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晨！我想知道……”
“汐娘，我并不关心别人的家事。”白晨抚过她最近有些变尖的小脸，冷声打断道。
“为什么呢！老板娘那么可怜！那么坚强！她的夫君现在也许因为雪崩，就埋在山里等着人救……”汐娘蹙着眉，急急的开口。
白晨开口喝止她：“汐娘！”俊秀的脸上已经有些难看。
“你可以救他们的啊……”汐娘不管他的冷漠，直直将话给说完。
白晨的眉宇间全是山雨欲来的煞气，压低声线冷道：“我说了，我不想关心别人的家事。”
“你怎么这么自私！老板娘是我们的朋友啊？”汐娘本来环住他腰的手势，控制不住的变为紧勒住他的衣衫，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体温。
“我自私？”白晨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像是怕惊吓到了谁。
汐娘压抑住情绪不敢看他，身体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
明白汐娘在忍耐着身体的疼痛，白晨抓过果脯，半强迫半怜惜的紧喂到她唇边。
她左右摆弄脑袋，抗拒着白晨的哺食。
白晨咬牙切齿：“你吃啊！”硬是撬开她紧闭的唇，塞进食物。
就算讨厌到了极点，但食物的塞入却让她本能的咀嚼并吞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解除些些痛苦！
她恨透了这点，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想活啊 “好点了么。”白晨的声音沙哑着，看向她一字一顿。
汐娘缓缓抬头。每个字都像来自五脏六腑，多说一个字都那么疼：“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只对我好……为什么不肯救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好不了了，所以你希望天下所有的有情人都和你一样！”起初还是普通的语速，到最后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怒喊。
他的双眼轻眯起，薄唇紧抿却一言不发。
意想中的愤怒滔天并没有来临，汐娘诧异不已。
她轻声试探的叫道：“阿晨？”
“你很希望我去救人么。”他缓缓问道。
“嗯。”希望被一点烛火燃起，她连忙用力无比的点头。
“那我就去救。”他依旧缓缓说道。
白晨突然松开了环抱住她的手，汐娘下意识想要回抱住他。触到手的却是凉凉的空气。
“但是汐娘，有一点你要知道。”
他停顿的时间不久，继而就冷声道：“我并不关心别人的事情。是因为你希望我救，我才会救。”
门，洞开着。雪还在悠悠的下，汐娘的内心却已经一番云涌。
什么叫我希望你救，你才会救 “阿晨你这个混蛋！”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有些气短。
她的眼睫间有湿意。
慌忙从糕饼篮中取出几只果子，也不管嚼没嚼烂，囫囵吞枣的要咽下去……胸口锐痛，一阵腥甜涌了上来。
“哇……”一口腥湿的血水喷出，溅得那只雪兔子都披上了红衣。
她扶着窗棂，努力想要摸摸那只染红的兔子，却一点力气都施展不开来。
而白晨，那隽长的身影早已融入纷飞的雪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二月下旬的枯荣山是个宝库。
每年到这个时间，雪山都将封存。山上动植物们也因为没有人的狩猎，而长得膘肥肉厚。
如果山神保佑，雪下得再大一些。
那些动物就会为了御寒，拼命去丰厚着自身的皮毛，这样也会给他们的冬猎带来一笔意外的好收入。
但冬猎，不是谁都有那个命去狩。
雪山莹白永恒，亦没有明显的走向。就算是再勇敢的猛士，也不能轻易在雪季入山。
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刚刚雪崩过后的枯荣山，到处都被一层厚厚的浮雪掩盖。
人走在此间，倒像浸着冷沉沉的一潭深水。每走一步路，都要全神贯注的用木枝先戳下去探探虚实，如果稍不留神就要陷进去一根大腿那么深。
像是一串冰糖葫芦，他们每个人都是用一根麻绳将自己和下一个人给牵连起来。
在这里，迷路就是死亡。
但又不得不说，还是有一点点幸运眷顾的。
幸亏山神爷发怒时，他们正在山势较高的洞中躲雪，浮雪又不够将他们彻底封存起来，这才逃出了生天。
“好饿。”
听见队伍里最小的猎人，才十八岁的阿苍轻声叫唤。老板娘相公困难的转过身来安慰道：“没事，我们很快就要出山了。回家了就要吃啥吃啥了……”那个年轻的猎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就算明知道是谎言，也不可以戳破。
之前从雪洞中逃出生天时，这群人都是连滚带爬，哪里顾得上取什么弹弓箭弩。就连最保命要紧的火褶子也没几个人带出来。
哪怕就是叫他们捡到雪崩被埋的野兽。没有火烤，又哪里咬得动啊？全都硬得可以敲掉牙齿……现在，不过是熬罢了。黄昏的晖光照进雪山，给冰冷雪白的枯荣山罩上了层淡金羽衣。渐渐转西的橘色晚霞中，并没有鸟雀高高地盘旋飞翔。
偶尔，却有几只食腐的苍鹭在上空险险飞过，再没其他活物的踪影了 老板娘夫君仰脸看了会儿苍鹭飞行的方向，脸上的神色有些许紧张。
太阳，快要下山了。
他清楚的知道，雪山中如果没有过夜的地方，没有火褶子烤火，这群人将永远冰封 “怎么办？今晚住哪里？”另一名壮年的男子，稍稍加快了点脚步跟上老板娘夫君，语气虽然不是很急切，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确定，企望他们的首领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火褶子还有多少？”老板娘夫君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火褶子在速术那边保管。”身后略微有些年纪大的男子答道。
“速术！”
叫速术的年轻男子站直被雪风吹的有些佝偻的背，深一脚浅一脚跟了过来。
“火褶子还够点三、四次火。”了解了情况后，速术小声的答道。
“知道了。”老板娘夫君斯文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悚，只慢慢的吩咐下去：“再走下去，也不见得能找到山洞，不如，我们今晚先做个临时的雪堡垒。”
常年的客栈经营、和气生财。让他的口气听来总像是最温和的商量，很难有人会反感。所以命令传达下去后，大伙都应和。
而雪堡垒，就是用雪搭建起一个小小的圆型建筑。很矮，但可以窝风。虽然比不得烧炕的家，但总比露天要暖和几百倍。起码，不会冻死。
人多力量大，这八九个生龙活虎的汉子很快在避风处搭建起了雪堡垒。
并约定，夜里每人当值一个时辰，如果有危险和雪崩，也好有个照应。
“速术哥！你看那边！”年纪最小的阿苍当值，他轻声呼喝着旁边休息的速术。
速术被他引得坐了起来，这一看，也有些喜上眉梢。
前面凹处，竟然是一只雪白毛皮的矮脚豹！
应该是之前雪崩时被埋得死透了，但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风吹得现出了一部分毛皮。
两个年纪轻轻的汉子面面相堪，最后决定还是要冒险将它给拖出来。
乘现在还有火褶子，能烤烤肉吃。
再往下走，就算找到了这些兽尸，也只能干瞪眼了。
速术的身材要稍微瘦弱些，也轻盈些。当下就决定由阿苍做桩，用麻绳拴住自己，再系住对面的速术。如果有意外，也能由力气大的他，将速术给拽回来。
速术腰上系着绳子，拿着探雪仗在其实就十来步远的地方慢慢挪动。
“快要拿到了。”
两人屏声静气，朝着那仿佛就在眼前的美好晚餐努力。
一点，再一点点就够得上了 手，终于可以搭上那只雪豹了，速术的面色一喜。
同时，却感觉到一阵吸力瞬间将他拉下 “救命……”只来的及喊出两个字，坠力已经迅速的传达。
原本一片平静的雪地像是开了巨大的嘴巴，要将速术一口吞下。
阿苍面无人色，却立刻定在原地狠拽住长麻绳，不敢放手。
“阿……阿苍！”速术不敢高声喊，生怕会再引起雪崩。
但阿苍显然比他还要惊悚，正使出全身的气力去拽拉：“你，忍住……”
“我的枯荣山神！你们在干什么？”老板娘夫君探出头来，只一眼就了然于胸。
他呼唤着几个正在休息的汉子一同使力。
此时，阿苍却已经被坠力给拉的有些虚脱了，竟然是跟着速术的速度一起往下滑去。
这些汉子都是一惊，想要狠狠抓住阿苍，却已经回天乏力了 速术欲哭无泪，心里还在说着，这下完蛋了。
却有一只很有力道的手将他的肩给猛提了起来。
他扬起脸，却看见了一张冰冷的，俊俏无比的、微带邪气的面孔。
是，遇上山魅出巡了吗？
速术和阿苍两人，瞬间被甩在了雪堡垒旁边的空地上。
失而复得的两人，让汉子们惊诧不已。
仰头，却看见雪地前，男子一身月白衫，手中未持任何兵刃。若不是那浑身的戾气还未消散，这身装束，在雪中真的很难不叫人联想起山魅雪妖。
“白兄弟！你怎么在这里！”老板娘兄弟一脸惊讶的认出了这个年轻的男人，正是他家客栈里的白晨。“你也被雪崩困在山上了吗？”不对啊！之前不是不肯来么？
“我来救人。”白晨淡淡答道。
众人面上立时一喜，但很快就又七嘴八舌的问道：“可白兄弟就一个人啊！”这里可是一堆汉子……而且随便哪个都比这年轻俊俏的郎君要看来彪悍吧？
白晨的双眼微眯，不再看众人。
转身的动作是，要他们跟着吗？众人又是一个面面向堪，
但怎么回事呢？竟然忍不住想要跟在他身后？
其实事后人们才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其实看起来非常单薄不是吗？可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多想，乖乖地跟着那双静黑的眸子走了呢？
“相公――”远远的，高大的异族老板娘像是三岁孩童，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
人却老早就将手张的很开，笔直奔了过来。直到扑进了自家夫君的怀里，才嚎啕大哭起来。
嘴里还在不依不挠的骂道：“作死的家伙！叫你不要去，非要去……你身上都好好的吧？没有啥地方痛吧……”
她的语速奇快无比，汉话中又夹杂着大量的母语。
又是哭又是笑，除了她相公，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听懂。
那时，天色还不算晚，这么一群人突然出现在城镇中，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这就像是，原本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的人，突然说听见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