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杏芬卧室内日
胡杏芬的卧室简洁明亮,几页文稿整齐地摆在桌上。
胡杏芬穿着睡衣倚在单人床上,她一边痴情地望着窗外那无限的生机,一边轻声哼唱《嘉陵江上》:“那一天敌人打到了我的村庄,我便失去了我田舍、家人和牛羊……”
有顷,周恩来、邓颖超随声附和地唱着:“如今我徘徊在嘉陵江上,我仿佛闻到故土的芳香……”他们唱着歌悄悄地走进卧室。
胡杏芬惊喜地叫着:“周公!大姐!”匆忙溜下床来。
邓颖超急忙走过去,双手扶住胡杏芬。
胡杏芬因过分激动,大声咳嗽起来,她随手从口袋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堵住自己的嘴。
胡杏芬终于止住了咳嗽。
邓颖超冷不防地夺过这方洁白的手帕。特写:
殷红的鲜血渗透在洁白的手帕上。
胡杏芬抢过这方手帕,有些慌乱地说:“没关系,我咯血好长时间了。”
周恩来一面扶着胡杏芬一面关切地说:“小猫,听话,躺在床上安静休息。”
胡杏芬:“不!让我坐着和你们说话吧。”
周恩来近似命令地:“一定要躺下说话。”
胡杏芬顺从地倚在了床上,她抓住周恩来那弯曲的右手,小声问道:“还能直过来吗?”
周恩来微微地摇了摇头。
胡杏芬含着滚动欲出的泪水:“当时一定很疼吧?”
周恩来乐观地:“没关系,我这不又来看你了吗?”
邓颖超:“他呀,一边接受大夫的医疗,一边还练习用左手写文章。”
胡杏芬感动地:“那周公就是当代的关云长了!”
邓颖超:“为什么?”
胡杏芬:“当年,关云长一边请华佗刮骨疗毒,一边和人下棋。而周公您呢……”
周恩来笑着说:“我呀,还没有小猫坚强。”
胡杏芬怆然地摇了摇头:“您在让我高兴。”
周恩来:“不去说这些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前提是不准哭,好吗?”
胡杏芬想了想,惨然一笑:“说吧,我活到今天,不可能再有让我伤心落泪的事了。”
邓颖超:“小猫,有的。”
胡杏芬:“有,我也不会再哭。”
周恩来:“我在延安搞清了你男友的身份,他是我们的人,是受党委派去的,死得很壮烈。”
胡杏芬猝然怔住了,两眼禁不住地淌下了两行泪水。
邓颖超:“小猫,你不是答应不哭的吗?”
胡杏芬:“可我……”她竟然哽咽了。
周恩来:“不要哭,听我继续说。”
胡杏芬:“嗯!”
周恩来:“如果你和他的亲属有联系,请代表我转告他们:他是为中国解放牺牲的,是烈士。”
胡杏芬:“我……就怕活不到那一天了。”
邓颖超:“小猫,不要这样悲观,你一定能!”
周恩来:“你知道吗?小超她一边咯血一边走完了长征。”
胡杏芬:“真的?”
邓颖超:“真的!连协和医院的大夫都惊诧地问我:是用什么药治好这么严重的肺病的?”
胡杏芬:“是啊,能告诉我吗?”
邓颖超:“能!简单地说,是苦难的祖国这副良药治好的。”
周恩来:“她在长征路上经常对我说:我不能这样离去,我还要为苦难的祖国继续奋斗。就这样,她走完了长征,肺病也慢慢地治好了。”
胡杏芬:“我懂了!”
周恩来冲着门口说道:“小鹏,进来吧!”
童小鹏拿着两个小布袋走进,交到周恩来的手中。
周恩来从一个袋中拿出一把红枣:“小猫,这是延安产的红枣,很有营养价值。”
胡杏芬伸手拿过一颗红枣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好甜啊!”
周恩来又从另一个布袋掏出一把金黄的小米:“小猫,这是陕北出产的小米,很有营养。”
邓颖超:“你每天坚持用延安的红枣和陕北的小米煮粥喝,对你的身体会有好处的。”
胡杏芬:“谢谢!谢谢……”
周恩来:“不要谢!吃完了,我再派人给你送来。”
邓颖超:“你和罗莹、张文他们还有来往吗?”
胡杏芬:“有!”
周恩来:“他们的生活还好吗?”
胡杏芬:“很不好!听他们说,大作家胡风先生因为没饭吃,孩子的脸都被耗子咬破了。”
周恩来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小鹏!从我的薪水中拿出一部分给胡风先生送去。”
童小鹏:“是!”
周恩来:“罗莹和张文结婚了吗?”
胡杏芬:“没有!不过嘛,他们二人商量定了,等你回到山城以后再结婚。”
周恩来:“为什么?”
胡杏芬:“他们说,由你主婚,然后再请你把他们二人送往打鬼子的前线。”
周恩来:“可以!”
蒋介石的官邸内夜
蒋介石坐在沙发上审看一份《新华日报》。
何应钦拿着一份《新华日报》走进:“委座!您看了八路军总部对外宣布的一条消息了吗?”
蒋介石抖了抖手中的《新华日报》:“我正在看!”接着他又念道:“八路军正规部队已由抗战初期的四万多人发展到近五十万人。解放区战场抗击日军四十万人,占抗击整个侵华日军的百分之五十八,并抗击了全部伪军。”
何应钦疑虑地:“委座,有多大真实呢?就说宣布的数字是准确的吧,他们又为什么一反常态做这样一件事呢?”
蒋介石:“你的意见呢?”
何应钦:“我估计参加七中全会的人中,有人向他们透露了我们复案的内容,他们为了抵制大幅度减裁八路军、新四军的复案,先用这些数字封住我们即将下达的命令。”
蒋介石:“有道理!”
何应钦取出一纸电文,“这是顾祝同于九日发来的密电,报告第三战区拟定的《对于新四军防止活动及剿办办法》。”
蒋介石:“你念念其中的要点吧!”
何应钦:“一、秘密处置;二、实行连坐法;三、武力消灭;四、向民众宣传共军之罪恶。”
蒋介石:“很好!电告顾祝同:按其要点实施具体作战方案,一俟我批准之后,待命付诸军事行动。”
戴笠手持电文走进:“报告校长!我情报机构破译了日本大本营陆军部制定的《在世界形势发展下的处理时局纲要》。”
蒋介石:“念!”
戴笠:“其方针为:力求迅速解决中国事变,并应特别改善国内外的形势,继续寻求良机,努力解决南方问题。”
蒋介石:“继续念!”
戴笠:“关于处理中国事变,特别应杜绝第三国的援蒋活动,迫使重庆政府迅速地屈服。”
蒋介石冷漠地一笑:“做梦!”
戴笠:“在外交上,加强与德、意的团结,谋求迅速调整对苏外交,对香港要结合滇缅公路的彻底封锁做文章……关于对南方行使武力问题,目前应尽力将目标限于英国。”
蒋介石:“好!只要日本攻打英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何应钦:“是的!同时,这又等于日本授给了我们进剿新四军的最好时机。”
蒋介石:“何总长,不要急,这个瓜还没有熟呢!”
曾家岩内日
周恩来:“我们在了解了有关的情况后,可否得出这样的结论:蒋介石高喊抗战,主要是做给国人看的;蒋介石与日本秘密会谈,是有意做给外国人——尤其是美国人看的;蒋介石与苏联修好,主要是为了抗衡日本;蒋介石密谋反共,主要是为了消灭他多年的所谓心头之患。”
袁国平:“我赞成!诚如蒋某人所部署的那样,新四军则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因此,新四军当务之急,就是要做好反击敌人突然袭击的准备。”
叶剑英:“我个人认为:新四军——尤其是主要领导必须提高警惕,遵照中央的部署迅速北移,与华中连成一片。”
周恩来:“唯有如此,新四军才能迅速发展,如遇有不测事件,也能化险为夷。”
童小鹏走进:“周副主席!大作曲家贺绿汀先生带着罗莹和张文到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帮着裁决。”
周恩来:“告诉小超同志,让她先帮着我接待好客人,尤其是不要怠慢大作曲家贺绿汀同志。等会议结束之后,我和**同志一道去见他们。”
曾家岩会客室内日
贺绿汀有情绪地:“邓大姐,我的看法很简单:张文和罗莹结婚我同意,就是不同意罗莹跟着张文一块上前线。”
周恩来边说边走进:“这是为什么呢?”
贺绿汀和张文、罗莹站起,有些愕然地看着走进会客室的**。
周恩来指着**:“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北伐名将、新四军军长**同志。”
贺绿汀和张文、罗莹下意识地行军礼致敬:“叶军长!”
**急忙还礼。
周恩来指着贺绿汀:“**同志,他就是创作《游击队之歌》的大作曲家贺绿汀同志。”
**用力握住贺绿汀的手热情地说:“贺绿汀同志,我代表新四军全体指战员——还有你认识的大作曲家任光同志欢迎你带着他们来新四军工作。”
贺绿汀:“真抱歉!不仅我现在去不了新四军,”他指着罗莹,“就是她想跟着即将成为先生的张文去新四军,我和我们的陶行知校长都反对。”
**一怔:“这是为什么呢?”
贺绿汀有情绪地:“让张文和罗莹他们自己说吧!”
张文:“周副主席有言在先,回到山城之后,先为我和罗莹主婚,然后就把我们送往抗日前线。”
罗莹:“可是,陶行知校长与贺绿汀先生坚决反对。理由嘛,说是育才学校的孩子们,离不开我这个音乐老师。”
贺绿汀:“对!你们是知道的,我有肺病,不能坚持长时间教学,可育才学校的孩子中间,的确有不少有音乐才分的。你罗莹上了前线,谁来教这些孩子的音乐呢?所以陶行知校长让我来求周公,把罗莹留在育才学校。”
罗莹:“那我不就等于和张文没有结婚嘛!”
贺绿汀怒火猝发:“话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我离开夫人去太行山,来重庆,就等于我们没结婚吗?”
**:“贺先生说得对!我为什么离开妻子儿女来新四军?是为了抗战嘛。如果你们到了新四军,我这个军长也不可能把你们分在一起过夫妻生活,那又怎么办呢?”
张文和罗莹沉默不语。
周恩来:“叶军长说出了一个大道理,我们的一切是为了抗战,而不能让抗战服从个人。再说,去新四军是为了抗战,留在育才教孩子们音乐,也是为了抗战嘛!”
邓颖超:“等抗战胜利了,你们再团聚嘛!”
罗莹:“万一张文他……”
张文生气地:“我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是值得的!”他突然严肃地说,“罗莹,你要是怕我死在战场上,那就等抗战胜利之后再结婚。万一我……”
罗莹:“不!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文:“你同意留在育才学校教音乐了?”
罗莹很不情愿地:“嗯……”
周恩来:“那你们在什么地方举行婚礼呢?”
贺绿汀:“陶行知校长说,希望在北碚的育才学校举行婚礼,然后全校的师生再欢送张文老师出征上前线。”
周恩来:“你们二人的意见呢?”
“在育才学校。”
周恩来:“那我和你们的小超大姐就参加不了你们的婚礼了!不过,我们可以为你去新四军送行。”
北碚育才学校大教室内日
一位年轻的女教员坐在讲堂旁边的钢琴前面,有些兴奋地演奏《结婚进行曲》。镜头缓缓摇出:
正面黑板上用五彩粉笔画了一幅中国地形图。
育才学校的师生站在两边的课桌前,翘首望着教室门口。
陶行知挽着罗莹,贺绿汀挽着张文,踩着《结婚进行曲》的节奏走进教室,沿着课桌中间的通道向讲台走去。
全校参加婚礼的师生情不自禁地热烈鼓掌。
接着,伴娘小君以及小鸣有些不自然地走进教室。
陶行知挽着罗莹,贺绿汀挽着张文站在讲台上。
贺绿汀伸出双手,大声说:“停止奏乐!”
钢琴演奏的《结婚进行曲》戛然而止。
全校师生的掌声也随之停止,大家把目光全都投向无比幸福的张文和罗莹的身上。
贺绿汀:“育才学校的老师们!同学们!今天,我们不仅是为张文老师和罗莹老师举行婚礼,而且还是在欢送我们的美术老师张文老师上前线,打鬼子!”
恰在这时,教室外传来防空警报的响声。
参加婚礼的师生立时变得有些混乱。
陶行知生气地大喊一声:“请安静!”
参加婚礼的师生停止私语,教室中安静极了。
陶行知:“我们的学校为什么叫育才学校?今天,是为了培育抗战救国的人才;明天,是为了培育报效国家的人才。你们不会忘了吧?”
“没有忘!”
陶行知:“很好!”他含着悲愤的泪水动情地说:“老师们,同学们,你们要永远地记住:我们的张文老师和罗莹老师的婚礼是在日本飞机轰炸中举行的!因此,我提议取消原定的一切婚礼程序好不好?”
“好!”
陶行知指着画在黑板上的那幅五颜六色的中国地形图,动情地说:“这幅中国地形图是张文老师昨天夜里画的,说是送给全校师生的临别赠礼。下边,我们就请新郎官给大家讲一讲这幅临别赠礼好不好?”
“好!”
贺绿汀:“新郎官,请!”
张文拿起教鞭指着黑板上的中国地形图,沉痛地:“老师们!同学们!原来我们祖国的形状像是一片桑叶,而现在呢,她却变成了一只大公鸡。日本的形状的确像是一只蚕,他不仅不怕中国这只大公鸡,而且还在进一步蚕食我们的国家。”
参加婚礼的师生悲愤地点着头。
张文指着东北黑色地形图,“关外,被日本蚕食掉了,成立了汉奸政府,伪满洲国,所以我是用黑颜色画的。”他指着用灰色画的华北、华东大片土地,“这里为什么是灰色呢?因为汪精卫这些汉奸正在把这片国土变为黑色!”他指着灰、白、红相间的华中、华南、西南大片国土,大声问道,“你们明白我为什么用这些颜色来画吗?”
“明白!”
张文:“我们如何才能把敌人涂在祖国母亲身上的污点抹去呢?唯有最忠诚的儿子献出热血,才能还原祖国母亲的本色!你们同意吗?”
“同意!”
张文悲怆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结婚之后,立即杀上前线,愿为祖国母亲献上我的一腔热血!”
参加婚礼的师生用力鼓掌。特写:
一组悲愤的师生两眼含着滚动欲出的泪水;
新娘罗莹淌下了两行泪水。
这时,远处传来敌机轰炸的响声。
陶行知和贺绿汀交换了个眼色,大声说:“老师们!同学们!为庆祝张文老师和罗莹老师结婚的演出,现在开始!”
育才学校不大的校园外日
钢琴奏起童声合唱的前奏。
远处传来隆隆的轰炸声以及隐约可见的浓烟和烈火。
有顷,小君、小鸣、小牛等十几个学生唱着童谣《大轰炸》舞进场地。
让你龟儿子炸!
让你龟儿子炸!
老子们有很好的防空洞,
不怕!
让你龟儿子炸!
让你龟儿子炸!
老子们总要大反攻,
怕啥!
在孩子们的歌舞表演中摇出:
参加婚礼的师生高兴地看着,小声地议论着;
陶行知、贺绿汀一面观看学生们的歌舞表演,一面还要不时地眺望远方敌机的轰炸;
新郎张文怆然沉思,他的心似乎已经飞向远方;
新娘罗莹看着张文的表情,禁不住地淌着泪水……
学生们的歌舞表演结束了,转身拿起预先准备好的一束束野山花,争先恐后地献给新郎张文和新娘罗莹。
围观的师生自发地鼓掌。
张文、罗莹捧着这一束束鲜花激动极了。
陶行知:“老师们!同学们!下边,请大作曲家贺绿汀先生用歌声结束这不平常的婚礼。欢迎!”
参加婚礼的师生热烈鼓掌。
贺绿汀微微地向师生们点头致意,十分动情地说:“老师们!同学们!我不知为什么,在参加这场轰炸中的婚礼的时候,我竟然想起了太行山打鬼子的军民,我也想起了写出《黄河大合唱》的作曲家冼星海。方才,当同学们表演《大轰炸》的歌舞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冼星海创作的一代名曲《在太行山上》……”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参加婚礼的师生似被感染了,有的还饱含着热泪。
陶行知大声说:“我提议:请贺绿汀先生指挥大家高唱《在太行山上》好不好?”
“好!”
贺绿汀伸出右手轻轻地擦了擦泪水,随即又用右手冲着钢琴伴奏用力一点。
钢琴奏出《在太行山上》的空旷而又辽远的前奏。
接着,贺绿汀伸出双手向师生们一挥。
全体师生放声唱出了《在太行山上》:
红日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
千山万壑,铜墙铁壁,
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气焰千万丈。
听吧!
母亲叫儿打东洋,
妻子送郎上战场……
随着《在太行山上》歌声推进,叠化出一组画面:
太行山上苍翠的林海,缭绕的云雾,浮动于大山之中;
八路军哨兵独立山冈,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吹起了军号,回荡在千山万壑之中。
临时洞房内夜
《在太行山上》的歌声渐弱、渐远,但乐魂绕梁,依然在洞房中回荡。
张文挽着罗莹走进简朴的洞房,他们望着桌上那对亮着银光、淌着烛泪的红蜡烛,还有贴在墙上的那个用红纸剪成的双喜字,情不由己地拥抱了,且越抱越紧,似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