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史说新语:历史背后的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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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愚公移山是一种成本最高的选择

《列子·汤问篇》里讲了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日:“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日:

“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日:“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扣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日:“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日:“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朔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这段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太行和王屋两座大山,方圆七百里,高达几万丈,原来位于冀州的南面,河阳的北面。

山北有位老人,叫做愚公,年纪快九十了。他家的住处正对着这两座大山。他苦于大山阻隔,出入的道路十分迂回曲折,于是召集全家人商议,说:“我想和你们一起,用尽一切力量去搬掉这险阻,开出一条大路,直通冀州和汉水的南部,你们说行吗?”全家人七嘴八舌的都表示赞同。只有他的妻子提出一个疑问,说:“就凭你这点力气,像魁父这样的小山包,恐怕都搬不掉,又能把太行、王屋这两座大山怎么样呢?再说了,挖出来的那些石头和泥土又往哪里扔呢?”

家人你一言我一嘴地说:“可以把它们扔到渤海的边上,隐土的北面去。”于是,愚公就率领着三个能挑担子的子孙,凿石头、挖土块,再用簸箕和筐子把土石运到渤海边去。他们的邻居是京城人的遗孀,她有一个遗腹子,刚刚长牙,蹦蹦跳跳地也去帮助他们。从寒冬到炎夏,他们只能往返一次。

黄河边上住着的一个老头,人称智叟。他以嘲笑的语气劝阻愚公说:“你简直傻得太没边了!就凭你这把年纪,这点儿力气,要拔掉山上的一棵树都不容易办到,又怎么能搬掉这么多的山石土块呢?”愚公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你太顽固了,简直不明事理,竟然连那寡妇的小孩都不如!我虽然会死去,可是我还有儿子呢!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儿子,儿子又生儿子,儿子又生孙子,这样子子孙孙是不会断绝的呀!而这两座山再也不会增高了,还怕挖不平吗?”智叟听了,无言以对。

山神听到了愚公的这些话,担心他挖山不止,就去禀告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被愚公移山的诚意所感动,就派了夸娥氏的两个儿子背走了那两座大山。从此以后,从冀州和汉水的南面,再也没有大山挡路了。

的确,愚公的精神是十分可嘉的,但是我们如果从经济学角度来分析愚公这个选择的话,这个选择却是绝对不可取的。

美国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卢卡斯有一个理性预期理论,他说,经济活动中,具有理性的各个经济主体都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在经济决策之前,人们总是尽可能地利用目前所有可能利用的信息,对未来做出合乎理性和未来客观事实的估计和预测。这种预测人们称为理性预期,它影响经济活动中所有参与者的行为,并对经济活动产生重大影响。

用卢卡斯的理性预期理论来说,愚公移山就不是一个理性的预期,而是一个非理性预期。是的,在经济决策之前,人们总是尽可能地利用目前所有可能利用的信息,对未来做出合乎理性和未来客观事实的估计和预测。但是,当未来太遥远的时候,当未知因素太多的时候,人们对未来是无法预期的,因为未来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比如说,愚公和现在的儿孙虽然取得了意见的一致,但是他不能保证他孙子的儿子,孙子的儿子的孙子,子子孙孙……都按着他选择的方式生存,也就是说愚公无法保证他选择的这个“政策”的连续性。一旦日后愚公的某一代人放弃了愚公的这个选择,愚公以及愚公的子子孙孙们付出的所有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前期投入的所有成本都将变成沉没成本。

再比如,也许愚公以及愚公的后代经过多年的努力还没有见到什么成效呢,结果这时候诺贝尔发明了TNT炸药,三下五除二两座大山被炸平了……还有,随着时代的变迁,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人们纷纷拥入了城市里,两座大山虽然搬走了,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再比如,在愚公那个年代里,人们还没有注意到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还不存在保护自然生态环境的问题。如果愚公的子孙一直挖到现在还没有把大山移走,那可就惨了,环保局以破坏环境为由,勒令其退山还林,恢复原样,并罚款二十万,你说愚公的子孙冤不冤?他们还要把移走的山移回来!想起未来这些可怕的后果,我们简直为愚公的子孙们不寒而栗。

所以,对这种需要经过非常漫长的年代才能见到经济效果的选择,我们还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再说了,经济学的精髓是选择。面对众多可供选择的方案,人们应该选择投入成本最小而获得收益最大的方案。就拿愚公移山这件事来说吧,面对河曲智叟的诘问,愚公胸有成竹地说:“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这话也不假,可是愚公的祖祖辈辈挖山不止,如此,生活之中只有挖山一事,生活还有什么乐趣,放弃的东西也忒多了吧?成本也忒高了吧?

效率也忒低了吧?愚公之家虽然“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但是要摆脱这种难堪的局面,“移山”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比如,可以选择搬家的方式永远地摆脱太行、王屋二山的阻隔,这是成本最低的选择;比如,还可以选择修路的方式实现出入方便的目的,这也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方案,投入要比移山小得多,而收到的效益并不比移山低。相比之下,愚公选择了一个成本最高、收效最小、效率最低的方案。愚公之愚可想而知。

还有,愚公在移山过程中使用的工作方法也太缺乏技术创新和政策创新,他们选择的办法显得太原始了一点。

好,既然选择了移山,那也可以发明一些先进的工具吧,也不能仅仅依靠“箕畚”吧?至少还可以使用毛驴吧,或者至少可以考虑发明个独轮车什么的吧?另外在政策上也应该制定一套奖勤罚懒的措施吧?否则愚公的后人越来越多,大家在一起吃大锅饭,移山的效率肯定会更低,那得什么年代才能把山移走啊?

当然了,也许并不是愚公不会选择。我们知道,是生产力决定了现实的生产关系,现实的生产关系限制了人们的思想、限制了人们的选择,最后导致了人们选择的非理性。

今天,我们面前的选择越来越多了,而且我们改变选择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改变选择的成本也相对降低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对未来进行预期的工具、方法也更为先进了。

比如,现实生活中跳槽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什么?因为找工作容易了;比如,离婚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什么?

因为单身生活已经不像过去那样艰难了,人们找房子容易了,找新的配偶也容易了,养育未成年子女的能力也提高了,并且人们对离婚现象也越来越宽容了;再比如,跨地域远距离迁徙的家庭、个体也越来越多了,为什么?因为社会财富丰富了,因此按户口人数分配生活必需品的限制取消了,人们对户口的限制也就越来越松了,人们离开户口所在地也能轻松愉快地生活了……所有这些同样是社会生产力进步给我们带来的。人们的思想必然是环境的产物,人们的思想必然要受到环境的制约,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时代,智叟不能,愚公也不能;你不能,我也不能。

今天我们在这里说三道四,如果你生存在那个年代,你也和愚公一样,一样缺乏理性。

后来的人看先前的人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