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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陕北高原的河流

陕北高原由两条水系统领。一是无定河水系,一是洛河水系。两条水系的分水岭是位于定边县与吴旗县交界处的柠条梁。这柠条梁就是陕北说书艺人三弦开篇中那个“柠条梁的家狗大如牛”的柠条梁。独立于两条水系之外的是位于神府地面,从草原与沙漠流来的窟野河、乌兰木伦河。大西北的生态在上个世纪的后半叶,尤其是近十年中,正在遭受毁灭性的破坏。在大西北的几乎所有河流都断流和接近断流的情况下,陕北高原上的河流还没有完全断流,这是值得庆幸的地方。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些河流也都曰渐瘦小,日渐浑浊,仅靠最后的一点水量维系了。不久前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因采风我重回延安。延河较之十年前,又瘦小了许多。只是一股小小的溪水,在宽大、裸露、丑陋的河床中,弯弯曲曲地流着。老乡们说:“延河在十年陕北高原的河流前,还能淹死人哩,现在河水只到脚面上了!”

延河曾有一次大水,那是1977年7月6日。洪水的水位高出延安大桥许多,北关、东关都被水淹了。那时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带领一支民兵小分队,在延河大桥上值勤了半个月。大水是由于连曰大雨,造成延河上游的几千个土坝决口引起的。关于河流的记忆,还有一次。20世纪50年代修延河大桥的时候,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我坐在清凉山万佛洞下面的家门口,听那些石匠一边錾石头,一边唱着凄凉的歌。那些石匠一部分是民工,一部分是莲花寺劳改农场的犯人。那时候的延河才叫河呀,水十分的清,水也大。关于洛河,我也有一些记忆。小的时候,我在洛河岸边也呆过几年。那时洛河两岸的植被还相当好。河水也较现在大得多。记得,我们常到一个叫湫家沟的小沟去打柴。湫家沟有一个小河,河每隔一段有一个蓝汪汪的水湫,湫里鱼很多,能看见鱼在水中游来游去。鳖也很多,中午的时候,鳖排着队,到岸上来晒盖。这条小河现在是完全干涸了。揪家沟成为油田的一个家属区。杜甫先生当年住家的羌村,则在与湫家沟毗邻的另一条沟里。1985年我去宪村参观,当贺玉堂站在光秃秃的山上,唱陕北民歌《赶牲灵》时,我突然记起,这条拐沟我小时候也砍过柴,那时候山上满是林木,树着“少陵旧游”碑刻的那个地方,当年还长着一些柏木,石刻底下是一汪深潭。当然现在,羌村及其左近地面,是什么也没有了,满目黄土而已。在这个早晨,我应邀写下这一点文字,记忆我印象中的陕北河流。末了,我想强调一点的是,河流的干涸和瘦小,最近这十年中最为严重,如果以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陕北地面上的河流像甘肃的定西地区、像宁夏的西海固地区那样的完全干涸,不是不可能的事,甚至,我们这些人在有生之年就能见到。

200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