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温热的很，所以那蛇才没冬眠。没有人有事吧？”那少女着了身对襟的粉白长衫，粗长的卷发拧成了一根麻花束在耳侧，浑身洋溢着青春和健康的气息。
“白大嫂，你有事吗？”老板娘也吓了一跳，连忙推了推汐娘：“哎呀！白大嫂！你流血了！”
这一呼大家才瞧见，汐娘正跪坐原地维持着不动的模样。雪白的馒头手上却多了一对小小牙印。
“没事没事！那蛇没毒的，可是还是得清洗伤口呢！”那少女匆匆走了过来，从窄袖中掏出枚卷帕替汐娘擦洗着。
“这位大嫂，我阿爹的药庐在前面并不远。去包扎一下吧？”少女问道。
“去吧去吧！衣服我替你拿回客栈去。”老板娘好心的提醒道。
“……”汐娘想说，其实不用。
但面对着这一张张真诚的脸，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只能点头同意。
没有人注意到，那本该游走的花蛇，却在某拐角处瘫软成了一堆血水 “阿爹！”少女扶着汐娘一路缓行，直到进了药庐才高声喊道。
“喊什么？”翘着胡子的长者踱步走出，却正好对上了女儿和汐娘的脸。
“这姐姐被蛇咬了，要来包扎下。”少女扶着汐娘坐下，噔噔噔冲进内室，又噔噔噔跑了回来。捧在手中的洁白纱布一圈又一圈，呈茧状。
她细心的包扎着，最后还左右看了看：“好啦！”
“这位郎君，你哪里不舒服？”少女他爹仰首，却正好瞧见这个俊俏的好似从九天上掉下来的年轻男子信步踏入。
只是，这张脸是不是太面无表情了点？
“听说内人在府上叨扰，所以冒昧上门来接。”
就连声音也淡淡啊……
“汐娘。”
她下意识仰首，却被他轻轻抱住。熟悉的气味顺着鼻腔滑入胸口，最后钻入她的五脏六腑里。
“我没有事。”她仰头朝他灿烂的笑着。
“你被蛇咬了？”他蹙眉，样子有点凶。
“没有毒的。”就算有毒，也伤不了她啊。她的血，分明比蛇毒的多好不好……她张口想说，却被他的阴郁神情吓到了。“现在已经好了，包扎过了的。”
“嗯。”
他的眉依旧没有展开，只是静黑的眸子里已经沉寂了些许。
和阿晨成亲这么些年，其他不敢说。但看脸色……她司空汐还是懂看的。
他放下锭元宝，继而揽着她的腰站起身来，再朝少女他爹点头说道：“多谢诊治内人。”
少女他爹有些诧异，连连点头道：“哪里的话，医者父母心嘛！何况我家又是作这行的……”
汐娘连忙夫唱妇随的欠身，准备离开。
却看见那明朗的少女正呆立在门边，大大的眼睛悄悄四下打量着白晨。
果然是对上了老板娘的那句话，阿晨很容易就会被小姑娘惦记上啊。
从药庐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很多。
“怎么不说话。”白晨和她挽着手，微侧面，好让汐娘可以轻易的看见他的脸。
她哼哼了两记，也不答腔。只顾着尽职尽责的往嘴里塞糕饼。
“怎么？”
“……”
“等一等。”白晨站住了。半蹲下身搓着雪，不知道在作什么。
“搞什么？”她有些好奇，跟着想要半蹲下去看。
他已经立起来了，骨节分明的雪白长指微握着――竟然给搓出了一只晶莹雪白，有着两只长长垂耳的小雪兔！
呵着气，他将那只有巴掌大小的雪兔摆放到了汐娘手中：“给你。”
“兔子！”她的眼睛一亮，继而单手捧住了那只小小雪兔，开心的端详着：“好可爱啊！”
“你喜欢就好。”他细细望着她的面容，一字一顿。最后，将她的领口紧了紧。代她拿起果篮，两人重新手挽着手，朝客栈走去。
她把玩着雪兔，忽然没预警地侧过了脸：“阿晨。”
“嗯。”
“你想过一件事没有……”她的面色微红。
“没有想过。”立刻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音色有些冷，就像现在的雪风 前面的雪已经被打上了层暖光，是客栈要到了吧。
“汐娘。”他抓着她的手，身量对着灯光。声音却是咬牙切齿的：“我说你没事，你就一定会没事。就算……我也不会另娶她人，永远不会！”
“白兄弟白大嫂，你们回来啦。灶上还在留着你们的饭呢，现在要用么？”门口守门的老板娘见两人入内，揉着眼睛关上了门板。
这些个月份，雪下的太厉害。通常一过黄昏，就没什么人出门了。所以一般的店家早早就要关门。
“谢谢大嫂！我一会下来拿饭菜！”汐娘笑眯眯地说道。
“哎呀，好俊的雪兔儿！是白兄弟搓的么？”她一眼就看见了汐娘单手捧在手里的小雪团，开心的笑道。
汐娘侧颜看了眼白晨，继而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呀！很可爱对不对。”
“果然新婚燕尔就是不同呢……”老板娘悄悄打量着两人紧挽的双手。
汐娘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阿晨的手劲。只能加快上楼梯的速度去。
一进房，她就半推开雪窗。直将雪兔子摆到了窗棂上，呵了口气搓手，才回头孩子气的笑道：“这样就好了。”
“不冷么？”白晨看着她忙忙碌碌，嘴角微扬要将雪窗合上。
“不行！我看不见了的。”她伸手阻挡他要关窗的动作。
“那就拿回来。”他淡声道。
某胖妞嘴一努，满面都是红潮：“会化掉啦！何况我又不会冷……”她有些恼他不懂风情，可是又无法真的对他发脾气。
白晨的眸子偏静偏深，指腹亦轻划过她温热的脸颊，果然有些烫手。
轰地一声，耳边却忽然有悠长的连叠声响起。
白晨潜意识一把捉住汐娘，护住了她的脑袋两人自窗边一跃而下。
“什么声音？”
此时，客栈的门大开。一群原先住在内里的客人也跟着冲了出来，人人面面向堪。
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也就三分之一柱的香。却震得所有人同时怔了怔。
老板娘也混在人群中出来了，只是她面色如雪比别人更甚。
“这是怎么啦？”
“翻地龙吗？”
“不像吧？房子没塌啊！牲畜也都安分的很。”
“不对啊！你们看枯荣山方向啊！”
顺着人声的指导，人们仰头望去……去见枯荣山处一片雪白。是不是，是不是比原来长得更高些了？
“是不是……是不是山神爷爷……”
“是山神爷发怒了！”
“哎呀！我的奶奶住在山脚下！我要家去看看啊！”
“看啥看啊！”
“闭嘴吧！”
“……”
刚从危难中脱离出来的人们，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老板娘正面朝着雪山，身体克制不住地微颤。
昨夜守到大半也没见什么大事，人们才自顾自去睡了。
所以今天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什么人在客栈内走动。
莹白的雪窗浅开着，正对着内里的是一只胖胖的，白白的，小巧无比的雪兔子。昨夜里那只兔子被震碎了，她伤心了半宿，本以为阿晨没有注意到。
没想到今天一起床，就看见那里多出了只新的小雪兔。
汐娘将绣花针在头上划了划，再偷瞄了眼那只兔子，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
“闯闯闯。”敲门的声音只持续了几声，老板娘便端着午膳走了进来，吓了正对着雪窗缝衣的汐娘一大跳。
“怎么是老板娘来送？”汐娘有点诧异。
“这有啥？”老板娘讪笑着，允白的面上却还有几道没涂匀的粉：“小利巴昨夜里说什么也要回家一趟，他奶奶就住在山脚脚下。所以今天店里的活儿，我只能多干点。”
将午膳摆放到了汐娘的桌上，她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想要往外走，却被自家客栈的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哎呀！笨手笨脚的。”她自嘲着。
“你怎么了？”汐娘有些诧异，连连托住了老板娘的身板。
“我……我……”她嗫嚅着，竟然是一行眼泪从眼角快速落下。老板娘赶紧抹去，却带坏了脸上的妆。
汐娘吓了一跳后连忙起身，从温着奶茶的棉煲里倒出杯奶茶。递到老板娘手中后又整了条毛巾。
老板娘的手微颤着，就连乳黄的奶茶泼溅到了袖子上都不自知：“多谢白大嫂。”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汐娘轻抚过她的眉宇。
那温柔的触摸，一瞬间就将老板娘内心的伪装撕得粉碎。
她起初哭的还算控制，到了最后已经撕心裂肺，边哭边是内心的表白：“我说了不要去了的，他偏不听……”
“到底，怎么了？”
“昨夜里你也看见了吧……那是山神的愤怒啊……每隔三天，他们打猎人就要让畜生传份平安书出来，今天就是三日之期，我从早上等到现在。都没有传平安书的出来……白大嫂……我好害怕啊……”
“也许，也许是雪下得太大，那传平安书的迷路了，迟些才能出来呢？”汐娘找不到什么好的安慰，只能胡乱跟着分析点。
这种事关自己至亲的事，不是本人，哪里能理解到那种苦楚？
但是，老板娘真的好勇敢……起码，如果阿晨下落不明，她绝对不会还有胆色独自支撑着客栈经营下去。
“是啊！我猜也是这样的！”老板娘跟着后面应和道，眼泪却渐渐收住了：“白大嫂，你安慰过后我好多了，还有很多客人等着我送饭呢，我先去了……”说着便用那条毛巾擦拭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
待老板娘离开，汐娘就重新坐在雪窗前缝衣。
但不知怎的，那捉着穿针线的手却哆嗦不已，凭他怎样也找不到针脚处。
好……她凝着心神想要穿针，却被一只轻抚在肩上的手给惊得抬起头来。
“阿晨。”
见是阿晨，她立刻像只小黄鹂般钻进他的怀抱。
他伸开双臂将她纳入，眸子还是那样冷，嘴角却已然微微扬起：“怎么了？”
“刚才老板娘来送午膳。”她松了松手，仰首看着他。
“我刚才回来时，瞧见她了。”白晨静静地回视着她，没有丝毫不耐。
“昨天夜里的，是雪崩吧？”她蹙眉轻声问道：“老板娘的夫君去雪山好些天了，昨天夜里，你说……”
“张嘴。”他环住了她的腰，再从果篮中取出一只糕饼，缓缓的喂进了她的嘴。
她焦急的嚼烂吞下，再度开口：“阿晨！”
“是想休息了吗？”白晨淡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