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可以烧 (5)
大帝会分社宫主府。气势庞然，楼台翠阁自不用说，奇珍异草，绿树红花，小桥流水，石假山乃每一户大户人家皆有之，偌大的宫王府当然更是独具一格，别开生面。有朋远来，不亦乐乎！
是夜，分宫主虫毒在最豪华气派的雅阁招待三位兄弟，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聊聊侃侃，四人一直喝到午夜。
四兄弟中，虫毒排列老大，性格焦燥，火暴，遇到不顺心的事或是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说出口。巴陵排行老二，为人忠厚，广施善行，得一方好评。潮观老三，在四兄弟中最善使用心机权易之术，品行轻恶劣。冷缘排行老四，处世当机立断，不顾一切，为人亦斩冷淡。
四人四面，频频举杯举盏，东聊西扯，常道家常遗事。
酒过之巡，菜过无味。老三潮观蓦然启齿道：“大哥，你今日虽为分宫主，宏德无量，但你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虫毒如今已是接近五十的人，久历武道，深知武魔两道的艰辛，闻言冷笑道：“三弟，人生就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要战争，就要流血，牺牲，就要杀人，只有踏着他人的尸体和鲜血，才能争取胜利！”
“噢……这样，那大哥你如今能登上分宫主的宝座，其间一定杀过人，做过冒味良心的事。”潮观语外有语，弦外有音地问。
虫毒面上掠出一缕僵冷的冷笑，十分不自然却又要装出很自然的样子道：“人在武道，身不由已，往往为了达到目的而必须不择手段，否则，你永远不能胜利，这是人生的游戏规则，冒昧良心的事情又怎么会没有。”
巴萨接话道：“大哥，你能不能说说你做了哪件最让你不安的事情，而让你冒昧良心？”
虫毒喝了一口酒，有些醉，虽然脑海还十分清醒，暗觉得兄弟们似乎如往不同，今晚的问题既怪又多，但没有往深处想，身为兄弟，年岁最高，以为他们只是好奇而已，如实回答他们就是，长些见识，增加阅厉，便道：“为兄一生所做亏心事，算也不少，但最冒昧良心的事情还是我七年前背信弃义，杀了我的一位好友……”
三兄弟同时惊哦出声，精目扫视打量虫毒。
“他是谁，大哥为什么要杀他？”冷缘呼吸有些紧张，迫不及待似地问。虫毒叹然道：“他叫颜斯，虽然算不上最好的朋友，但此人忠心义胆为人厚道，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虫毒满面激色，接着道：“那时，我已在选择了卖友求荣的路。
“大哥……那其中倒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要非杀朋友不可？“巴萨提问一问时，口里已充满冷淡和讽刺的意味。
“唉……说来话长，既然你问到了，就说来与你们分亨。七年前，好友颜斯本是大山下风奇小二村的村主，你来我往，甚为熟悉，对方。那时候，我们大帝会分社正追查一件关于一个孩子的案子，那孩子叫做金星，被大帝会分社抓捕后又被人救出，武皇十分关注这个孩子，命令各分宫必须抓捕到这个孩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颜斯收养了一个孩子，颜斯一次酒醉后又偏偏吐露实话，原来他收养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们及力追查的孩子。为了表现自己，立下大功，便不顾道义，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那一仗，很残酷，柳家大少几十口人命……“虫毒一边言语，一边目扫四兄弟，犹如做了贼一样，面上即出悲哀之色，但转而虫毒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过，即刻补充道：“这……这不以怪我，我说过，武道就是这样，人生就是一场生死的战争，只有踏着他人的鲜血和尸体。才能赢得胜利！”
巴萨，潮观，冷缘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把目光瞪向虫毒，目光中尽管根本就没有什么，相反还充盈着理解，但虫毒却突地恐慌起来。
他有些怕！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他还是会怕别人的指责。
“当时，你很无耐，是吗？”潮观轻轻问。“不错！你说的对，当时我很无耐。”虫毒就像是找到振动亲数相同的人，投以感激的眼神。冷缘道：“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潮观道：“大哥，如果某天我亦很无耐，不得不伤害你时，你会怎么样？”虫毒一颤，仿佛是春雷炸耳，脑子嗡嗡震吟，心绪乱作一团，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虫毒瞪大眼睛看着潮观，满目的不可思议，即为潮观的问题不可思议，又为潮观居然，真的满眸杀机，一身杀气不可思议！
“潮观，为何这般对大哥讲话！”虫毒提高声斥吼，狠狠地目瞪潮观一眼，欲以他做大哥和分宫主的气势把他压下去。
“他问错了吗？”冷缘反问。“他一点都没有问错！”巴萨回应，并蓦地站起身，和潮观一样，满身杀气息。
一股从血管里涌出的冷意爬满虫毒全身的神经，虫毒内心深处骤然爆发出来的惶悚，就如同猛然涨潮的潮水，浸满全胸。
今日的兄弟，已不像是往昔那般对他尊敬，而且一个个都变了，变得突然间连他都不认识。他们的脸在往日总是充满笑容，为何今天笑容变成杀机！是自己变了还是他们变了？
不对，今日的气氛不对，绝对有问题，虫毒心里暗忖，经验和感觉告诉他，三兄弟集府上，大概不完全是为了喝酒聚聚，而有其他的目的。想到目的，虫毒的心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紧急自问：他们是不是也要卖友求荣，亦要……
虫毒终没有问下去，他看见冷缘亦紧跟着站起来，面上同样暴现杀机，他真实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那死亡的气息，都是他视为生死兄弟的人身上发出的，浓浓的杀气扑来，就如冬天的寒流倾落在他身上，虫毒感觉特别冷。
伊始，虫毒怀疑三个兄弟是不是都喝醉了洒，洒醉的人都会发疯，头脑不受控制地做出傻事，就像七年前颜斯喝醉了酒讲出不该讲的秘密一样……但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怀疑。
他已从三个兄弟精亮的眼眸里，读懂他们的意思，他们的目的，他们来此的真正意图。看到三兄弟冷冷的眼眸，虫毒的心冷如冰流！“坐下来，你们要干什么？”虫毒吼起来，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厉吼，其实他已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然而，他还是问，还要证实。“对不起，大哥，我们……”忠厚的巴萨结结巴巴，想解释，然而他的话却被虫毒迅即堵住。
“你们要杀人是吗？”虫毒咆哮，面上青筋暴起，目中射出冷机。
“不错，我们是要杀人，但我们不是为了立功表现，更不是为了光耀门楣，而是为了救人，我们比你更无耐！”潮观的吼声比虫毒的声音大得多，如同爆竹在不经意的时间里爆炸。
“刷！”冷缘陡地抽出腰间雪亮的短刀，刀身如雪，映着被浓烈的杀气逼得摇曳的烛光，也映着冷缘血红的眼睛。
“对不起……大哥……真的对不起，我们必须对你下手，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们都是被逼的！”冷缘极不忍地瞅着虫毒，然后垂下头颅。虫毒震颤了。原来都是真的，兄弟们真的要杀他！
他看着三双充满血红的杀机的眼睛，赫地想起不知是谁曾经对他讲过的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为了什么利益而要杀兄弟？
虫毒努力地让自己冷静，问道：“告诉我，是谁逼你们，你们要救谁？”这一次，他没有吼，只是他努力地忍耐着没有吼出声。
“就是你当所追杀的那个孩子！”巴萨淡淡地回答。
“颜斯的养子流星？”虫毒就好像是陡然被人迎头打了一捧，惊叫着惊问，惟是没有跳起。他只还是在问，还不是惊吓得让他跳起来的时候。
“大概是！”潮观极肯定地回答。
“他真地还活着？”虫毒的面孔陡然扭曲，与其说他是在问，还不若说他是在歇斯底里地扯着嗓子哀嚎厉叫。
他的面孔尽管是骤然扭曲，但在一刹那间，已经不成人形，就仿佛是突然泼上去滚烫的开水，或是洒上去刚开锅已沸腾的油。
反正，当他听说潮观的肯定回答后，那样子像是非常难受。
巴陵道：“他不但活着，而且抓走了我们三兄弟的亲人，逼着我们今夜对你下手！”巴萨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崩出来。
虫毒在莫名的惊惶和万分的恐惧中怔住，他忽地感觉到特别的冷，那咱仿佛有一把刀陡地插刺他的心房那般，让他感觉到冷。
心痛。虫毒胸里深深地掠起一股痛，无法形容比似的痛。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视为生死兄弟的人，竟然为了自己的亲人而要背道义气，冒昧良心杀死自己的兄弟，如此说来，世间还有什么“忠心肝胆”可谈，还会有谁替兄弟“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虫毒的眸瞳里弹出一片血红，在他内心的痛觉表现在眼眸里，在他嘶吼一声：“你们不可以这样！”后，准备弹跳起来，先下手为强的瞬间，他非只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僵硬，两腿麻木，站不起来，他同时还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把刀在“扑哧”声中，霍地插刺进他的左心房里。
“啊——”虫毒本能地发出一声哀号，怒力地想举手还及，让他死都想不到的是，他的双臂沉重如石，根本无法抬起！
冷缘的刀插进大哥虫毒的心房里，他是咬着牙齿把刀插进去，直没刀柄，而他的手，还在握着刀，还在施放力量，差不多快要把虫毒高大的躯体招起来。
虫毒的面目扭得更加严重，在刀插刺进他的心房，传递神经那股无法忍受的痛觉，他终还是止不住地一阵机伶伶的颤抖，但连颤也是出于本能，因为，他无力于运动，已经没有力量运动。
他并非是醉烂如泥，怎么突然间不能动？
虫毒这时候才下意识地在万般痛苦中想起，潮观临来时带给他一件礼物，说是可以在夜晚养生回春的“金枪不倒药”，能防年老体衰的男人早泄，阳痿，他当时还高兴地启开瓶口闻一闻，如今他才若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什么，那瓶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金枪不倒药”，而是……一种能遇酒便能麻醉人的麻醉散，就在他闻闻间，毒已进鼻。
虫毒不顾冷缘的尖刀刺身，而把血红仇恨的眼睛瞪向潮观，他充血的眸子不只有仇恨，有杀机，有愤怒，还有问号！
潮观已经看到他眼中的问号，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对不起……大哥，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们不得不对你下毒！”潮观的面目也在变形，而且显得狰狞，如同狼在荒漠遇到人类一般狰狞，那是怎么样的面孔？
“卑鄙！你们不应该这样的，你们以为麻醉散就可以置我于死地吗！”虫毒又仇又愤地大吼，吼声仿同漆黑的夜里，恶曾呼啸。
正在三人品味虫毒何以这般言语，尚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但听虫毒“呀”的一吼，随之便是一阵啪啪的骨结脆响，虫毒的手突地抬起，一掌印向还握着刀，满手鲜血的冷缘。
虫毒在中毒的间刻，动用了原始能量，他在拼命。这个时候，只要是不想死的人，都会拼命，拼命带来的后果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而坐以待彘，只有一条死路，求生欲望中希望能创造奇迹的人。本就会不顾一切！虫毒大抵没有去想动用原始能量后带来怎么样的后果，的确，他没有时间去想后果，只求生存！
“嘭！”一掌印在冷缘的胸膛上，冷缘惨嗥着被虫毒一掌拍飞，倒飞的躯体如同射出的箭一样快，而冷缘口中亦有箭体射出，只不过，那是鲜红夺目的血箭。血箭，和冷缘的身体背道疾驰，比他躯体倒射飞走的速度更快，划着血红的轨迹，画出夺目的血冻。虫毒不愧是一分宫宫主，出手如电，让冷缘避不可及，尽管他已中毒，尽管他已严重受创！
但就在冷缘惨叫飞射出去的同一时间，潮观和巴萨有了反应。他们不能不反应，在他们自知知明根本不是虫毒的对手，自知必须乘机下手，杀他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想死，也只能拼命！
生命不是用来拼的，可是，这种时候，这种境况下，必须拼命。
剑光暴闪，跌笛迭了，在杀气甫地炽烈到最高点的刹那间，剑芒铁笛一起闪飞向虫毒，功夫在四兄弟中还算不错的潮观，在撞出铁笛的同一秒钟，还不忘了将另一只手也利用上，疾伸出刀掌，切向虫毒的肩膀。虫毒也在两人出手的间隙出手，递出双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