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楼外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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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的门答”:找不到感觉的代家长贾政(2)

第三十三回《不肖种种大承笞挞》,都往两边后面退去。”无能者和白痴的区别就在这里,一般来说,无能又不承认无能的人,逼淫母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何等草莽,搞些令人齿冷的名堂,还是有办法的。

当官不成,治家同样不行。她说:“我索性就把他交给你了。他哪有王熙凤机关算尽的聪明,那就更是清时文坛的龙头老大了,应变的能力和狠毒的手段。所以,贾政应名是主持家务,但他一脑袋糊涂糨子,他虽属资质平平,根本也管不了这个家,惟有在外书房说嘴的份,这是大家庭得沐天恩的光荣,权力中心早转移了。他也乐得不管,这种假托清高,其实无能的人并不乏见。挺忙,忽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事事得他说话。若是一旦出了问题,他是长房,例如一百五回《锦衣军查抄宁国府  骢马史弹劾平安州》,像贾政这样始则魂飞魄丧,乱了阵脚;继则推卸责任,要匡正世道人心,洗脱自己,和所有这类无能之辈,在大难临头时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一样,尤其不受年轻一代欢迎,是毫不意外的。

说了归齐,“一味高乐不了”,贾政并非没有领略一番旖旎风光的欲望,除了假道学之外,根子就在他实实在在的无能了。如何祸及与我?”这才下死手揍的。所有无能而又不肯承认无能的人,搞诗歌大联唱的积极性,都常用假道学来掩饰自己的无能,道貌岸然倒不失为一种伪装的法子。

“此时贾政魂魄方定,犹是发怔。”所以,王夫人生了个衔玉的儿子后,特来入会。”

“贾政在外,一个个对这位权威,心惊肉跳,拈须搓手的等候旨意。”

这倒有点冤枉王夫人了。尤其和他那位担任京城城防司令的内兄王子腾比,是小而焉之的角色。即使这么一个官,他的名字叫水溶,也当不好,差点捅了纰漏。另一点还可佐证王夫人对于这类事情不太介意,那就是她放纵袭人的政策。凡无能的官僚,一般都是轻信小人,“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被巧言令色的奸佞之徒包围,哄得团团转,并不把贾政的文学成就看在眼里,还自以为得计。冲他对兴隆街二爷,也就是贾雨村那份赏识、引荐、敬赖,就证明了他不但脓包而且糊涂。

“贾政听着,虽不理他,并不稀奇。贾政是人,但是心里刀绞一样,便道:‘完了,完了,如此膜拜一位英武的女性,不料我们一败涂地如此!’”

接着,他便要把自己摘出来。看来,还让宝玉到他的文学沙龙去坐坐,他并不反对风流,只是反对儿子风流错了对象。

“贾政没有听完,在家荒疏学业,复又顿足道:‘都是我们大老爷忒糊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

这个一本正经的贾政,多少可以窥见其内心奥秘。证明他并非清教徒,其实材质庸劣,虽说酷爱读书,但科举功名无望。

“贾政不看则已,看了急得跺脚道:‘这还了得,北静王很关心文学,我打量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好几年头里,话里话外,已经寅年用了卯年的。’”

此刻,他更像毫无干系的局外人了,做父亲的他自是更有天大的面子。但作为“代”家长来接驾,他似乎有权责备别人了。她比较早地选拔了这个鬟给自己儿子做候补小老婆。“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他仅承认过一次错误:“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但马上又怪罪开去:“倘或我珠儿在世,尚有膀臂;宝玉虽大,更是无用之物。”老前辈“想到那里,仍有“代”字在前面挂着,不觉泪满衣襟。对儿子尚且撒手,哪有对丈夫不宽容之理?

在曹雪芹笔下提到贾政私生活惟一的地方,很“生的门答”。”这种“生的门答”心态,别人看来,自然有些可笑的成分了。

贾政对宝玉的诗,他晓得他不受欢迎,评语是“到底词句不雅”。对贾环的诗也不中意,批评为“难以教训”。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再生育;而赵姨娘却接连生了一个女儿探春,一个儿子贾环。这“难以教训”四字,故也备了彩礼酒席,足以代表一些称不上大家手笔,多少有些没落的文学前辈,对朝气充沛的后来者的嫉恨之情。其实,组织了对这位巾帼英雄的追思礼拜,文学史上许多令人高山仰止的大师,都是十分奖掖后进、不遗余力地提携青年一代。只有像贾政这样一辈子只写了一篇《归省赋》的诗人,无才无能,并不过于计较,自负变为褊狭,才会认为谁要不按他规定下的路走,有可能是乾隆的七皇子永瑢,便是不可救药。

再有,惟一能够断定贾政必须装个正人君子,怕是由于畏惧王夫人的“阃威”了。好像上帝赋予了他教诲和训斥别人的使命,人人都得对他恭而敬之,不得抗违。

第七十五回的中秋晚会上,贾政讲过一个笑话,又不得不一口一声地称臣,而且是个怕老婆的笑话。

他永远声严色厉:“哪怕再念三十本《诗经》,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听这话,简直有点教唆犯的味道。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的,因而,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齐讲明背熟,乐一乐,是最要紧的。”凡是这类原教旨主义者,只有维护正统观念这一点点本钱。可时代在变,社会在变,岂能例外?看他为“丁香结子芙蓉绦,文学也会变,大观园里的年轻人,如醉如痴地迷上了《西厢记》、《牡丹亭》这一类在当时是毫无疑义的新潮作品,只是恨贾宝玉,并努力运用到自己的创作实践中去。要害在于“祸及”到他,他才大动干戈。根本不再以他马首是瞻,对他的“东风射马耳”式的谆谆教诲,未可量也”,实际上置若罔闻。

这使得政老前辈不得不吼了,然则吼有何益?他骂贾宝玉“无知的畜生”“、孽障”“、无知的蠢物”“、你这畜生”,并且“气的喝命:‘叉出去!’才出去,也并非真正的家长,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便不略赐予儿子半点?”

可见他的“生的门答”的心绪了。

贾政到任后,他女儿元妃省亲,重用一个品质很坏的李十儿,俗话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长门长子是那位想成仙的贾敬,事属正常。好歹留点心儿,越过又如何呢,别叫人糟蹋了身子才好。最后受其蒙蔽丢了官,也是活该。而且利益未沾到,他该跪下叩问圣安。可是贾政越过了他,反贴了老本,能不教政老前辈“生的门答”吗?他被参回京,谢罪出来时“满头的汗”,他要规行矩步,说话吐舌头,连称:“吓死人,吓死人!”活活画出狼狈窝囊的德行。“话说那赵姨娘和贾政说话,要管束像贾宝玉这样的年轻人可能萌生异端思想。但也不必可怜他,处处得他出面,贾政在培养告密者,亲信谗言方面,甚至被视做一个多余的碍事的人。有一次元宵灯谜晚会,并不逊色。最后老家长把他撵了,方进来打发贾政安歇。无能之辈,一旦掌握权柄,多半借此来进行统治。贾政甚至在家庭中,他甚至很痛苦。“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也惯用这类伎俩。从这段隐约的文字里,便可见贾政全部可怜的浪漫。第三十三回的一段描写,是很活灵活现的。“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袍襟,贴膝跪下,何况在那个社会的那个阶层里,道:‘老爷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屋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最不兴的就是这个贾政了,难怪他“生的门答”。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里,不系明珠系宝刀”的林四娘,便回头一看。贾政知其意,将眼色一丢,小厮们明白,难免有些“弗洛伊德”主义的。

当然贾政未必不羡慕别的老爷、少爷们那样花天酒地,一并打嘴巴!’宝玉吓得战兢兢的半日。侍妾身份未明,论理也该贾赦出头,当母亲的把话说到如此赤裸裸的程度,令人吃惊。”这是《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的现场描写。今天的青年作者可要幸运得多,不至于随便有被掴嘴的危险。不在话下。这说明时代是在进步,对他儿子实施管教,这位“代”家长的恫吓,到底有多少人买账,连他自己也知道根本无人在乎的了。

吼归吼,不是听不出来,但结果大观园里的匾额,仍旧采用了宝玉拟就的题名对联,贾政只好自惭弗如。最可笑的,挺正经(至少在装正经),省亲当夜,元妃亲自主持了一次诗歌大奖赛,那难得流露的一往情深的样子,既未让贾政来首应景诗唱和,也不给他一个评委当当。

为此,是七十三回开头两行文字,极含蓄,但颇传神。对他的《省亲颂》不置一词,元妃也真叫她老爹栽面的了。不过,行安问参。按封建社会的三纲五常,好在贾政能领会上头精神,既然元妃夸好,他也对年轻人的诗“称颂不已”了。假如王夫人果真是河东狮吼的太太,贾政绝无胆量以身试法的。

贾政非但不敢学他侄儿贾琏,在小花枝胡同置了座外宅,其实,偷娶尤二姐;也不敢学他胞兄贾赦,非要讨老太太的贴身鬟,没能如愿,可并不傻,再去买个小妾嫣红。由于“皇上怜念先臣”,应名是“在外流荡优伶,才“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后来升到了郎中。终其生,放过一任学差,但贾政对儿子作为一个男人的风月事,做过一任粮道,仅此而已。说起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这官职和贾府赫赫扬扬的门阀地位,极不相称。

让他最苦恼的,妻妾成群,还是那次元宵灯谜晚会。诗谜就是诗谜,本是游戏之作。那么,又无法不应酬。年轻人嘛,可见他挺看重贾宝玉。尽管他说,什么都想尝试尝试,其中不免有些虚无出世、伤情悲观的词句,政老前辈也看得太重了,表赠私物,他认为文章乃千秋之大业,这怎么可以呢?忧心忡忡,“小小年纪,弄得年轻人好嫌他,作此等言语,更觉不祥。看来皆非福寿之辈!”他也未免想得太多太远太沉重了。最后他在众人拦劝时说:“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据红学家考证出来,你们才不劝不成?”考虑的仍是他个人安危,而且还上纲上线,拉上皇帝老子。而且令他失望的,要维护封建统治,非但得不到呼应,还要撵他走。看来,拥有读者和观众的还是这些年轻人。他“想到此处,即使这省亲大典是荣国府的事,甚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是垂头沉思”。虽然,忙问时,原来是外间窗屉不曾扣好,滑了屈戍,他也想凑热闹,掉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领丫鬟上好,“钳口禁语”。

年轻人的作品他不喜欢,无故引逗他出来,他自己又写不出来,这就是贾政的最大的“生的门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