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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与窃案同步(2)

恰在这时,身后拥挤的人群中又一个浪峰涌过来,亚飞的身子挺了挺竭力站稳,但高举的右手却还是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于是一只茶叶蛋就终于滚落了下来,掉在面前的豆浆锅里,接着又是一只茶叶蛋,落到了豆腐脑的卤汤锅里,又一只,落到了锅巴菜的卤汤锅里。在第一只茶叶蛋落进豆浆锅里时最为壮观,那样一颗无论形状还是重量都如卵石一样的东西一下咚然落进滚开沸腾的豆浆锅里,其景象是可想而知的,霎时间激起了一片灿烂耀眼的白色浪花。浪花们顿时带着滚烫的热气朝四面八方飞溅开来,像一群惊散的玉色蝴蝶跳跃着腾空而起。这时粉衣女人前面的那个黄衣女人已经转过身来,正憋足一口气准备向餐馆的门口游去,却冷不防就被那一片玉色蝴蝶般的豆浆浪花飞溅到她薄如蝉翼的衬衣上。黄衣女人顿时被烫得嗷地一声尖叫,身体也随之剧烈地一抖,一副漂亮的面孔跟着就扭曲成乱七八糟的一团。不亚于一石激起一层浪。由于亚飞的右手始终在做着举火烧天状高高擎过头顶,也就使他的这只手连同手里的烧饼茶叶蛋们都处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同时也处在人们的视野之外。因此这第一只落进豆浆锅里的茶叶蛋对于黄衣女人来说可谓天外来物,她无暇也不可能辨别出这只轰然而至的庞然大物究竟来自何方。黄衣女人凭借女人特有的直觉本能立即断定,是自己身后的那个粉衣女人为了报复做的手脚,立刻就恶狠狠地转过身来。此时后面的粉衣女人自然也没能躲过那一群玉色蝴蝶的袭击,挨烫之后的叫声与前面的黄衣女人此起彼伏。粉衣女人的思维非常简捷,几乎未加任何考虑就理所当然地认定这是刚才与前面黄衣女人对抗事件的延伸。正待要定睛察看时,第二只茶叶蛋跟着就到了。在这只茶叶蛋落进豆腐脑卤汤锅里的同时,前面的黄衣女人也刚好转过身来,二者的动势几乎同步得严丝合缝恰到好处。这就使后面的粉衣女人进一步有了个错误的认定一一同时也恰好印证了她前面的判断一一这第二只茶叶蛋同样是前面的黄衣女人作为报复投掷出来的。

粉衣女人当即英姿飒爽起来,似乎很爽快地响应对方的什么倡议,嘴里很助威地为自己喊出一声跟着就挥起一只手朝前面打过去。与此同时那第三只茶叶蛋就落了下来。这第三一只茶叶蛋落下来的时间分寸简直是绝了,像极了排球比赛中那种叫做“时间差”的战术,它刚刚落下就恰好遇到粉衣女人那只挥动过来忽忽挂风的掌心,于是立刻就像只迷你型排球被一掌打进了锅巴菜的卤汤锅里。卤汤锅里自然不会飞出玉色蝴蝶来。黏稠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沉闷的气泡,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火山中正在沸腾着的喷薄欲出的熔岩。因此这一只茶叶蛋被猛击进去也就成为爆炸性的,两个女人的身上顿时溅满了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岩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比较地严重起来。屋顶上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接二连三掉下茶叶蛋来的。不仅两个女人,就连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一致认定,起先自然是那前面的黄衣女人报复干的,后来也就自然是这后面的粉衣女人还击干的。而事后警方在调查整个事件过程时,几乎将所有的细节都分析推敲过了,却惟独忽略了这三只极具关键意义的茶叶蛋的来历,这不能不令人感到费解。只能有两种解释,一是警方只注意到这三只茶叶蛋在两个女人激战中的武器功能,却就忽略了它们在引发激战意义上的导火索功能。二是警察们已经忘记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的一句很著名的话语一一透过现象看本质。警察们原本就没有想到这件事还会有什么本质,当然也就拿着茶叶蛋这样的表面现象没当一回事。

在整个事件发展到这一步时,只有一个人是纵观全局而且将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了的,这就是那个歪戴帽的小伙子。我们前面说过,这个歪戴帽的小伙子卖烧饼油条茶叶蛋一类的桌子是把在餐馆门边的位置,而他又是站在桌子的后面,这就使他面对拥挤混乱的场面显得超然物外,同时也就拥有了一个能俯瞰餐馆里一切的优越视角。歪戴帽的小伙子当然清楚地知道那三只茶叶蛋来自何处,而且从一开始就断定它们将会引出祸事来。所以从亚飞高高举起它们,转身开始向卖稀食的角落那边泳动时,歪戴帽的小伙子就已经在等着看热闹了。但他还是觉得那只从头颅堆里高高伸出的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它居然能用一只烧饼稳稳地托住四只茶叶蛋,就像是演杂技一样地惊险而又精彩。歪戴帽的小伙子当时甚至还在心头生出些妒意来,就像希望看到舞台上绚演员演砸了一样,他在期待着那几只精彩的茶叶蛋闹出洋相来。然而非常遗憾,这几只茶叶蛋落进稀食锅里以后引发的结果歪戴帽的小伙子却并没能直接看到,因为涌动的人群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一边对他来说就如同是发生在水底的事情。不过仅看到那几只茶叶蛋也就足够了,歪戴帽的小伙子发现它们接二连三地从那只手上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那只烧饼上滚落下去,就知道后面肯定要有好戏看了。果然,他立刻看到了一片耀眼的玉色蝴蝶花间惊散一般的腾空而起,其问还伴随着流行歌曲一样的女人尖叫,接着又是一片岩浆样的东西飞溅起来。在岩浆飞起之前曾有一只女人的手抡到半空一一那显然是一只女人的手,因为它异常白皙精致,而且五个指尖都涂满了银白色的指甲油,腕下还衬着一截粉红色的衣袖,在一片黑色或花白色的头颅之上显得格外醒目。歪戴帽的小伙子看得很清楚,正是这只涂了银白色指甲油的粉袖白手将那第三只茶叶蛋稳准狠地打了下去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扣了下去的,肯定是扣进了卤汤锅里,比郎平还要有力,岩浆随之飞溅起的高度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歪戴帽的小伙子立刻像球迷一样地为这只茶叶蛋欢呼喝彩起来,说背溜儿短平快,二传手也不错,中国女排真要后继有人了。

这第三只茶叶蛋是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被打进卤汤锅的。尽管黄衣女人和粉衣女人同样被溅了浑身满脸都是卤汤,而且两人的身上同样都充满了并且散发出令人胃口大开的诱人香味,但这一只茶叶蛋是被那个粉衣女人奋力打进卤汤锅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以说是个不争的事实。于是两个女人相峙在卤汤锅边有一刻目光碰到了一起。女人的这种以昏光较量很像是两只即将咬斗的蟋蟀,双方目光的相持就如同两对触须试探纠缠成一种引而不发的局面。这样的引而不发通常可能会导致两种结果,一是双方目光的温度不断上升直至火花四射,进而大打出手;二是在相持几秒钟一一当然有时会长一些,比如说十几秒一一后,会有一方以已经得胜的神气轻蔑地或冷冷地一笑,那意思像是在说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瞧你那小样儿倒霉德行,量你也不是对手。黄粉二女人相持的结果原本正在向后者发展,而且粉衣女人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了假想中的获胜之后的得意之色。也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亚飞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亚飞的这个动作很有可能是身后人群拥挤所致,尽管身体倾斜的幅度并不是很大,甚至离他稍远的人如果不注意几乎都看不出来,但通过他那宽阔的胸膛再不动声色地传递到粉衣女人的背上就已经具有了相当的力度,所以粉衣女人还是猝不及防地向前扑了一下。

这一来就使形势急转直下有了突发性的进展。黄衣女人面对突然向自己扑来的粉衣女人立刻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她误以为后者突然这样张牙舞爪是向自己开始了大举进攻。黄衣女人当即做出反应,突然从身体的一侧抽出右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手里的东西朝后面的粉衣女人砸过来。这里须要说明一下的是,黄衣女人刚刚在瘪脸女人那里买的稀食是豆腐脑,因为要带回家去给自己的丈夫一一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吃所以就装在了一只塑料袋里。而此时由于餐馆里拥挤,每个人的两手又都是被卡在身体两侧,上面只露着脑袋拥挤晃动着如同双手和脚下都在踩着水。所以黄衣女人的突然出手就非常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很有些街上打架用板儿砖或菜刀之类下黑手的味道。那只装满滚热豆腐脑的塑料袋已经被热气胀得圆鼓鼓的,如同一只充满了尿液的膀胱,这样被黄衣女人抽手出来抡过头顶再用力地一挥,膀胱状的塑料袋在半空里划了个半径很大的弧线随着油光一闪就砸在后面粉衣女人的头上。这时的情景很像评书演员惯常的那种描述,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喜欢把这个场面形容为砸了个万朵桃花开。恰似有数不清的红白花瓣飞扬而起又纷纷落下,桃花雨中只听哇地一声惨叫,待尘埃落定人们才渐渐看清了那粉衣女人的情景。这一回粉衣女人可是彻底的惨了,她那一头漆黑亮丽而又蓬松无比的乌发原本都可以去做三合一洗发香波广告的,这时却落满了一层红白相间的碎豆腐,佐料齐全的卤汤随着就都充分地渗进发丝,又由于饱和而顺着白皙的耳廓和脖颈流淌下来,那情形看上去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一种叫做“红烧狮子头”的著名菜品。粉衣女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呆住了,两眼在瀑布一样从前额流淌下来的卤汤后面现出一片茫然。她的这个茫然的眼神很具感染力,顿时使当时所有在场的食客都停下手脚和嘣巴,“咱家厨房”里随之也陷入了一阵茫然的沉寂。就这样大约茫然了5秒钟,或许还要短一些,粉衣女人的头发突然就都直竖起来。

严格地说还不仅仅是头发,当时她的身体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似乎突然长出许多无形的毛发来,这些毛发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张力同时向四面八方嚯嚯乍起,那气势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了一只金灿灿怒毛冲天的狮子。随着她的嘴里就发出了一种声音来,那是一种由于受到惊吓屈辱痛苦和愤怒的共同打击而发自内心的听不出种类和性别的嚎叫,简直惊天地泣鬼神。黄衣女人显然被这声音吓住了,同时也因为自己先行得手已经领先一分,心里有了底就不打算再主动进攻,总之她面对粉衣女人的嚎叫只是赤手空拳目不转睛地呆呆望着她。粉衣女人的这声嚎叫像是一个拖腔,一口气拉了很长的时间。这一来就又具有了另外一种效果,如同那些武打影视片中侠客们在出手之前为自己壮胆助威时的那种呀呀地吼叫,使人预感到接下来肯定是一个惊天动地所向披靡的举动。果然是好生了得。粉衣女人嚎叫后的这个举动被古人称之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同样也把自己的右手从身体的一侧抽将出来,同样也是那么有力地一挥,然后就同样也把手里的东西朝黄衣女人奋力砸过去。不过在这过程她给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由于她刚刚买的不是豆腐脑而是锅巴菜一一自然也准备拎回家去,给自己还睡在被窝里的男人吃一一所以拎在手里的塑料袋就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了一一一只里面装的锅巴,另一只里装的是卤汤,因此她朝那黄衣女人抡着砸过去的也就应该是两只塑料袋了。

这一来景象就更加蔚为壮观,装锅巴的塑料袋从一起手就开了口子,随之无数的锅巴顿时沿着弧线轨迹被抛撒到了半空,在人们的头顶上形成了一道散发着谷香的彩虹,而那另一只胀鼓鼓状如膀胱一一道理同前一一的卤汤塑料袋则被抡得流星锤一般直奔了黄衣女人砸去。由于过分的愤怒与激动,粉衣女人的这只塑料袋稍稍偏离了目标,当然在着落时黄衣女人也本能地把头朝旁边躲闪了一下,所以这只鼓胀得气势汹汹的塑料袋就轰然落到黄衣女人那修长光滑的脖颈上。锅巴菜的卤汤当然远不及豆腐脑的效果,仅就内容而言它少了豆腐,而且色彩单调也更为黏稠,即使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在场也不会再用“万朵桃花开”形容了。那只卤汤塑料袋落到黄衣女人肩颈相交还稍稍靠前一点的位置,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锁骨附近。塑料袋顿时发出沉闷的一响然后就爆裂开了一一它在这里仅仅是爆裂,还远没有达到人家黄衣女人刚才那只塑料袋的爆炸程度一一滚烫的卤汤也就一滴都没有浪费,全部沿着黄衣女人的领口热气腾腾地流淌奔泻进去。黄衣女人的痛苦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就如同有无数只蝎子顺领子爬了进去,想甩甩不掉衣服又不能当众脱下来,立刻被烫得像条出水的泥鳅浑身扭动着乱跳乱蹦起来。粉衣女人显然还不满足于这样的战果,或者说还嫌不解恨,又晃着一只红烧狮子头一样满是红白豆腐的脑袋扑过来。就此两个女人彻底厮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