地讨厌他!”
“那是因为阴差阳错之下,你身上的诅咒已经过渡给了他。”说话时,法通瞟了眼静静躺在木板床之上沉睡的三皇子。
真的是那样吗?诗诗眼中充满疑问。
“王妃难道不觉得自己少了些记忆?你是怎样坠落山涧,又如何会与三皇子在一起?”法通将诗诗心中一直纠结不清的问题倒了出来。
诗诗默不作声,走到三皇子的床边仔细地打量了他半晌。
“王妃何不一试?”法通又将那张符咒推给了诗诗。
诗诗拿着符,却道:“你能用这张符解开我身上的咒术,应该也有办法救他?”
“非也!非也!谁种的因,便结谁的果,老衲并非万能。王妃身上咒术因老衲而起,老衲自当鼎力解之。三皇子则不然,他因王妃而遭受劫难,当然只能由王妃自己救他,舍你之外无人能为。”法通越说越玄乎,可也说得有些含糊,好像故意藏着些什么。他一个和尚,有什么是不敢说的?还需要保留么?
诗诗得知三皇子是因她而昏迷不醒,又听说自己能救三皇子,她自然不敢推脱,急切地问道:“那我该怎么救他?”
“老衲乃出家人,不便明示。王妃只要解开自己身上的咒誓,十日之后,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法通话到这里,之后便再也不肯多透露一句。
稍作休憩之后,傍晚时分,法通将三皇子绑在门板上,系上绳子,让诗诗拉着门板从一处险要的两山夹缝中出山。
诗诗年纪不大,身子也不高,按说要拉扇沉重的门板外加一个大男人确实有些难度。起先她还不停地在心中埋怨法通不伸出援手,埋怨法通不与她一起抬三皇子出山,谁料出了两山夹缝之后,她的体力居然离奇恢复,拉着门板也容易了许多。
带三皇子回宫医治之事算是不成为题了,可她心中的疑惑却怎么也解不开。是法通怕她久滞禅院叨扰,所以故意胡诌个借口蒙她离开呢?还是法通之言确系真话?
若法通所言不虚,她解开身上咒誓之后果真有能力救下三皇子,那么所谓的救命之法又是什么?看法通那副吞吞的样子,难道那法子有什么不便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