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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女人不能生病(2)

然后,去湖北赤壁:我就觉得大家走得太慢,一个人跑进庙里数菩萨:数完菩萨大家还没到呢,再走进大家里,再一起走进庙宇。宁可来回走也不愿慢慢走。

从赤壁到武汉,到《长江日报》的健身房:我还是第一次走进健身房,欢劃导不得了。这两年,我就幻想自己家里有一个放上很多健身器的健身房。但我不可能有这么一间空房。但我又那么的向往有一间健身房!所以这回一进健身房,兴奋得忘乎所以,上了健身器,腰腿功叫朋友们大惊失色。我也好生快活,由着老记们在那挖决门拍录像。

其实我的双腿残疾,不能负重,不能登山。我只是好动,写作的间隙常在-、床上速做极速仰卧起坐二春天我一个后滚翻从床上掉下来,头朝地扎下去,咚的一声,宣告我的脖颈完了。我一骨碌翻将起来,一摸脖子,完好无损。我庆幸自己的多动,身体还真经得起摔打。

我从来没有想到,突然地,我只能看着别人动。我忙的时候,总也不能想象,我怎么可能有一两天真的休息,觉得那真是难以想象的神仙般的日子。我当了神仙以后才明白,一个人能够酣畅淋滴地忙碌是多么快意!

我养病的地方,两边是绿山,前面是大海。我以前一直说,能枕着海涛睡觉,是最幸福的。可是,我果真枕着海涛了,又向往着一件真正幸福的事我要干活,我要一种活着的实感。

海,被太阳照得透明。远山也被太阳照得透明。这个蓝绿通明的世界,好像完善得无可挑剔。突然,远处海面上,有几点红帆,也在阳光下透明着。像粉红透亮的贝壳,插在晶莹的海水里。

生活需要色彩需要出彩需要变动需要感动3哪怕,在梦里加入公牛队。

哈佛,花园街29号

1月31日,中午到波士顿,再到剑桥,再找花园街29号。来哈佛的访问学者,很多住在这幢楼里。梦溪在112室已经住了两个月。他说,隔壁,114室,原先胡适之就住这儿,教课8个月,那是40年代初。

我们在台北去看过胡适之纪念馆,看适之的墓。没有想到,后来我们就住在他隔壁了。

哈佛有一百个图书馆,一百个博物馆,更有一个气场。据说在哈佛校园里走,一不留神就碰到一个诺贝尔奖得主。哈佛保留着新英格兰红砖期的风格,-眼望去都是红砖房。哈佛又是一个真正现代的帝国。炒股票、做地产,一年有60亿美元。但是奖学金不高、教授工资不高一因为低薪也能把资深教授挖来。为什么?因为是哈佛。

哈佛人兑话执糊地带一种特殊的哈佛口音。哈佛人走路自以为是地不看红绿灯,因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在美国,在西方,行人是有序地听从红绿灯指挥的,除了哈佛。哈佛人不相信红绿灯,只相信自己是重要的,自己的每一浦都是重要的,碰插他快步过马路,旁若无人,旁若无车。

哈佛的学费不是一般家庭负担得起的。哈佛校园里,恐泊有相当部分的学生,他们为每一课交上美金,但是不拿学位。这也是哈佛收入的可观的部分:不过你看不出哪些学生是可以得到学位的,哪些是不拿学位的。因为都急匆匆地赶路,都一边吃比萨一边啃大书。哈佛学生本来就是为社会上层效劳的:很多学生的家长,也都是哈佛校友哈佛人。一代一代的哈佛人,进入社会上层又把财富反馈给母校哈佛。每年的捐款,是哈佛收入的重要部分:哈佛最大的图书馆就是哈佛一名在泰坦尼克号上遇难学生的母亲捐助的。

哈佛也有崇尚摇滚歌星,或者用同性恋挑战世界的。前者右耳挂耳环,后者左耳挂耳环。哈佛校园里的中国人不少。有一次几个中国人边走边议论前边几个美国人老外,那美国人笑了,用地道的中文说:在这儿你们才是老外呢!

中国来的访问学者也有完全不懂英语的。互相便传授一些秘方,替如常去哈佛叫舰(广场)。这阶怎么记呢?叫做四块二。

我和梦溪最常去的是哈佛广场的书店,喜欢那里的书卷气,佩服哈佛的生意眼。玩具熊穿上写着代坊办的红背心,T恤打上哈佛法学院、哈佛商学院等等的标记,各种帽子、书包、笔、本子、杯子、文件夹、工艺品都是哈佛、哈佛。打上了哈佛字样,就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一只并不很大的绒毛熊,连税卖到大约19美元:为什么?因为是名熊,是有名的哈佛熊。

我们住的花园街29号隔壁,是哈佛的音乐学院。晚上常有音乐会。没有专业演员,也无须门票。我到哈佛的第二个晚上便去音乐学院。台上,一位金发青年拿着把提琴出来,不说一句话,只一鞠躬就拉。直拉到他那白衬衣的领结都像弓似的歪斜了。

一曲终了大家鼓掌:掌声中又进来一批观众。当然,这些观众是早已等在门外的,只是曲中入内有失礼仪。掌声响起时他们步入音乐厅,感觉中倒好像大家鼓掌是欢迎他们的到来。

下一个曲子金发青年更加投人。身子随着曲子波动,好像可以弯来弯去的弓短暂的间歇时,双手垂下放松,脖子夹着提琴,提琴好像长在脖子上,不知是他在拉邏琴,还是嗎琴在拉他。

又一个曲子有了钢琴伴奏。伴奏者是位东方女性。黑衣黑发好像是黑色三角钢琴的延续。齐肩黑发披垂下来,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黑发的颤动。黑发如穗,钢琴的穗,钢琴因此活了起来。弹琴者的瘦弱,是因为把生命给予了钢琴;钢琴的庞大,是因为吸纳了弹琴者的生命。

他们演奏塞拉塞提的《西班牙舞曲》。渐渐地,只有《西班牙舞曲》,没有他们:音乐厅顶上一个个白色的图案,好像一个个白帆,在五线谱的波浪中摇曳、颠波、悲哭、起伏。我无声地抽泣,我的身体在起伏。那金发青年拉到乐曲的最后三个音符,跺了三下脚。光用琴已经不能刹住感情的闸门,只能跺脚了。

我擦着泪水,觉得哭也是一种享受。

观众们用掌声要求再演一个,再演一个。弹钢琴的东方女孩,只会弹琴不幕,-看着台下,不知所措地朝观众躬一下身子又弯一下身子。她的背有一点弯,可能太把自己投进钢琴了。拉提琴的金发青年,不知是被观众的掌声鼓励的,还是被自己的演奏鼓励的,他一手举着小提琴从侧面跳上舞台,那动作叫我想起芭蕾舞。

音乐会结束时,观众们站起长时间鼓掌。我跟着朋友到后台去祝贺演员演出成功。金发青年用中文冲我们直喊:我爱你!我爱你!后来我听说他学了几句中国话,最喜欢讲的是我爱你。

我爱你,金发青年,黑发女孩和忠实的音乐厅的观众,和一切把生命托付给艺术托付给事业的人。

2月3日的报上,看到有本书,叫《哈佛没有教的事》。内容提要:好好去旅行,认真谈感情,聪明过生活,才是最珍贵的成长学分,也是本书作者在哈佛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我不认为作者讲得很对,我几乎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哈佛没有教的。

熊猫传奇

我贴在山壁上大张着双臂一手紧抓住一根树枝,双脚摸索着找不到一处可以採稳的部位,只能如一只大壁虎似的肌那儿不动了。

我不能不正视我的生存环境:这里是卧龙山海拔2700米的原始森林,有积雪。而我从32弋的金沙江畔直奔这里,只穿着牛仔裙和长丝袜:想到老田穿着厚厚实实的毛裤和羽绒服,不免产生自怜情结。山壁下横陈着去年突发的泥石流冲下的树木和巨石:我左边半米处,是悬崖吧?我刚才问过老田。他说摔下去也没事,那边山壁上都是树。

我可不想去体味挂在树上、悬在峭壁的滋味。

这一带有一百多座3000米队上的山,老田与山们一起生活了30年:他说,现在主要是用手:他用两只手攀援着一根根树枝,猴似的跃了上去,在上边等我:而我,我的生命此刻全系在我抓着的树枝上:原始森林的树们偶尔见到一双长丝袜,好奇得这个拽一下那个钩一下的。我那丝袜,上上下下的洞,如成串的眼泪,向我哭诉那些欺负人的树们:可我如今又有什么力量呢?一路上,我倒是用权当拐杖的一截树枝捅过苔藓。在原始森林,除了苔藓我谁都不敢碰。谁都比我有生命力,比我强大。

原始森林在阳光的照射下,升腾着惑人的雾气,雾气上升而成云。我腾云驾雾地喊着:老田,你快下来!

老田在枝杈间穿行,树们一看见他身上那件熟悉的羽绒衣就恭恭敬敬地闪开。他下到我的身旁。我说没处下脚我下不了了。他出溜下去。张开手掌放在我的脚下,做成一个採脚点,叫我踩着他的手掌下。他那个子,不过1.6米吧?而且54岁了,哪有这样的力量?然而我如果不想再傲大壁虎只有採着他的手下。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他的手不成比例地大,为什么他自号卧龙山人。

快到这个山坡下,我抓着的一根树枝断了,我也如折断般地摔了下来。后来,又摔了。再后来,再一次摔了。我指着腿上两道血痕戏言:待我回京,吹牛胃是野生大熊猫抓的。

雪,使山坡变得平坦而滑溜。一只大熊猫像该坐滑梯那样,从高高的山上顺坡滑下。卧龙是我国大熊猫密度最高的山区。从眠山上游吹来的降雨量大于蒸发量,形成潮湿多竹的生态环境。有竹不一定有熊猫,但是有熊猫必定有竹。熊猫原属食肉类,因大自然生态的变迁,大熊猫也只能来个适者生存,改为素食。如今它的生存,恐怕首先需要的,是人类的厚爱。

大熊猫自己才不想这些。它快活调皮地从雪坡上滑下,滚动着大雪球般的身子,像个白胖小子般地惹人怜爱。世间动物,可能只有大熊猫终身保持孩儿态,于是成为世人珍爱的骄子。

老田说,熊猫莉莉在卧龙山以美人著称。我一看,果然,莉莉浑圆洁白,丰腴的脸上,闪着一对黑蒙蒙的大眼。她曾生一子,取名:蓝天。我看看莉莉一边大口喝奶,一边瞪着我,用五爪护着盛奶的大铝盆,好像护子似的。老田兌莉莉脾气不好,不过是个合格的母亲。可惜人工繁殖的蓝天死了。如今莉莉近20岁了,虽然漂亮如初,终究徐娘半老。看看她心情好的话是不是还有可能生育?

我觉得老田好像在讲一个他长年照料备至但又明知其欠温顺的女性。老田指给我看山上是熊猫爱吃的拐棍竹。我说哪儿像拐棍呢?他一跃上山,双臂伸直如箭射以的射进竹林,然后双臂向两边划开竹子,恰似竹泳。他说你看这竹不是像拐棍吗?

当年他考察熊猫踪迹,腰上别把弯刀,一路走,一路砍出一条考察线。万一他迷失在森林里,别人可以顺着这条考察线去寻找他:那日一根竹竿从他的脚底扎进,隨脚背穿了出来,如注的血流喷洒在碧绿的竹林里:他拖着脚爬了4个小时,爬到了有人的地方:竹子当年扎穿过他的脚背,如今知道他是真正知竹护竹育竹爱竹人:当老田在拐棍竹林里进行竹泳的时候,竹们便如水波般地柔顺了。

穿过悠然洞,老田指着前边的二号洞说,上得去二号洞,就能走得到原始森林;上不去二号洞,就只能退下山去:这个洞,黑乎乎,阴森森,长悠悠,水淋淋,怪不得在这里拍摄过《三打白骨精》:哪位独自一个人进入二号洞,就可能在这里臆造出各种鬼怪故事,变成极富想象力的鬼怪小说家。

石级又陡又滑,终于走到洞口,方知已达海拔2200米处:洞口下,溪流里,是交叉倒下的巨石巨树:一个月前,洞口旁吹落一块像小房子那么大的巨石:我贴着峭壁走,清楚地看到上边山石的裂缝,不定哪一刻又会吹落一方巨石呢!当然,人走过这一带不过是瞬间,巨石即使瞄准了我也不易命中:在这凶险的洞口处,却见两边的峭壁上,铁杉树全都笔直挺拔地生长,这是争阳光的生存竞争:铁杉树间,开着淡紫的报春花。

大熊猫轻盈地爬上大树,渡过急流,奔向独木桥。它偏爱走独木桥,抑或它具有风险意识?

我和老田走过搁在河面上的木排,又走过两根树搭在河两头的独木桥,然后面对着一根长长的独木桥:桥下是冰凉湍急的河,叫英雄沟。谁能走过这河走向原始森林,谁就是英雄:河水奔腾冲击着乱石、断树和我一如果我掉下河去的话。

我不敢上独木桥。在怕死和面子之间我选择了前者。老田并不说话,用他随身带的弯刀在河边林间砍路。若是不走独木桥,那就只能在河边无路处砍出一条路来。就靠老田那双大大的手握着的一把小小的弯刀。我说别砍了,我上桥。

老田拉着我走。真上了桥,倒也不觉得怕了,觉得其实真不应该说不敢的,觉得人多一点精神可以增加多少体验。一到河对岸,哇,那么漂亮的紫杜鹃花!河边也没路,鲜有可踩脚处。只能双手抓住河边的树枝,向前悠过去,踩上一脚,再抓住另一根树枝,再悠过去。或是连可抓的树枝都没有,只能抓住老田那枝枝杈权般的大手,只能凭着对卧龙山人的信任,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在英雄沟边沿上,一步步脚不沾地地走过去的。

不,只有脚沾地才能叫走,所以,应该说,我一步步脚不沾地不是走,是越过去的。

我和老田走出一段路,发现一大摊一大摊野猪唷过的编蛹草。还有牛屎:从这牛屎的形状老田说那是很大的羚牛(野牛)我想起昨晚他和我说及的,野猪一来就是一群,跑得极快,你逃是逃不过去的。如果遇上500来斤重的羚牛攻击,那就生死由天了:就是大熊猫,也眼疾手快呢!我不由前后看看,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古人:卧龙多雨潮湿,阳光下,雾蒙蒙的。雾中的高山醋柳好似从树根就长满了绿茸茸的叶,更增添了雾蒙蒙,蒙蒙雾的感觉。那雾的后边,会不会钻出两只野牛角?

老田却在一旁讲,如果没有动物的脚印,最好不要往前走,因为那就是说前边走不通:动物最了解这一带的地形。老田一人在山里考察,就爱跟着动物走:当然,有的路动物易走人难行。有一次他贴着山壁爬着爬着,再爬不动了,把什么都扔下了,望远镜都扔下了。山上全是雨水烂泥,若是走,一滑就摔下悬崖:如此一步一滑地爬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子这么重,身上一定还可以扔掉一些多余的东西,替如耳朵。

真的,那时只需要眼睛与手脚,耳朵都是多余的。我说,你跟着动物走,比如走这条兽径,碰到野猪怎么办?他说,动物,你不伤害它,它也不伤害你,我们一直保护动物,它不会伤害我们。

卧龙有个大熊猫的居民区。一只熊猫住一个单元。雄性居民有乐乐、康康、桥桥、岭岗、三山、昌昌、林南;雌性居民有桃桃、佳佳、南南、莉莉:林南正在吃一大盆鸡汤和用玉米面、黄豆面、麦豉、白糖做成的窝头状的干点。康康刚吃完,正犯懒呢。乐乐不住地叫,呼唤它理想中的情人。大家因对它的发情爱莫能助而感到抱憾:南南备受关注,她三次人工授精不知有喜了没有?岭岗端坐着极艺术地撕吃竹子:我与另几个人正看得走火入魔,忽见它掉过身子,高耸尊臀,拉起屎来。我周围几个人欢呼起来,认为能看到熊猫拉屎真是极有福气的。国宝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一拉一屙都是宝。

只大熊猫坐在高坡上,一边在阳光下欣赏风光,一边慢慢地摇晃着大脑袋,念念有词似的:大熊猫在人前仪态高贵,常人一般不知道它是个苦行僧:它到处奔走,随遇而安,喜好独坐赏景,摇头晃脑,一坐就是一个来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