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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与窃案同步(3)

餐馆里的食客顿时都兴奋起来。要知道观看两个年轻女人厮打对于男人来说是件很刺激的事,不仅能获得一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快感,一种满足感,而且在战斗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还说不定能看到一分意外的惊喜。于是在这个早晨,那些正在“咱家厨房”里为早餐拼搏的男人们就不约而同地都将拥挤的主题转移过来,立刻以难以想象的齐心协力迅速为两个女人拉开了场子,同时也自觉地维持起良好的秩序来。但这场子显然不够理想,或者说还不够大。黄粉二女人像两只美丽的蟋蟀把头顶在一起,忽而向东,忽而向西,人们便也随之不停地变换着场子的形状,左躲右闪着以保持她们能有足够的搏斗空间。严格地说,此时场中的两个女人还算不上是在厮打。所谓厮打,是指双方在相互揪扯的同时还要伴以击打对方的身体或头部。她们不是,她们只是同时用各自的双手死死撕扯住对方不放,于是也就成为了一种以较量胯下气力为主要手段的顶头比赛。具体地说是女人在街头打架那种惯常的伎俩: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十根手指紧紧缠绕住对方的头发,然后使出进食和排泄的气力拼命朝自己一方拉扯。这样做是出于两个目的,一来向对方施加心理和精神上的威慑,令对方疼痛进而产生肉体上的痛苦。二来也是为稳定重心,保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而二者综合起来产生的结果就成为双方对顶的角力表演,似乎只有将对方顶得节节败退才是为胜利。黄衣女人的头发质量显然不是很好,大概是由于摄人营养失衡的缘故,很干很脆而且物理强度也明显不够,粉衣女人在揪扯时就经常失手,冷不防将原本扯得很牢的头发一把扯断下来,使身体突然失去重心而趔趄一下。于是粉衣女人就不得不赶紧再重新抓住一把以使自己站稳脚跟。如此反复几次粉衣女人的两只手上就缠满了黄衣女人的断发,如同长满了一层干黄枯硬的茸毛。粉衣女人在与对手相互揪扯时嘴里一直还在恶狠狠地说着什么,显然不是好话,但由于是低着头声音不太大而且周围环境也嘈杂人们才没有听清,不过从她的神态还是能大致猜测出来,说的肯定是一种极其阴损恶毒的语言。

后来黄衣女人还嘴人们就都听明白了,进而又由黄衣女人还嘴的内容逆向推导出粉衣女人刚才所说的内容。黄衣女人在还嘴时同样也是恶狠狠的,她说她的对手你才下岗了呢,你这倒霉的德行样儿才像下岗的呢。黄衣女人用来还嘴的这两句话如果认真分析起来都不太合乎文法,只是两截半句话,而且是后半截,但是人们很容易就能填补出那两截前半句话的空白来。粉衣女人的两截前半句话无非是:一、下岗了有火儿上别处撒去。或者活该下岗,饿死你。或者更恶毒;二、一看你这倒霉的德行样儿就像下岗的。或者看你这倒霉的德行样儿,下岗不下你下谁。或者更难听;应该是两截半句这样的话,从逻辑关系上看如果把黄衣女人的话接过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然而就是两句这样的话,听起来也已经非常扎耳朵了,应该算是够歹毒的了。用那个站在大锅后面卖豆腐脑锅巴菜的瘪脸女人的话说,够他妈捅人肺管子的了!瘪脸女人气得脸色煞白地说,如果不是把谁孩子扔到河里了,是不该有骂出这种话这么大仇的。瘪脸女人说着就拿起那只用来盛豆腐脑的马勺,从大锅的后面伸出来朝粉衣女人这里比量了比量,那神态很像是要从水里捞什么东西。尺寸刚好够得着,长短正合适,瘪脸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捞什么东西,而是从大锅里舀了一勺豆腐脑的卤汤不慌不忙地浇到那粉衣女人的头上,嘴里说着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下岗怎么了,你也尝尝咱下岗职工的厨艺吧,自强不息从头越,二次就业新学的。瘪脸女人的这个举动其实并不显得有多过分。她这一勺卤汤浇到粉衣女人那满是花红豆腐的头上,恰好像在为一只巨大的丸子浇汁儿勾芡,随之人们就闻到一股愈浓愈香的卤汤味。瘪脸女人这样浇过第一只之后并没有打算收手的意思,接着又从锅巴菜的卤汤锅里舀了一勺来浇第二只。

但由于黄衣女人的头上事先还没被浇过东西,所以这一勺卤汤刚落到那一蓬干燥枯黄的头发上立刻就渗进去不见了,跟着就又从黄衣女人的两颊耳后以及前额等处的头发里如滚滚泥石流般的流淌出来。两个女人的头上被这样各浇了一勺卤汤,顿时都被烫得歌唱一样地哇哇大叫起来,看上去很像在表演一种双人歌舞。周围的人们都随着哄笑起来,是那种幸灾乐祸而且非常解恨的哄笑。歪戴帽的小伙子朝这边扔过一只茶叶蛋,说下岗职工不气馁,如今咱又是工薪族了,请你个茶叶蛋吃还是请得起的。他把第一个请字说得很重,而且停顿了一下,然后茶叶蛋就脱手出来,所以后面的话实际是在那只茶叶蛋飞行的过程当中说出来的。然后随着话音那只茶叶蛋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黄衣女人撅起的臀部上。这就有些下流了,角落里立刻有人义正词严地喊,说不要这样,朝她文明的地方扔,咱们下岗职工向来是最讲精神文明的。公允地说,黄衣女人这样遭到公众的非议是受了粉衣女人的株连。因为她那两截惹起众怒的半句话只是后半句,而且是将粉衣女人的两截前半句话反其道而用之扔还给她的,换句话说这两句话的原始本意并不是源自于她。但这时由于她们揪扯在一起已经成为一个矛盾的整体,也就无法再分彼此了。在这当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声音。这声音在事后的警方调查过程中一度引起了警察们的注意。当时这声音说,两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这样不顾脸面地当众揪扯厮打,实在太不雅观了,还有没有一点精神文明可讲?咱们这可是国际大都市,如果让外国人看了去影响多不好啊。这声音来自人群中的一个老者,是位白发苍苍,一手拄着枣木拐杖的老者。这位老者穿着一件白丝绸衬衣,下面是米色西裤,浑身上下熨烫得一丝不苟。他痛心地看着牢牢揪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度曾试图上前将她们分开。但这两个女人的身上和手上已经满是了豆腐和卤汤,而且淋淋漓漓着还在不停地朝下流淌,如同是刚从那口大锅里一起跳出来的,老者围着她两人转了几圈感到很为难,实在无从下手,最后叹口气也就只得做罢了。

于是又转脸向围观在四周的人们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两个女人打成了这样你们竟然都无动于衷,谁就不能为她们劝一劝吗。周围的人们都眼神古怪地朝这老者看了看。但只是这么看了一下就又都把脸转过去了。这一边黄粉二女人正打得如火如茶,欣赏两个女人厮打毕竟比看这位老者有趣多了。歪戴帽的小伙子扯起嗓子朝这边嚷起来。他的位置原本在餐馆里称得上是焦点之一,是食客们从事早餐活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然而由于黄粉二女人的厮打改变了食客们来这餐馆的主题,同时也就不知不觉地改变了餐馆中的焦点位置,所以歪戴帽的小伙子自然也就被甩到了围观人群的身后受到了冷落。这时他已经高高地站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正摇晃着伸直的脖颈焦急地朝这边张望,一眼看过去很像是一只正在原地摇摆的企鹅。歪戴帽的小伙子说嗨嗨嗨,别这么自私行不行,光顾着自己看太不讲社会公德了,也顾及一下后面的观众啊。他的这番批评性的话语在当时还是起到了一定的警世作用,现场秩序顿时有了明显的改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甚至还主动过来拍拍那老者的肩膀,示意他让一让,比划着提醒说后面的观众看不见了。老者很生气地将两肩一抖甩开那个中年男子的手,然后将手里的枣木拐杖垂直地向上抬了抬。他原想把自己的枣木拐杖用力朝地上墩一墩的,以此来发泄心中悲愤绝望的情绪。这位老者觉得这些人们的情趣之低俗品位之低下简直达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这与一个国际大都市合格市民应有的公德观念和道德意识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是在新世纪伊始,看来要想在这个世纪里把这座城市真建成国际大都市也是了无指望了。

老者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悲愤绝望至极的。但是他的枣木拐杖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可以用来发泄的地方,地上到处是兴奋拥挤的脚,他即便再悲愤再绝望也总不能把拐杖朝这些脚上墩,老者明白那样会改变了事情的性质,说不定还会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于是这位老者将自己的枣木手杖改为用来号召和唤醒民众的工具而朝上举了举,奋力而富有感召地说我们大家想想办法,共同来把她们拉开吧。然后又朝左右看看像在朝一个具体的人又像是朝所有的人问,这里哪有公用电话,赶快给派出所打电话把民警叫来吧,对了,打110也行。老者这后来的建议明显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兴趣。无论是派出所还是ll0,平时在人们的心目当中无疑都是很具刺激性而且颇为陌生的字眼,至少对良善之辈应该是这样的。如果真能开来那么一两辆呜哇怪叫还眨着红眼睛的警车,自然也是件非常刺激的事,至少又能将眼前的场面推向一个新的高潮。所以当即得到人们的响应。有人说这餐馆的旁边就有公用电话。也有人说街对面有个电话亭只可惜是IC的,眼前没处买Ic卡去。还有人说用餐馆的电话,餐馆里肯定有电话。于是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混乱的共识,向餐馆方面借电话一用。老者一下兴奋起来,皱褶不是很多的脸上随之也泛出一片红晕,马上就转过身来准备去找餐馆里的人交涉。也就在他转过身来的一瞬,老者突然团起脸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接着就慢慢矮下身去。

亚飞连忙将跟前的老者扶住,嚷着说救护车救护车,先打电话叫救护车吧,可能大爷的心脏病犯了。老者连连摆手似乎想说什么,但由于极端的痛苦却不能流畅地表达出来。事后在警方调查时,老者才终于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就在老者转身准备去找电话的时候,他的脚突然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具体说是脚趾的部位,从大脚趾数起前三个,而且比踩还要重,应该说是蹁,因为这只不知从哪里伸过来并且不知主人是谁的脚在踩住他这三个脚趾之后还用力地捻了捻。所以当时老者疼得已经只剩了嘶嘶地吸冷气而全无再去打电话叫警察的心思了。警察对这个细节非常重视,但要想从当时在场的几十乃至上百人中排查寻找到这只脚的主人无疑也像是在大海中捞一根针。当时老者非常想向亚飞和那些热心人解释,他并不是犯了心脏病而且他也根本就从没有得过什么心脏病,他不过是被人暗中踩了一下脚,就是真去医院也应该去骨科医院而不是去什么胸科医院。但由于疼痛他实在是说不出话来,所以眼睁睁就看着自己被亚飞们当街拦了一辆桑塔那2000型轿车塞进去,然后风驰电掣般拉到这座城市最大的胸科医院去了。当然,至于到了医院又被紧急推进抢救室之后的情况,以及面对医生的询问老者和那个桑塔那司机都面面相觑,说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更说不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以致把如临大敌的医生们也都气得相互看着直翻白眼,那就不是警察们所关心的事了。

当亚飞们将那位老者从餐馆里抬出去又塞进桑塔那轿车时。粉衣女人和黄衣女人的厮打并没有因此终止,相反她们因为没有人再围观干扰,而更加打得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所以当时那位被人们簇拥着抬出去的老者也就很容易使人产生另一种错觉,似乎他是在这场战斗中率先负伤或。者牺牲的老战士。瘪脸女人后来浇的这两勺卤汤如同两支兴奋剂,立刻将黄粉二女人刺激得越发斗志昂扬起来。黄衣女人的体力显然不及粉衣女人,这一点从二者的年龄就很容易能看出来。黄衣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应属那种已经有了孩子或丁克一族的资深少妇,无论从神态还是体态上看都已经明显带出了由琐碎的家庭生活和频繁的性生活造成的疲惫烙印。相比芝下粉衣女人就酷多了。粉衣女人不过二十多岁,当属崭新的青春少妇,浑身上下还充满着激情与旺盛的创造力。这种激情与创造力具体体现到与黄衣女人的厮打上,就表现为雄厚而且坚实持久的战斗力了。此时黄衣女人虽还做着困兽犹斗状,却已经在节节败退,像只行将斗败的蟋蟀只有招架之功了。粉衣女人却是越战越勇,而且勇猛无比,浑身上下都放射出青春的光茫。从粉衣女人的服饰判断很有可能是新婚不久,甚至还没有出蜜月,因此她无论多么的骁勇善战,也恰恰就在这一点上渐渐暴露出自己的薄弱环节来。从厮打一开始,粉衣女人就很注意自己身体的裸露部分,即使激战到白热化的程度也总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向下拽一拽自己纵起来的绣花上衣。黄衣女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立刻调整战术放弃了向对手头发方面的进攻,而改向她那件苏绣衬衣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