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道可道:晚近中国学人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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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鉴人

黄遵宪不以梁启超为后辈,曾汇编诗文各-集,交梁启超审核。梁细读之后,对他说:“先生之诗,似胜于文;请扬前者,而抑后者,可乎?”黄很是赞同,遂单独出版了《人境庐诗草》。

袁世凯最害怕两支笔:一支是梁启超;一支是章太炎。他说,这两支笔,笔力千钧,抵得上几师军队。

章太炎(枚叔)与刘师培(申叔)在日本时并称“二叔”。章太炎曾说:“常人患不读书,而申叔读书过多,记忆太繁,而悟性反少。诚欲著书,宜三二载束书不观,少忘之而后执笔,庶可增其悟力云。”

章太炎曾对学生吴承仕和黄侃作过比较,说吴“文不如季刚,而为学笃实过之”。

章太炎戏语其五大弟子:黄季刚为天王、汪旭初为东王、朱希祖为西王、钱玄同为南王、吴承仕为北王。

吴大竹以巨幅白布自制大竹歌长诗一首,函请章太炎题诗一首。章作诗:“大块成天籁,因风尽鸣于;干霄何足羡,所贵在心虚。”乃讽刺其目空一切也。

夏曾佑50岁后,弃书不观,他说天下无可读之书,无可谈之人。对于当世学人,他说,“孙仲容吾敬之,章枚叔吾畏之,严几道吾友之。”

陈宝琛鄙徐世昌(菊人)为人,为之菲薄,说是徐送一部《四库全书》给法国人,因而得到文学博士,它已经不是面子上能掩饰了的事。时梅兰芳亦得文学博士衔,陈却加以称赞。他人问之何以厚此而薄彼,他却微笑回答:“春兰秋菊,亦各一时之秀。”

胡适《谈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说:“这五十年(指1872年至1921年)是中国古文学的结束时期。”胡适认为章太炎是古文学的“光荣的下场”,但不能救古文学的必死之症。

胡适曾说:“日记记得最勤的是赵元任,他专门记日常生活中芝麻绿豆的小事。”

张爱玲说,与胡适对谈,如对神明,“是像写东西的时候,停下来望着窗外一片空白的天”。

陈子展把所作的《水灾诗》给陶行知看,副题为《题仿洛阳体》。陶没有回答。但当陈称胡适诗为“胡适之体”而戏仿其《飞机赞》时,陶就讥胡是“个人主义的作家”。

吴承仕从来反对称他为“大师”。他对学生说:“太炎先生人称国学大师,但他从来是否认的。所谓国学本分‘朴’、‘质’两学,太炎先生对朴学是有精湛研究和新建树的。太炎学识渊博,我只是从他学得一点东西。当听到人称为‘大师’或称为‘王’时,压力很大,又无法解释,希望同学们免称尊号为好。”

苏曼殊从章炳麟学作诗,从陈独秀学汉字。人称他的译诗比自作的诗好,诗比画好,画比小说好。

康有为晚年别号长素,源自孔子的尊称素王。即他想以教主自命。后来章太炎对梁鼎芬说,康有为想做教主,未闻他想做皇帝。人人有帝王思想,本不足异,但想做教主,则未免想入非非。

章太炎曾说,广东人士首称儒有简朝亮,佛有苏玄瑛。

抗战时,熊十力、马一浮、梁漱溟流徙四川,3人俱为新儒学家,号称“三圣”。故徐复观评:熊先生规模宏大,马先生义理精纯,梁先生践履笃实。徐并以三人与张君劢合称为“中国当代四大儒”。

梁漱溟谈起诸葛孔明,曾动容地表示:“我平素非常崇拜诸葛亮。我爱他的谦虚。一般人都认为他很有智巧,其实他很谦虚,愿意听人家指责他的话。谦虚谨慎是最可贵的品质,一个人自以为聪明,了不起,那就不行了。”

梁漱溟在清华大学演讲时,对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下评语:“那本书在表面上好像是有一点儿价值的哲学书。”

田汉与吴天是文坛上的挚友。一次吴天写了一部剧本,发表在《戏剧春秋》上。该刊编者田汉看后,认为不成熟,便在剧本后面批曰:“新作家吴天,本剧未见成熟,行文颇觉枯涩,为比较起见,故暂行此。”

汪辟疆称学者得“传雅”两字真不易,平生所见,堪当此称的只有三人,其中两个人是嘉兴沈子培(曾植)、义州李文石(葆恂)。

汪辟疆在《光宣诗坛点将录》中曾以天伤星行者武松比拟黄遵宪,并说他“有改革诗体之意,其成就虽未能符其所期,然一时巨手矣”。

王国维写过《曲录》。郑振铎说,这是一部黎明期的著作,而不是一部完美无疵的目录。

马一浮与熊十力,本不相识。熊将所撰《新唯识论》稿寄于马。马素不轻易为人作序,但看过此稿本后,甚为钦佩,认为此书“将以昭宣本迹,统贯天下,囊括古今,平章华梵”。便将序文作好,以文会友,两人友情日深。

丰子恺平生最崇敬两个人:一个是李叔同(弘一法师),他由翩翩公子变为留学生、教师、道人,最后成为和尚;另一个是指点李叔同学佛的马一浮。

某女作家在大学上课时问:“我的文艺著作像哪个?”问之再三,吴世昌答:“弟子认为先生幸而生为女性,始能成为女作家中之翘楚;然而,小说方面描写之深刻辛辣,先生不及鲁迅远甚;至于新诗方面之隽永超逸,先生亦逊于徐志摩。”

王森然作现代人传记不为尊者贤者讳。他非常崇仰蔡元培,但在蔡传中引用沃丘仲子(费行简)《当代名人小传》评语,说蔡“帷不达情伪,易为人欺”。又说他的“《红楼梦索引》几不能自圆其说,识者嗤之”。

贺麟写诗,有“四海寻畏友,所以惟留人,一是东莞张,一是富顺陈(铨),张溥有如金刚石,钻研精选无比伦;陈心好似大明镜,万事无理无遁形”。其师吴宓见后,批了“状二友,二肖”。

刘盼遂一次曾云:“王国维用甲骨、金文研究社会历史,是在历史研究方面的一个开创;梁启超的思想、学问开一代的学风;陈寅恪一向不开重课,精通多种语言,所以在学问上能沟通中外文化。”

周予同和周谷城两人,被史学界誉为“东西周”。周予同十分佩服周谷城的学问,他曾对人说:“周谷城的学问渊博,能一下子开设几门课;是万金油,可以随便搽。”

周予同与范文澜早年交往密切,他说:“范文澜对经学有很厚的根基。他的《文心雕龙注》,足可与乾嘉学者的著作媲美,是一部传世之作,真叫人佩服。”

1919年,宗白华与郭沫若通过向《学灯》投稿相识,两人都感到相见恨晚。宗白华称赞郭沫若:“你的诗是我最爱读的,你诗中的境界是我心中的境界。”郭沫若则对人云:“白华是我的钟子期呀!”

郭沫若说,常人以为郁达夫“颓唐”,其实是皮相的见解。1920年春,郭沫若从日本回国时,郁达夫写信规劝他不要为流俗所染,不要忘记海外的妻子。这给郭沫若铭感最深。

郭沫若与郑伯奇见面前,相互通信。郑的字迹与姑娘们的笔迹一样纤细,郭便认为郑一定长得很瘦小。但见面后,郭马上比喻郑是“东方的兴登堡”。

李一氓认为,郭沫若的学术成就:第一是考古学,第二是史学,第三是文学。

沈从文曾议论郭沫若写小说:“小说方面他应当放弃了他那地位,因为那不是他发展天才的处所。一株棕树是不会在寒带地方发育长大的。”

罗果夫(苏联塔斯社中国分社社长)曾问许广平,在中国,最了解鲁迅的是谁。许回答说:冯雪峰。

冯雪峰在延安和毛泽东谈话,冯告诉毛:“有个日本人说,中国只有两个半人懂得中国,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鲁迅、半个是毛泽东。”毛听了哈哈大笑,然后说:“这个日本人还不简单,他认为鲁迅懂得中国,这是对的。”

毛泽东认为“俯首甘为孺子牛”中的“孺子”系指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冯雪峰承认这是“一个天才的解释”。但鲁迅的本意其实只是指海婴。

胡适常惜鲁迅《阿Q正传》未用绍兴土白写,以为若如此则当更出色。

许钦文第一部小说集《故乡》发表时,鲁迅便说:“描写乡村生活上作者不及我,在青年心理上我写不过作者。”

鲁迅从夏曾佑诗中寻句作联赠友人,“帝杀黑龙才士隐;书飞赤鸟太平迟”,以讽焚书坑儒。但联后题跋却称,“此夏穗卿先生诗也,故用僻典,令人难解,可恶之致。”

曾有人问鲁迅为什么喜欢和巴金一道工作。鲁迅说:巴金做事比别人更认真。是的,晚年的巴金在自己的书桌上仍然放着一本《汉语词典》。

王统照十分佩服巴金的人格。他多次与朋友闲聊时说,巴金的外表看来是严肃的、冷漠的,不经过一段较长的时间,是看不出他内心卷涌的感情的火焰。

陈独秀在南京读了罗尔纲《太平天国广西起义史》草稿,要和他合作写太平天国史。胡适持异议,对罗说:“仲甫是有政治偏见的,他研究不得太平天国史,还是你自己努力研究吧。”

1922年,闻一多写了一篇长文,尖锐批评了郭沫若翻译的《鲁拜集》,指出其中的错误。郭收到此文后表示敬服,并将它发表于《创造季刊》。

闻一多的道路,按吴晗说是曲折的、多变的。因此罗隆基笑着指闻说:“一多是善变的,变得快,也变得猛,现在是第三变了,将来第四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闻也大笑说:“变定了,我已经上了路,摸索了几十年才成形,定了心,再也不会变了!”

朱自清称闻一多有三重人格:斗士、诗人、学者。说他为学者的时期最长,斗士的时期最短,然而他始终不失为一个诗人。

20年代,北平学术界有两“新会先生”(即都是广东新会人):北大陈垣和清华梁启超。公认梁以博广见长,陈以专精为著。

顾颉刚对洪业说:傅斯年的书房里挂着一副对联:“六亲不认;四海无家”,你看他好大的气魄!有点像曹操“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意味。这人有点霸气,可是后来参加了国民政府。

郭绍虞在纪念朱自清时,曾把他和闻一多做比较:“一多与佩弦的分歧处:一多恨多于爱,佩弦爱多于恨;一多嫉恶若仇,佩弦从善如归。”

柯劭忞著《新元史》,费时46年。李思纯称此书“正如集百川之归流,以成大海;集众土之积累,以成高峰”。但梁启超、王国维均以其未叙作例取材为憾。

曹聚仁称赞周作人博学,但认为他从书卷中出来,脱不了书卷气。如周的《关于苦茶》中对苦茶(山中野茶)的解释就不甚准确。曹说这要靠生活经验,即使读破五车书也无用的。

冯玉祥说:李白的诗如天马行空,恣以不羁;杜甫的诗则深沉实在,苦吟而成。

赵景深在30年代时称,文人兼画家,古有王维;欧洲有罗赛蒂、高蒂安;今有叶鼎洛、倪贻德。

阳翰笙于30年代发表了《地泉》三部曲,1932年再版时请茅盾、郑伯奇等人写序。茅盾在序中直言不讳地指出该书是失败之作。阳翰笙看后,把它一字不漏地全篇刊出。

许钦文读丰子恺童话《小钞票历险记》,称“丰子恺先生的童话写得自然,其原因是他始终做着小朋友们的好伙伴,不失赤子之心”。

俞平伯的散文典雅又有书斋气,还有点苦涩。周作人以为,这就是俞平伯散文的风致,又解释这“风致”不是“有闲”。俞在散文中喜用北京土语,几乎使人忘记了他是一位地道的浙江人。

周作人写50自寿诗,称为自己生活真实写照。刘半农以为周诗虽好,却撒了一大堆谎:不会作画,也从不写草字,“画蛇”之谓何;玩古董“有些瞎吹”;“种胡麻”更非事实;“寒斋”不寒,炉火很旺;“苦茶”不苦,你若去吃,定是三炮台香烟和法国面包房点心。

钱杏邨有一首小诗,是写周作人“一生经过”的叙事诗。前四句是:“三十年前志士,五四而后名流,如今靦颜事仇,不顾遗臭万年。”

翦伯赞曾为教条主义绘了三幅像:头等教条主义--原著中抄;二等教条主义-一从别人书中转引转抄;三等教条主义--抄都不会抄。

冯友兰的《新理学》出版时,轰动一时。但饶思诚却认为,此书“只是旧瓶装新酒,非独到之作”。

钱基博撰《中国文学史》,于杨云史诗极为推崇。唯涉及历史,则加以评论,因杨曾任吴佩孚之秘书长。所以有语称:“弹冠新朝,而未忘故国;委身强藩(吴佩孚),而特多阿誉。”

叶灵凤在日记中说,林语堂的见解始终似是而非,有时精辟,有时又强作解人。

白蕉中肯地评价邓散木:“篆刻第一,诗书第二;学力第一,天资第二。”

高名凯记笔记有条有理,写得极为清楚。因此张东荪说,高名凯的笔记比他自己的讲稿还要清楚。

刘梦溪评吴宓生平做了三件大事:一为创办《学衡》;二为筹建并实际主持清华国学研究院;三是慧眼识陈寅恪和少年钱钟书。

老舍称张恨水是个真正的文人,他有“四不”:不赌钱,不喝酒,不穿奇装异服,不留长头发。

许地山在一次谈话中说,他比较喜欢茅盾、沈从文的作品,郁达夫的感伤颓废,张资平的更不大适合于青年看。

茅盾写有历史小说《大泽乡》、《豹子头林冲》、《石碣》。他自己认为《大泽乡》写得最亲切,但曹聚仁却称赞那篇以《水浒》结尾为题材的《石碣》。

朱光潜对梁实秋说,梁的散文《雅舍小品》对于文学的贡献,在其翻译莎士比亚作品之上。

1965年,毛泽东宴请郭沫若、章士钊等,席间追忆他长沙已故的老师袁吉六。章说,“此老通古今文史。”郭说,“斯人教天下英才。”毛谦逊地说,“英才过誉,但教天下则符合袁老身份。”后来就在毛题写的墓碑畔石柱刻联:“通古今文史;教天下英才。”

文革期间,聂绀弩在北大荒“流放”中,把《资本论》读了4遍。吴祖光说聂是他最奇特、最有学问的朋友,又是纯纯粹粹的马列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