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道可道:晚近中国学人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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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治学(1)

1909年,王国维进入京师图书馆任编辑,后为《国学丛刊》起草宣言,倡言“学术无新旧之分,无中外之分,无有用无用之分”。

王国维未曾将武则天时公布的《大云经》残卷与佛藏传本参校,就说《大云经》是伪托。后来陈寅恪参校后,才知道它与佛藏传本几乎全部符合,从而修正了王的推论。

王国维在清华研究院讲《仪礼》,以为《周礼》是伪书。

甲骨文卜辞研究,学术界盛称有“四堂”,即“雪堂(罗振玉)导乎先路;观堂(王国维)继以观史;彦堂(董作宾)区其时代;鼎堂(郭沫若)发表辞例”。

章太炎被称为“地上派”。其治学有四言:不以金文疑群经;不以赝器校古史;不以甲文黜许书;不以臆说诬诸子。

章太炎是近代经学大师。他也深通佛学,曾照《瑜伽华严经》解释《庄子》,著《齐物论释》,又尝根据大乘教理以批评宋明理学。但他受西洋学说影响甚少,于现代社会科学更不了解。他曾附和王小徐引佛法批评马克思主义学说,事实上他连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界限都没有弄清楚。

章太炎曾说,我对于中国学术求进步有三种意见:一是经学以比类知厚求进步;二是哲学以直观自得求进步;三是文学以发情止义求进步。

梁启超规定工作时间不接待宾客,偶有来访者,说话不能超过1小时。其书斋门上还挂有木牌:“除研究生外,无要事莫入。”

梁启超强调做资料工作的必要性。他说:“大抵一个大学者平日用功,总备有无数小册子和单纸片;读书看见一段资料,适其有用者,即刻抄下(短的抄全文,长的摘要记书名卷数页数)。资料渐渐积得丰富,用眼光来整理分析之,便成一篇名著。”

梁启超学识渊博,但也有错误,所著《中国历史研究法》,其中引用阿拉伯人著作,因未见原文,竟将五朝误为五代,将十世纪的中国写成九世纪。故王森然称,著书求入世界作者之林,真不易矣。

1922年,梁启超为蒋百里的《欧洲文艺复兴史》作序。梁以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历史相比附,写起中国近代的学术复兴史,几天即草成6万字的著作《清代学术概论》,且反要蒋为这“序”写一序。

黄侃治学,常说学问之道有五:一曰,不欺人;二曰,不知者不道;三曰,不背所本;四曰,为后世负责;五曰,不窃。他批评某些初学者之病有四:急于求解;急于著书;不能阙疑;不能服善。

黄侃读书,必施圈点,虽然读书数百卷,也必点完方休。死前一天,仍以《唐文粹补遗》末两卷未了,犹力疾圈点完毕,方才卧榻。

黄侃读书必动笔或加批语。他批过的《资治通鉴》,50年代在顾颉刚主持二十四史断句时,曾通过齐燕铭在陆宗达处借去,部分采入标点本。

黄侃称自己读书极快,但记忆力不佳,所以每引用一条材料,即使极熟的书,也要认真核对。在上课时他曾对学生说:“我讲小学比较‘自如’;讲经学,拿着书还怕讲错。”

顾颉刚由欧洲学成归国,拜见老师章太炎。他强调一切事物,必须亲眼看到,才算真实可靠。章说:“那么,你看到你的曾祖了吗?”顾无言回答。

顾颉刚在上海编历史课本,钻研古史,每有心得,必写信与在北京的钱玄同讨论。但钱有久不复信的习惯。一次,顾将写给钱关于讨论古史的半封信,以《与钱玄同论古史书》为名发表在《读书杂志》上,借此逼钱答复。信中第一次提到了“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这一观点,遂引起史学界的轩然大波。

1927年,顾颉刚作《国立广州中山大学购求中国图书计划书》(后收入中山大学图书馆丛书)。上海图书馆馆长顾廷龙说:“我从事图书馆古籍采购将近50年,即循此途径为收购目标,颇得文史学者的称便。”

顾颉刚自入北京大学前就开始作笔记,直到逝世前未停。朱星曾为编写《汉语史》请教他:周吴太伯何时离家,中经何地,发生何事,定居吴何地?顾略一回想,便从一柜子笔记本中抽出一本,翻开给他说:“这就是吴太伯离周入吴的路线。”

郑天挺提出,研究历史要掌握三点:因果关系不能颠倒;时间先后不能错乱;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不能用后来的发展附会当时。

郑天挺认为,可用几何学术语解释历史教学:小学时应是给学生以某些具体的历史知识,是一个“点”;到初中,应成为一条“线”;到高中,应扩大为“面”;大学则是让学生了解社会历史的各个领域以及它们的相互关系,这就是“立体”。

陈寅恪从来不以僻书吓人。他引用的书都是最习见的;却能在最习见中,在一般人习而不察中,提出新解,令人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感。

陈寅恪双目基本失明后,却以20年时间钩稽沉隐,独力完成80万字巨著《柳如是别传》。

蔡元培说明读书方法的重要,说,吕洞宾用手指点石成金送给穷人,但这穷人不要。问他为什么不要金子,他说要吕洞宾的指头,因为可点出无数金子。这种想法从道德上来说,固然要不得;但就求学而言,却是最不可少的。

罗家伦和傅斯年有两个相同处,一是看外国书,一是都很自负。很多稿件到他俩手里,被删改得面目全非。其中傅更严格。罗说,这使我对于自己写的稿子,也有戒心,不能不先慎重一点,才敢交出来。

陈鹤琴由美国留学回国,带回两个大箱子,一箱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一箱是形形色色的生物标本和书籍。这是他学地质学、生物学到野外实习时采集的。

陈序经以自己几十年的治学经验,认为治学首先要勤奋,要博览群书,然后就志趣选择,作专攻的准备。这也是苏东坡主张由博返约的意思。切忌太杂,不能专一,因为容易浪费时间,到头来难有成就。

黄际遇于学问别有见解,他说:“有直线之学问,有平面之学问。泛滥各科,以求广博,平面之学问也;设为专题,深入研究,登峰造极,直线之学问也。”

钱基博谓文学与哲学、科学不同;哲学解释自然,科学实施自然,文学描写自然。

朱冼认为,求学求知的要道不外三端:第一是模仿,第二是记忆,第三是练习与综合的检讨。

商承祚治学严谨,数十年按自定原则进行研究:不识之字不妄释,不明之义不妄言,不轻言音韵,特别是通转旁转之类,引用二手材料必查对原文,以免失实及断章取义。所以每有文物资料出土,商发表的研究文章往往在最后。他说:“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熊十力长期不和家属住在一起,为的是集中精力研究学问。他每天清晨4点起床读书写作,中午亦只闭目坐上片刻,书桌边贴有“说话勿超过3分钟”的字条。

元史最难。故屠寄、柯劭忞的元史著作,均因疏于地理考证和蒙古语知识,未尽人意。冯承钧认为编修元史,须要:(1)了解北方、西方若干语言;(2)明了汉字古读音,尤应知元人读法;(3)名从主人。此三条缺一不可。

沈刚伯认为“通史”一定要通,从古至今都要看,而西洋史更要读。因为,研究中国的史实,有很多的问题,仅就一个国家分析是不够的。

魏金枝对婚姻学也有研究。他说,中国的结婚礼仪太复杂,而离婚却是十分简单。离婚也是人生大事,为什么离婚时就那么鬼鬼祟祟地签个字就完了呢?

吴功正把自己的治学门径概括为8个字:横征远取,水纹扩散。他说:“所谓‘水纹扩散’,就是不断扩大成果,犹如击石潭水,形成波纹扩散,涟漪荡漾;所谓‘横征远取’,即横向--门类贯通,纵向--古今贯通,把多种知识拧成一股绳,形成合理的优化结构,发挥集束型知识的优势,把哲学睿智、史学深邃、文学精美三者结合,以形成统一的论述格调。”

苏雪林自称,他一生的写作与研究,大都得之于教书所启发的灵感,如《李义山恋爱事迹考》乃是在东吴大学教李商隐诗选而撰成;《天问》的整理,也得之于一篇上课用的笔记。

陈垣以故宫元刻《元典章》等,校勘流行本《元典章》,发现误植12000多条,由此写下了《校勘学释例》。

陈垣常对人说:“一篇论文或专著,作完了不要忙着发表,要给三类人看:一是水平高于自己的人,二是和自己平行的人,三是不如自己的人。”他以为这样可以从不同角度得到反映,以便修改。

陈垣校补《元典章》,在万余条错误中,选出十分之一,寻求改误之由,归纳为42例,撰成《元典章校补释例》,并总结为“校法四例”:一为对校法,以同书之祖本或别本对读;二为本校法,以奉书先后互证,抉摘异同;三为它校法,以它书校对本书;四为理校法,依事理而作出判断。

钱钟书对自己要求严格,每写一篇文字,必改了又改。他的《谈艺录》手稿,有人第一次看时已很精彩;谁知隔天再去看,却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以后不知又删了多少次才付排印。据说他还得在校样上润色文字。

钱钟书只发表类似札记、随笔性质的书和单篇论文。他在几十年前,就决定不轻易写“有系统的理论书”。有的同学劝他写部文学概论之类的书,他拒绝了。他说,那种书“好多是陈乏加空话”;即使写得较好的,也“经不起历史的推排消蚀”,只有“一些个别见解还为后世所采取而流传”。

余嘉锡17岁时得张之洞《书目答问》,读之不厌。遇有疑难,即检家中藏书分别考证,将有关文字写在《四库全书提要》书页上方,1年后遂录为l册。其后50余年岁月,写完《提要辩证》490册。

余嘉锡以为《全唐诗》是官修的书;要查唐朝李贺的诗,不如去查阅《艺文类聚》等书。他还认为,学生初学诗不宜即学李贺,称“宜从杜工部入手”。

卢嘉锡经常向人介绍老师张资琪教授所总结的“有趣化学结构式C3H3”,即对科学工作者的3条基本要求:清醒的头脑,灵巧的双手,洁净的习惯。

张舜徽批注线装本《说文解字钩注》,每页上用蝇头小楷写满,力求对每一个字提出见解。原书仅9千余字,张著却达200余万字。仅誊抄此稿就费时3年半,大小毛笔秃了50多支。

张舜徽73岁才动笔写《中华人民通史》。它打破王朝体系,以事物记载为中心,全书分为地理、社会、创造、学艺、人物等6篇。

沈钧儒看书极为细心。他曾读蒋百里名著《军事常识》,虽然本人从不习军事,但看出书中误植30余处,即列表并加说明,寄给了蒋。蒋百里复信,表示“感谢之至”。因为他不仅改正了排错的地方,连作者用语不当,及引用日文书时译文与原文有出入的字,都被更正了。

罗根泽在北大主讲中国文学史,后来编集出版。其编制方法别开生面,他是第一个采用外国文学史的编写体例,先分类别,再依时代来论述,因而定名为《中国文学史类编》。

曹聚仁认为中国历史上,有几个富有戏剧性的时代:魏晋之际、唐末五代、北宋末年、南明,都是因“政治黑暗,民不聊生,士大夫在死亡线上挣扎,加上外患来矣,闹出了亡国的悲剧”。

周叔弢嗜藏书。他上课指定的课本极为难觅,不但图书馆里找不到,书坊里也不一定有。一天讲楚辞的“九歌”,他就指定戴震的《屈原赋注》为教材,学生听后都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