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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开江:特色食品与乡土文化(2)

家乡有诸多颇富乡土特色的小食品,如抱火咸菜、霉豆腐、霉豆渣、霉豆卷。一到夏天,家家都要窝胡豆瓣,主要的工艺是“窝霉”。成都一带是将煮熟、掰好的豆瓣均匀撒在竹制编子里,盖上扁竹叶,促使其生霉。而开江老家则是将胡豆瓣均匀摊放在竹编子里,上面密密麻麻盖上连枝带叶的黄荆条。没过几天,就生出厚厚一层白霉菌。然后和以红辣椒等调料,如此香鲜的豆瓣儿,一年四季都是离不得的作料。还有干粑茄子,是将茄子蒸熟,掰开,在太阳下晒干,腌入菜坛。一份干粑茄子炒回锅肉,味道独特,耐咀嚼。特别要说说开江曾经的“女儿咸菜”民俗,连同“女儿红”酿酒民俗,大概已鲜为人们所知了。大凡人家生下一个女孩,家庭里就要精心腌制一系列配套咸菜,分别装入坛子,倒扣起来,精心保存十数年之久。一直到女儿长大了,出嫁了,才把腌制的咸菜系列单独备一个挑子,作为嫁奁之一。如此这般,无非是要炫耀式地输出女方的家政文化,显示新娘的咸菜腌制手艺之品类丰富,手艺特别,味道香鲜。呜呼!如此民俗,实令今人难以置信。凉水醪糟儿、胡米茶、老荫茶、老咸菜、婉儿糕、绿豆油子、油茶、欢喜团儿、甘棠馓子、黄豆芽儿包子、醡辣子等,无不内涵着丰富的文化意蕴,各自形成为特色,广为人们喜爱。开江凉粉、凉面、凉虾等“三凉”,拌佐料蒜泥及海椒粉、花椒粉、山胡椒粉“三粉”,构成凉面的麻辣、凉粉的酸辣、凉虾的甘甜。如今几乎消失的一个菜品“连渣闹”,系将黄豆加少许花生泡水发胀磨浆,连渣带浆煮熟,搭进几匹青菜叶子,放好盐巴作料。“白糖油果子”,系由黄豆、绿豆、大米掺和磨浆,加上香葱、山胡椒、花椒等作料,做成果子状,油炸,清香酥脆,味道独特,尤为儿童喜欢。“三天一场,油果子捹白糖”,可想过去时代,油果子之受人追捧。任市葫芦坝萝卜,入口即化,甜润细嫩,乃绝好食品。旧时,开江宴席有一道特色小食品汤菜,曰绿豆皮汤。系将绿豆皮切成小块,佐以瘦肉丝、黄花、陈年菜头,稍加煮沸,放入酱醋、山胡椒、姜蒜等调味品,即可食用。绿豆皮质地柔润绵软,色泽翠绿晶莹,观之若翡翠之玉。用作汤菜,其味鲜美香醇,细腻可口,风味独特,为其他地方所未见,仅有笔者去梓潼县见到的当地的“片粉”与之相似。绿豆皮的基本原料是开江冠子山白羊坪一带盛产的优质绿豆。

开江特色之调味品“山胡椒”,学名“山苍子”,宣汉人叫“辣姜籽儿”,泸州人叫“木香子”,可榨油,香味独特,常用于凉拌荤菜和面食佐料。开江采石山上尤其多。初夏,一份地道的乡土食品“四季豆焖土豆”,将新采摘的山胡椒舂茸而成胶汁,在热汤中掺和少许,那可是“出味儿”得很啰。山胡椒浸泡菜坛盐水,味醇,还使盐水不坏。

一次,在达州市街头遇叫卖山胡椒的,是幺塘乡辉山村5社一位老人,叫孙再元。背起山胡椒走街串巷,不时围上一堆人挑挑拣拣。听他介绍,山胡椒适宜生长在川东北山上600米海拔高度的冷沙泥地,与生长松柏和杉树的土质接近,但阴阳山坡都生长,喜与刺巴笼灌木丛伴生。树高可达两丈多,每年正月间开花,花儿香醇可食,拌咸菜尤佳。山胡椒产量一棵树多则采40余斤,指拇粗的小树也可采五六斤。农贸市场价二三元一斤。山胡椒在四川各地或多或少受人喜欢,但在湖南中部地区如新化、邵阳等县和贵州部分地区却普遍食用。以此推论,作为一种地缘性食品,开江山胡椒应为湖广宝庆府移民传入。离开开江、达县、宣汉,在成都、重庆几乎吃不到山胡椒。从小到大,吃山胡椒而不改口,这种行为的、心理的因素远不仅仅是一种嗜好,更多是地缘性的饮食习惯和远离故土的怀旧和思乡情结,从而在山胡椒这一食物上“附加了社会价值的想象性”,“赋予了它一种特别的价值”。故此,山胡椒为天下开江游子想念不已。中国科学院开江籍科学家、1955年与钱学森等人一同回到祖国的博士、普安镇人潘良儒,晚年曾向到访的家乡人问起山胡椒,异常怀念,感叹自己走了世界很多地方,却再没吃到过山胡椒。

开江的“酸咸菜”(泡菜)有着“湖广填四川”移民文化渊源。《新宁县志·卷三·风俗》(清道光十五年本)载:“园蔬渍盐为菹,家累百坛,各极精洁,有藏至数年者。楚籍妇女更擅长。以之佐茶酒、馈亲宾,竞称雅俗共赏。”凡是到开江做客的外地人,一提起开江咸菜,比如菜心咸菜,谁不啧啧赞叹,会心一笑?开江话把菜心咸菜也叫“青菜脑壳”,即用青菜茎部根部制作。先用篾条将其穿成长串,挂起来风干,理好洗净,再和以盐和佐料,腌入菜坛。这一腌制方式在开江十分普遍,是大众化咸菜食品系列之一种。食用方式,或切成细条炒肉丝,或切成薄片炒肉片,或剁成碎粒炒蛋,或整块放入清炖肉汤中使之出味,等等,香醇可人,无不为人津津乐道。菜心咸菜与涪陵榨菜名号不一,实则相同。完全可以通过精致袋装形式,批量生产,进入超市销售。涪陵榨菜天下闻名,开江菜心咸菜也必定受天下人喜欢。

开江有几个独特的民间灵物崇拜信仰:水神庙、鸭神庙、灵桐庙等,都与开江地域性生产生活有关。比如开江麻鸭,与崇州怀远麻鸭、美国绿头野鸭有一比,口味鲜美,肉质细嫩,入口化渣。肉蛋白质含量24%,肌纤维分布脂肪仅为5%,富含多种人体必需的氨基酸,胆固醇含量尤其低,具有特别的医疗保健功能。《本草纲目》载:“野鸭,味甘性凉,补中益气,平胃消食,清热解毒,消水肿等。”要创出开江麻鸭的品牌,创出名牌。

开江特色食品离不开一大批高明的“厨官师傅”。他们的实践创造和文化传播,以及广泛的影响和世代传承,都是家乡特色食品形成的动力和条件。民国后期,开江厨师首推李明堂,带出了袁明福等一大批徒弟,堪称当代民间烹饪大师。其中杨了发师傅,上世纪60年代曾做过当时西南局书记李井泉的厨师。晚年,人问烹饪之道,他随口就说,一套又一套。比如菜味要鲜,诀窍在“鸡要吃到叫,鱼要吃到跳”;比如盐味要淡,奥妙在“盐少放,拌点糖”;比如“吃肉不如喝汤”、“五味三材,九沸九变”。新中国成立之初,城里的烹饪大师傅李明堂、杨了华、李纪元,三人齐名。后起之秀的袁明福是李明堂的学徒,算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时全县饮食行业成立店员工会,袁明福被选为主席。在今县公安局下隔壁买了一间铺面,既作办公、开会用,又经营饮食店,食客纷纷慕名而来,座无虚席,生意兴隆。

烹调技术讲求基本功夫要硬,要有手艺上的绝活,起码要有两三个拿手菜品。据蔡祖富口述,上世纪60年代一次达县专区烹调比赛,有一个比赛项目是绸子上切肉丝,将一匹白丝绸捆在两棵树上,横着展开,师傅在上面操刀,不但要快,还不得在丝绸上留一点刀痕。另一竞赛项目是两分钟活鸡上桌,从杀鸡开始,迅即烫鸡毛、迅即全鸡毛,抢先收拾出两只鸡腿,三下两下切肉丝下锅,三下两下起锅装盘,准时递上一道美味鸡肉丝丁。

附录:四川“豆花儿饭”

一碗“帽儿头”米饭,一碗豆花儿,二加一的餐饮组合,一干爽一滑润,一绵实一酥软,一微甜一浓香,简单中见丰富,实惠中得美味——这就是“豆花儿饭”,农耕时代四川大众食品的最佳选择。四川方言说“花儿”,合音,特具地方语音特色。其深长韵味,外省人是不大能体会得到的。“帽儿头”,喻指添罢一碗饭,再将另一碗饭倒扣在上面,打尖。倒扣的技术很讲究,要扣得像一顶帽儿,很好看,不无 “生活圆满”的美好寄寓,因而给食客造成舒服满足的心理感受。这也是经营销售的技巧和艺术哦!于是,在四川的乡间大路旁、场镇店铺里,为适应周遭农人赶场和过往行人的餐饮消费需求,到处都有铺子经营豆花儿饭的,成为四川民间社会一个颇具特色的餐饮业态。对于那个时代重体力劳动者主体的挑二哥、背二哥、船工、纤夫等来说,豆花儿饭成了最基本的物质生活方式。既能填饱人本主义的肚子,还得适当顾及物质享受的最起码水准,总得让人吃个有盐有味嘛。

再说,四川最好的待客方式,除了杀鸡杀鸭,就是“推豆花儿”。本地产小豆子,开江叫“六月黄”和“八月黄”,生长周期长,海拔高(800米以上),糖分凝聚,悠长淳厚,营养好自不必说。清水泡一个时辰,细磨细推细浆细煮细点卤水,还不新鲜美味!点豆花儿尤其讲究一个水,用河水或沙井水,不用自来水。岩溶地质生成活水,带酸性,与豆花儿的钾性相融,顿生浓郁香甜。如此奥妙,可是大自然的恩赐啊。烧浆点卤,保持“一白,二嫩、三绵、四烫、五不老”的品质特色。民国时期,重庆老字号“高豆花”因此而驰名远近,生意红火。

同是一碗豆花儿,因四川各地土质、水质、气候、物产的不同,风味也就不同,名目也就花样翻新,各各相异。信手列举,就有青城道家豆花儿、峨眉冒血旺豆花儿、郫县酥肉豆花儿、成都馓子豆花儿、开江菜豆花儿、青菜豆花儿、云南火腿豆花儿、新繁酸豆花儿、酸辣豆花儿、彭水荞面豆花儿、鸡豆花儿、肉豆花儿、旓子豆花儿、鱼香豆花儿、汆汤豆花儿,等等,不一而足。

吃豆花儿离不得“蘸水”。蘸水,四川方言也有叫“蘸蘸儿”的,也有叫“红油碟子”的。记得少年时代去马号山舅舅家,在幺店子的帽儿头铺一坐,阳光打眼,树影来遮,老板拿一个白色土陶的碟子盛上蘸水,往桌上一搁,有如鲜花成束,有色彩,有油香、有韵致,生活也就别有一番风味。

蘸水以辣为主,川味十足。清末成都山西馆豆花、富顺辣子豆花儿特别驰名,其蘸水所混合的辣子,系用舂钵精细舂制而成,妍上花椒粉、胡椒粉,形成酽胴胴、泡酥酥、粉嘟嘟的口感特色。谭豆花儿,用威远朝天椒切成细碎颗粒,和以红豆瓣等多种调料作蘸水,求豆花儿的甜和辣子的辣,于火辣辣之中拿甜味调和,于甜蜜蜜之中用辣味刺激,其香辣甜的复合口味,自不在话下。另有大巴山“店子垭伙”(幺店子)卖的帽儿头,那豆花儿蘸水一碟,系取干泥鳅海椒拌味。所谓“干泥鳅海椒”,系用红锅烧油,丢进海椒一阵猛炸。那硬是从辣中提炼辣,从辣中沉淀辣,可想其辣得火爆、辣得品级、辣得韵味。一勺入口,吃得人辣口辣心子,喊娘喊老子,黄汗颗颗像豆子,赶忙浇帕子。

其实,豆花面小吃,也是不可不提的味道江湖。成都盐市口有家“谭豆花(儿)面”,一碗白嫩嫩豆花面条,浇一勺红油辣椒,撒少许油炸黄豆,再放几颗大头菜粒,热腾腾满屋飘香。过去那个年代,食客放筷,油嘴一抹,丢下二两粮票八分钱,清清爽爽走人,回头还把店子望他一眼呢。

呜呼!我四川,豆花儿饭,讲究一碟蘸蘸儿蘸;大众化,乡土风,四川味儿,吃到碗里望锅边,吃了上餐想下餐。成都市井歇后语也拿蘸水说事,形容人的“颤花儿”(谄媚)举动太烦,叫“吃两个蘸蘸儿——蘸(颤)了又蘸(颤)”。

(本文全靠笔者妻子的指点口述。鸣谢!)

2010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