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问着实怪异，“皇宫。”
姝姝突然撤了笑容，道，“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将你安置在凤雏宫么？”
“凤雏宫……”那不是皇后才能住地后宫吗？！她的声音倏然拔高，“这真的是……”
姝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丢下一句更惊爆的内容。
“今日，皇上下旨，封已逝御亲王冰御寒为忠勇定安王，特准安葬于皇家陵园，赐御亲王妃腹子承其父爵位世禄。”
“这是……真的？”没想一醒来，面对的却是更大的险峻。
“是。今日朝堂上诸多大臣都在劝谏皇上，切勿因美误国，丧失国君之智。”
“那皇上的反应是？”
姝姝忽尔一笑，端起小婢递来的茶，优雅地啜了一小口，凤眸睇她一眼，才道，“还能如何。他都敢让你住皇后宫了，那些个大臣说的话，他又岂会放在心上？”
轻蔑的口气，令她心中一悚，再钝再迟，也觉察出王姝姝的异恙之处了。
“姝姝，你……你是皇上的人？”
姝姝翻翻眼睫，笑意愈见冰冷，“你说呢？”
“姝姝，你什么时候……”看她面上笑意愈发冷淡，她改口问，“你自见我，便在谋划此事么？”
她冷睇她一眼，轻抚着自己修长莹白的指，那指上正戴着一硕大的玛瑙戒指，掐丝阴镂的莲花纹瞧着似已有些年代。
“其实，开始倒也没有。不过，”她看着她，扯扯唇角，“这一路上，让我无意间了解到了很多事情。美美你，真的幸福得令人妒嫉。”
“你什么意思？”这一刻，她觉得王姝姝像是变了个人，阴刻的模样……好似颜平儿。
“你还不知道？！”王姝姝摇摇头，口气极是嘲讽，“敖圣国的两大势力之首，为了你，化仇为盟；又为了你，争得你死我活！”
心愈发沉重，“帝瑛和都宣，他们？”
蓦地扬高声调，“这一路上，你虽然没有认出都宣，但他却是处处为你着想，不但派专人护卫，还随处布置最舒服的歇脚处，供上你喜欢吃的东西。你手上的羊脂玉，是他假托他人之手，送到你手上，只为讨你失去宠物的欢心罢了。就连那日楼船失火，火势何其危急，他连想也没想，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就扑进火里去救你。急着给你疗伤，自己重你数倍的伤也来不及医治，就去审问那纵火犯。”
美美哑然，失火那次北辰只告诉她是他救的她，并未提及他受伤轻重的事。
王姝姝似乎有一肚子的不满，继续追道，“还有皇上。自见过我之后，便一直向我打探你的事，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连这凤雏宫，也是私派了人到紫岩山探察回来，紧赶密赶，花了近三月时间改造好的。为了你，他对都宣在宫中除去白静妤龙胎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你，他当年本应直接杀了都宣，永绝后患，却顾念你的情份，摒去了皇帝的尊严，表面与都宣言合，以平定边境战乱等政事做交换，而留了他一条性命，让他全力救治于你。你知不知道，今天早朝，他竟然脱口而出，要废弃后宫！”
王姝姝面上一阵抽搐，双眸中妒嫉混合着惊异不甘。
美美坐起身，心底是一阵又一阵地抽凉，向外看去，这卧室的布置，确实与她紫岩山中的一模一样。
“爱美美，你凭什么能得到这两个人中之龙的厚爱，凭什么？”
她被王姝姝怨冷的声音惊回头，望着那张扭曲的脸，想伸手拉她，她却起身退后，“姝姝，你不要这样说。我从来都不想如此。”
“哼！你这么说，不嫌娇情吗？都宣为了你，拔去我王氏一族多年基脉，任我如何废尽心思守护，终归敌不过你一句枕边软语。为了父母家业族人，我不得不委身于卫驰那个没脑子的死忠派，替你做管帐的小小掌柜。你却像个小白痴一样，被那些男人哄着，骗着，宠着，所有不堪的事全部被摒弃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们这些蝼蚁般的小人物，都是你幸福的垫脚石罢了。爱美美，你知不知道，你幸福得有多么自私，多么可恶，多么可恨吗？”
“姝姝……”
面对王姝姝的含泪泣述，美美心疼如绞，却是无力反驳。
因为，这一切俱是事实。
簌簌脚步声届然而至，当她们抬头看去时，一道暗金光影划过，啪一声脆响，冷冷回荡在室内。
帝瑛满脸怒气，王姝姝脸上迅速浮起五指红印，嘴角渗出血渍。
“放肆！朕让你来陪美美聊天解闷，你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之话。只要美美开心快乐，朕就是杀了你全家，又有何可惜。美美无知，但她有真想过要伤害你、对你不利吗？她为你说情，让你不用进宫为妃，让你拥有一个全部属于自己的相公，让你家业得以保存，让你继续操持喜欢商务，初一十五选着王府中的金贵药食送给你。这是你可以比的吗？你以为你的这点儿小心思，都宣会看不出来。哼！若不是看在美美面子上，你们王家早就尸骨无存。别把一切怪到美美头上，早在十年前，你们就是我统一大业的拌脚石罢了！”
帝瑛一番话，当怔得王姝姝血色尽褪，惶惑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来人。将这泼妇掌嘴一百，充发边关为役。”
金袖一挥，小太监们立即拥入，任王姝姝如何哭叫，硬拖了出去。
美美要阻止，让帝瑛拉住，强按回了床上。不得矣，她只有拿自己的小命做要挟，才让帝瑛松了口，将王姝姝掌嘴后逐出皇宫。
“美美，你不该对这种人心软。当年若你将颜平儿兄妹杀掉，也不会有如今之事了。”
“真的吗？若没有我，你就不会杀宣哥哥了？”
“这如何同日而语？！”
“你心中即定的事，何人能其左右？！”
帝瑛沉声不语，紧看着她，不明白她何以能对自己如此狠心，却对着一个要害自己的女人总是心软？！
偏偏，他就是放不开。
她别头不看他，经过这一番折腾，索性闭目休息了。
帝瑛也不管她不敬态度，迳自坐在床边，拿起一盅仍热着的汤粥，吃起来。
静谧的空间，只余断断续续，瓷磕轻撞的叮鸣。
美美暗忖，帝瑛已经铁了心要锁自己在宫中，这要再逃出去便是难上加难了。那日王府一乱，才知独孤求败忽然成了皇宫的禁卫军之长，他的武功十年前尚难有人能出其右，现在替代都宣把守皇宫，势力自然不弱。
现在，帝瑛封了都宣谥号，又以大礼送之入皇陵，无非是让活着的都宣再无颜出现在敖圣皇朝，彻底成为一黑户人口。可谓是一刀宰绝，再让人无翻身余地，以解他多年隐忍的的怨气。这很符合他的为人——霸道、小气、腹黑、心狠！
目前，她只有先忍着，等着外面的人送消息，再行逃离计划了。
仁王府，应仁和帝珏两家人，正急得愁眉不展。
“什么？你说王姝姝也是皇帝的人？”凰月被前来报信的卫驰的话，给惊得扬声高了三度。
“属下……失职！未能识出此人真面目，徒害了王爷和王妃，属下……”他狠一咬牙，提刀即起，就要抹脖子。
帝珏及时出手，挑了他手上大刀，道，“现在不是自刎谢罪的时候。我们皆被皇上的人监视着，不敢轻举妄动。你既然当日逃了出来，理应负起责，为我们传递消息，做好营救皇嫂的准备。今日早朝，皇上力排众议，要留皇嫂在宫中，而且住在皇后宫。”
“对。眼下，咱们必然跟都宣取得联系。那日，他和北辰一起在石室中疗伤，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应仁再次话题转回。
“是。属下这就出去找王爷。”
说着，就要离开，门刚一开，就见着两人当空飞来，直落院中，三两步进了屋，屋门立即被关上。
“都宣，北辰？！”
来人自是他们刚才提到的两位主角了。
都宣点点头，行止间，右脚明显不力，微微不平，但一身冷戾霸气丝毫不减，环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落在跪于地上的卫驰。
“卫驰，你可知你错？”
“属下明白，请主子任意发落。”
“吃了它。”都宣丢下一颗黑色药丸。
卫驰一声不吭，吃了下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便浑身抽搐，七巧流血，倒地闭息而亡。
应仁忍不住道，“都宣，你没必要如此严厉，当时情形我们尚不能救得美美。你杀了卫驰，也是于事无补啊！现在我们也正缺人传消息。”
都宣不语，只是垂眸凝思。
四下，一片寂静。
小叶有些担忧地，靠向帝珏。凰月似乎有些生气，踱步至桌边倒茶喝起来。
应仁无奈，便出门唤人来收拾尸首，没料刚开头就见着走廊处小伺领着一人行来。
来人者，轻袍缓带，面貌颀俊，纵是已入残年，仍然气韵翩逸，自有一股脱俗风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