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道可道:晚近中国学人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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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授业(3)

九一八事变后,吴芳吉在四川江津中学做校长。他在校门口建起一座黄河铁桥式的照墙,墙头四个桥墩上各安置一尊牛儿炮,炮口对准东方,表示抗日。每周他给全体学生讲刘宗周的《人谱》,且亲手楷书部分章节,钤以蓝印图记,发给每个学生。

范文澜在北平中法大学教书时,正值日本侵略军危及平津。他应学界要求,为大中小学生分别开有一份读书目录:小学生读明刘宗周《人谱》;初中生读《论语》、《孟子》;高中生读《韩非子》、《纲鉴易知录》;大学生读《杜甫诗集》。

石瑛在任武昌大学校长时,讲究作好会议记录,记录者必须把自己也当作当场演讲人。他说:“记录人像演员一样,先念熟剧本,不可任意杜撰,自作聪明,不论悲喜剧、正反派,男女角色一定要忘我。”有学生问:“有没有记录范本?”石答:“有,《论语》、《孟子》都是孔孟的学生追记的,这就是范本。”

曾先后担任过湖南大学、武汉大学校长的李达,称著书、教书的日子为“守寡”。

抗战初期,李达在大学当教授,他为人幽默。有学生问道:“李先生,平津是不是还是中国的呢?”他慢吞吞从容地说:“这是辩证法,因为是中国的,又不是中国的。”

杨佑之抗战初执教于四川大学,每天步行十几里上峨眉山给学生上课,虽大雪封山之日,亦准时到校。

在昆明西南联大上经济思想史课时,赵迺抟有天宣布,本学期打算点名三次:第一次不到,假定你去了重庆;第二次不到,假定你去了桂林;第三次不到,便假定你已到了滇缅公路。

陈岱孙在西南联大开经济概论课,一听到钟声,即将所讲主题,用英文书写于黑板上,讲述时,一句一义,从无废词。同学伏首疾书,下课略加整理,即为一完整的讲稿。学生认为当时昆明购书不易,图书馆书也少,如能将此笔记熟读,就能通过考试了。

陈岱孙有次讲经济学概论课,突然下起了大雨。因为房顶是铁皮做的,雨打铁皮声把讲课声全淹没了。他就在黑板上写了顶天立地的四个大字:“下课赏雨”。

刘文典任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时,有次在课堂上对学生说,要把文章做好,只需注意“观世音菩萨”就行了。当时没有一个学生懂得他讲的是什么意思。他就加以解释说:“观”,是要多多观察;“世”,要懂得世故;“音”,要讲究音韵;“菩萨”,即是要有救苦救难、为广大人民服务的菩萨心肠。

吴健雄收研究生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跟着她在实验室里呆4年,也没有假期。有人问:“你一年到头,和冰冷的实验仪器打交道,难道不觉得寂寞?”她说:“一个计算如果从早到晚地干十几个小时,就如一个钢琴家练十几个小时,乐在其中,其乐无穷!”

郭廷以指导学生写史学论文。他说:“‘因为’、‘所以’、‘然而’这一类的词汇不要常用,直接写下去就好了。偶然使用一次,有非常的效果;多用语气就会变得软巴巴的。”

雷海宗讲学有吸引力,一次西南联大出布告,由他讲演两汉帝王生活。大家以为讲汉宫故事和旖旎风光,把两三百人的教室挤得水泄不通。雷费了好多气力才挤上讲台,结果讲的是汉代帝王的宫廷分布和一般衣食情形。

马寅初讲课很少翻课本、读讲义,讲得激动时,往往走下讲台,挥动胳膊,言词密集。一些坐在前排的学生说:“听马先生上课,要撑雨伞。”

老舍在山东大学讲课,用语不同于他人。当他讲到皇帝、大臣,或皇宫中人役时,用一种口吻说话;但当讲到贩夫走卒、市井无赖时,口吻就会变为粗野鄙俗。使听者有如身临其境,大有收获。

老舍曾在一个学生的纪念册上题写:“对事卖十分力气,对人不用半点心机。”

30年代末期陈垣在北平辅仁大学讲授“国文”时,为使学生了解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和提高爱国觉悟,他对学生作文约法三章:一不准作白话文,必须作文言文;二不准用钢笔自右至左竖写,必须用毛笔这样写;三不准写简体字,必须写繁体字。

1942年陈垣在主持辅仁大学“返校节”时,见来宾中有丧失民族气节者,就在致词里巧妙讲了一个故事;说有次射箭比赛前,孔子命令子路宣布:凡是败军之将、投降事敌、亡国大夫、在敌伪做官者,均不得进场。宣布后,有些人只好溜了。有人明知他是借题发挥,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他讲的是孔子。

陈垣博览群书,记忆力超众。早年在辅仁大学任教时,其他教员都把他当活字典使用。有人比喻说:“他如知道某处地下有伏流,刨开三尺,定然能有鱼跳出来。”

陈垣某次讲述《史记·刺客列传》,在谈到荆轲刺秦王时,自己像是荆轲似的,在两尺见方的讲台上“逐秦王”,绕着讲台,转了两个圈子;在讲到荆轲被秦王砍断了腿,靠着铜柱向秦王扔出匕首时,他举手作势,也脱手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粉笔。

陈垣治学严肃,对待备课极为认真,曾对学生说:“我对学术上某些问题研究已一两年之久,而对你们讲授时不到一两小时便完了。”他主张教师应该一面教书,一面读书。

40年代初,来新夏受教于陈援庵(垣)。一次,来在作业本上写了一个“夺”字。陈先生在批改作业时,在该字旁划一红杠,眉批道:“本无钩”。

陈垣对学生撰文写作,常告诫要注意“开头便错”,使学生无不兢兢业业。

陈垣曾对学生云,学者为了某专题到书丛里去找材料,如果只注意一点而不及其余,其实是很大的-种浪费。

陈垣曾对某学生说:“君常混用‘臭’、‘嗅’两字,何故?”学生说:“此两字仅有一口之差,甚难辨别。”陈垣说:“吁,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男女间亦不过仅差一口,而分别大矣,不可不察矣。”

1945年西南联大等校举办“五四”纪念会。会开了不久,大雨如注,秩序将乱。闻一多在台上讲话:“今天是雨洗兵,武王伐纣那天,陈师牧野的时候,也是同今天一样下着大雨。”学生们被他演说说服,顿时秩序井然。

王学文在延安窑洞讲课,讲到生产力三要素,以《兄妹开荒》作比喻,说有劳动力、生产工具,但没有劳动对象(没有种子和土地),仍是打不出一粒粮食的。

谢六逸上课,见学生有张口瞠目状,就很不高兴地说:“英雄的口多数是闭着的。你们见过张着口的拿破仑照片吗?未曾见过罢,因为他是个英雄啊!”

伍启元教经济政策课,学生因他的广东官话而难记笔记。有次,听他连续讲了“作死”多次,谁也没懂,直到他把“匠师”写在板上才弄明白。

滕茂桐上经济课,为说明新古典学派大师马歇尔的无所谓曲线,在黑板上算了很久,照理是相等的,结果算出来不等了。他自己也感到突然,好在急中生智,说:“刚才在家里算过一遍是相等的,现在怎么不等了?”

汪辟疆指导学生做旧体诗,有应熟“六山”之说。所谓“六山”是:白香山(真挚)、李义山(缛丽)、韩玉山(字渥,凄咽)、王半山(深婉)、陈后山(孤往)、元遗山(精明)。

杜宣说,老师教给他读书的方法是将书分为四类:一是心治之书,这类书要记在心头;二是目治之书,这类书浏览一遍就可以了;三是口治之书,这类书要大声读出来;四是手治之书,这类书要抄下来。杜宣认为这个读书方法是好的。

林语堂在一次演讲中谈到读书,说学校专读教科书,而教科书并不是真正的书。读一部小说概论,不如读《三国》、《水浒》;读一部历史教科书,不如读《史记》。

林山腴著作从不发表。他常对学生说:“多读书,少发表;先读书,后发表。一辈子读书,终身不发表无碍。最怕老来不读书,喜欢发表。不是发表,乃是发疯。”

傅斯年任台湾大学校长时,规定新生入学后,必须有两个学期国文课读《孟子》全书与《史记》选本。

傅鹰有次上课,在黑板上写了“爱死鸡、不义儿”6个大字,学生都不解。原来他发现许多学生写名字很随便,就仿照他们写法,把艾思奇、波义耳(英国化学家)的名字分别写为“爱死鸡”、“不义儿”,以此教育学生不能乱写。

汪静之在暨南大学开课,一篇应该教一个星期的课文,他却在40分钟内教完了。没有办法,只好说些文坛掌故来填补。

巨赞任武林佛学院院长,采用开放式教学,鼓励学员多读《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他认为不读这些书,就不知道什么是世间法;不懂世间法,对出世间法的理解也就无从下手。

朱光潜曾对学生说:“博学终须能守约,先打游击后攻城。”学问“有如金字塔,要铺下一个很宽广笨重的基础,才可以逐渐形成一个尖顶出来。如果入手就想造就一个尖顶,结果只有倒塌”。

语言学家王力上课从不多讲一句废话。学生说,王先生讲课,句句都是学问。

朱德熙开汉语语法课,有时一上课就先宣布:上次的课不算,有毛病。于是重新来过。

黎锦熙认为,大学国文课的课程,除了目录学和音韵学需要老师讲授以外,其余的学科学生都可以自学。

黎锦熙在西北师院为学生开读书指导课,以张之洞《书目答问》为教材。他将原书所列的经史子集四部分别划归于图书十大类,并将书按价值高低分类,在书名上分别划圈,三圈要精读,两圈要略读,一圈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