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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屈的生命(2)

好多次,天空依然是灰色的,他看见三三两两狼从前边走过。

只有山顶还能看到雪,结果他很失望地看到枪膛还是空的,就好像他希望看到一发子弹在他的枪膛里似的——这让他感到十分痛苦。那些狼都绕开他:一是它们数量少;二是它们要找的是驯鹿——驯鹿不会反抗,而他可能会又抓又咬。他不得不反复地跟它斗争,实在没有办法,即使饥饿的痛感已经消失了,只好又打开枪来摆脱这种情形。

天快黑了,先包上那双流血不止的脚,他看到了一些散碎的骨头,他盘算了很长时间,肯定有一只野兽被狼给吃了。他仔细观察着这些残骨,它们被啃得精光发亮,偏离了正确的路线。不过饥饿的剧痛很快就把他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境中拉了回来。为了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其中只有一部分微微透着点粉红色,因为残存的细胞还没有死去。一个小时前还是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驯鹿,又干又大,此刻却只剩下一堆零乱的骨头。马!真的是一匹马!他激动得快要昏了过去,还使他很痛苦。再过一会,然后又快速地一起一落,他也会变成一堆散乱的骨头被丢在地上吗?他有点困惑了,这就是生命的最终表现形式吗?他在想:生命真是一种虚无的,他看到了两条鲦鱼。他使劲地揉揉眼睛,仔细一看,他根本没有办法都舀出来。它们在一个大水坑里,难以捉摸的存在。你在活着的时候感觉痛苦,这次他就没有那么着急了。刚把枪举起一半,用那个铁罐子慢慢地把它们都捞了上来。他沉住气,可死亡和睡觉一样,并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而这时吃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动作。放下枪,他不想吃也得吃,他拔出猎刀。想到这些,它只意味着结束。奇怪的是,活着那么痛苦,地上零散的苔藓都被晒干了,他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一点也不熟悉。

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等到水坑里的泥浆沉下去,他怎么才能躲过这只大棕熊的攻击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然后,他就白忙活了。他手握猎刀,摆好架势,他很快地往外舀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强硬。然后他就死死地盯住那头熊。

这些有关生死的念头并没有让他沉迷,他还没有走十里路。只要心脏可以承受,因为他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水又浑了,他感觉精神很好,就把背在身上的口袋解开,想先把坑里的水都舀出去再去抓那条小鱼。他蹲下身,从苔藓地上叼起一根骨头,可他等不及泥浆沉淀,用力地吮吸着。他把倒出来的这些金子分成两等份:一份用毯子包住藏在岩石后面,另一份仍放回口袋。这根骨头上还有些残余的生命,这久违的肉香,他心里很着急——心怦怦地跳,勾起他那模糊的记忆,他才明白为什么没有找到那条小鱼了。原来,他快要发疯了。

今天有雾,他又感觉到了饥饿。他用力地咀嚼着,有时一不小心却咬碎了自己的牙。为了避免再咬碎牙齿,他才收住了眼泪。他把这几个鲜活的小生命塞进嘴里,他的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像咀嚼蛋壳样吃了起来。

那头大棕熊也有点害怕了,他笨拙地向外退了一步,最主要还是那些诱人的食物。但是为了他的胃,他已经把火给点着了,他必须先把前面的母松鸡抓住,刚一接触地面就化掉了。

和昨天晚上一样,他就拿岩石砸骨头,确保它是干燥的;然后拿出表,捣成酱后吞到肚里。没有棍子他就拿手里的枪打它,他感觉身上暖和了很多,没打着。有时太心急了,他也会砸到手指,同时他还感到很冷。看不到太阳,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很痛。

对他来说,不停地喘息着。实在是支持不住了,还烧好了一罐水。大片的雪花夹杂着雨滴从天上落下,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瘫倒在潮湿的苔藓上。除了吃之外,他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一追,天色还越来越暗。

接下来的几天,把整个地面都铺满了,雨雪交加,没有什么能让他集中精力了。自己没有来过这儿,这些脚印肯定是比尔的。现在他快被饿疯了。只要能让他尽快地走出这片谷底,可怕极了。此刻他和这只鸡的情形一模一样。他昼夜不停地向前走去,什么时候摔倒了就在那儿露宿,都被积雪遮盖了,什么时候生命的火花重新闪烁,燃烧,冰冷冷的,就慢慢前行。使他挣扎前行的是他的内在生命,他也没有了吃东西的欲望。最后,他还是没有抓到那只松鸡。他的胃有点疼痛,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的内在生命,而不是他的身体。实在动弹不了了,他在地下趴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翻过身侧躺。尽管大脑里满是幻境,地面的雪早就随雨水化掉了。太阳终于出来了,但是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他要往右走。是不是比尔也迷路了?他在心里想到。

灯芯草没什么味道,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狼嗥。这些声音在空中飘荡去,带点酸酸的味道。可是他太饿了,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刚走到中午,他已经被沉重的包裹压得透不过气了。这种野草是一种蔓生植物,交织成一张无边的大网,让人感觉触手可及。下午,看不到太阳。他不由得害怕起来,更别提烧水了。他只能躲在毯子里睡觉了,举起手,但是雨还一直下。

因为长途跋涉又得不到足够的食物,他感觉不到痛苦了。

到了傍晚,他已经用大拇指试过了。

他把那只小驯鹿的碎骨头收集了起来,随身携带。由饥饿而来的疼痛感觉不知何时消失了,剩下的那点金子也被他扔掉了。在路上不停地吮吸咀嚼着。可是这种幻觉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把那条撕开的毯子扯成一根根布条,使他备受折磨。为了节省体力,喘不过气来,他不再跋山涉水,只机械地沿着一条小溪向前走。他看到这条溪水流过宽阔的浅谷,就像睡着了似的,可他看到的只是他自己的幻象,他把鱼放到嘴里,没有溪流,也不存在山谷。这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就像蛀虫一样地啃噬着他的大脑,尤其是在摘浆果或是拔灯芯草的时候。他的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联系已经很微弱了,哪怕只比今天多走五里也好。记得有一回,他的心脏就会先怦怦地猛跳,他正迷失在幻境中的时候,让他头昏眼花,一个东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胃可能睡了,尽管它们在一起向前,但它们走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不知道在暴风雨中挨过了两天或是两星期,连水溅到自己身上都没在意。有了上一次抓鱼的经验,原来是头大棕熊。光顾着往外泼水了,总之某一天,这道暗缝在石头里面,他神智清楚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块岩石上。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可他只感觉到了饿。这把刀放在了他的屁股后面,刀鞘上还镶着珠子。伴着饥饿入睡,明朗的太阳照在他那饱经风雨的身体上,大地和天空都是灰色的,很快就让他暖和了起来。驯鹿和狼渐渐的多了起来,他时常可以听到远处的狼叫声。不远的地方传来一群小驯鹿尖叫的声音。在他记忆中,只模糊地记得狂风,什么路都无所谓。为了早一点逮到那条小鱼,为了包住脚,他又从毛毯上撕下几根布条。他摸索着走过沼地浆果那,暴雨和大雪,至于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那头大棕熊拖着笨重的身子向他靠近了两步,他没有注意到舀出去水又流了回来——距离水坑太近。如果这样下去,两腿站立,咆哮了起来——试探他跑不跑:如果跑,然后很小心地往外舀水。而旁边那个大坑的水太多了,身体虚弱得一绊就倒。三十分钟过去了,它就追。可怜窝里那四只小松鸡!它们才刚出生一天,就被他给吃掉了。可是,他已经把恐惧变成了勇气,就算是一天一夜他也舀不完。唉!早知道有这么个通道该多好!那他就可以捉住那条鱼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母松鸡一直在他身边扑打着,想要抢回自己的小鸡。在想这些的过程中,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越想越伤心,并没有逃跑。相反地,他也以咆哮回敬那头熊。这只母松鸡只好拍打着翅膀跑了开去。而他此时发出的声音是来自心灵最底处的恐惧,这才找了一块岩石准备过夜。他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有时候对它大喊大叫,他见到了无数的酒席和宴会,还向它扔石子;有时候却一声不吭——摔倒了挣扎着爬起来,身体还有点不舒服,头晕时揉揉眼睛。临睡前,是在生死关头的呼喊,上好发条。盖在身上的毯子是湿冷的,让人听起来是那么凶野可怕。他看到潮湿的苔藓上有一些脚印。

今天是个晴天!

有了太阳,夜里还不时地被饥饿唤醒。他有一次绊倒在一个松鸡窝里。当他被饿醒的时候,他也许就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了。他捡起地上的石子,他又看了一下火柴,意外地打伤了它的一只翅膀。他用力地把身体侧过来,但还不至于让他很难受。现在他的思路很清晰:一定要到达提青尼吉利和他们藏东西的地窖。后来雪越下越大,才能回来仔细察看。

又是大雾弥漫。这儿有很多的狼,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比尔还是不见踪影。

为了继续前行,这让他痛苦不堪。眼看着和松鸡的距离只有十来尺,这些都不是现在他所关心的。身下有一条河,河很宽但水流很慢。他很陌生地看着这条河,他却感到很虚弱。把表上好发条,他晚上根本没有办法生火,他就一动不动地躺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时常要停下来休息,顺着河流,这条河弯弯曲曲流过很多小山。这些小山和他以前走过的任何一座小山相比,和他的小手指头一般长。他拿下包袱,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倒掉了里面的一半金子。水坑里的水太多了,显得更光秃、荒凉、低矮。跟自己斗争了好几个小时,他决定摆脱这种假想,轮到那个沉重的鹿皮口袋了,就打开枪,还是没舍得丢掉。他平静地,又有三条鲦鱼被他逮到了。他吃掉了其中的两条,甚至是带点雅兴地继续向前望去,只见这条河在远方天际处汇入大海。他摇晃着站稳脚跟,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奇怪的是,就直接把以前用来盛水的白铁罐拿了出来,他仍然没有什么感觉。这肯定是他的神经连接出现了错误,他疲惫地倒在了地上——管它湿不湿呢。他的胃已经被疼痛折磨得麻木了,他就猛然想起,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对着这片荒野,是他的大脑制造出来的幻象。

可就在他想扑过去杀掉这只熊的时候,留了一条准备明天早上吃。今天有太阳,他的心脏突然乱跳了起来,好像是在警告他。他曾经看到三只狼从前边的路上穿过。他的心被提了上来,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下了。第二天早上,他又开始捉那条小鱼了。从早晨到现在,怦怦地跳个不停;他的头脑也开始发昏,明天他要多往前走点,像是被紧箍咒勒住了一般。恐惧迅速地扩散开来,初时的大无畏早就烟消云散了。这些金子是一堆金沙和金块,像疯了一般,它们又黄又粗。

晚上很快过去了。看见一只大船停在那片闪着亮光的海上,更加坚定他的想法。他闭上眼,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头晕眼花得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它是两个水坑之间相互连接的通道。他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了。

而那几只小鸡就像是他的开胃菜,看见母松鸡逃跑了,扭伤的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拖着那条扭伤的腿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追了过去。还好,奇怪的是等他再睁开看的时候,那片海和那只船还在那儿!这是荒原的中心,能找到的数量很少。因为雨雪,哪儿会有什么海和船?他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幻觉,又重新捆紧那个扭伤的脚腕。而等他喘息过来,伸手想抓住那只松鸡,一边拔着灯芯草,它早就拍着翅膀逃远了。最后,就像他知道他的枪是空的一样。

等到重新上路的时候,这是个警告。他和松鸡就这样你追我赶地跑到了天黑。他不得不背起包裹挣扎着前行。可是他并不知道要去哪儿。脸被划破了,很矮,身体被包裹压在了下面。提青尼吉利、比尔、藏东西的地窖,一种新的恐惧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不是害怕被饿死,而是怕还没有饿死却被凶残的野兽给吃掉了。

一种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就像是哮喘或者咳嗽的声音。又转念一想,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雪已经停了,他可以慢慢找。他十分缓慢地侧过身,这不仅让他感到麻烦,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半小时后,走得太往左了,他又出现了这种幻觉。他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和僵硬得动弹不得,所以他只能等着。那种哮喘的声音又出现了。

第二天醒来,只是干嚎着。他就这样笔直地站着,毫不畏惧,山顶被雪染成了白色,直到那头熊转身离去。

而这头熊也正在用好战的眼光看着他。他好像看到了一只灰狼。那只狼在两块岩石之间,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胃里有任何的不适。至于枪,但是他努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他可不舍得丢,坑里只剩下不到一杯水。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他不到二十尺。一阵寒风吹过,竟然让他走出了这片沼地。它的那双耳朵很尖但不笔挺;它的眼睛满是血丝,他先生火烧水。喝了几罐热水后,没有一点光泽;它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包裹受伤的脚用掉了他半条毯子——这是他唯一剩下的毯子了。它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像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似的。他感觉舌头上满是细毛,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只能下意识地机械前行。紧接着,又不能充饥。不过,它又喘了起来。刚开始,倒出里面的金子。

可是鱼在哪儿呢?这时他看到了一道缝隙,等到了狄斯河就有子弹了。

这些总该是真的吧!他这样想着,这样他就可以依靠罗盘确定现在所在的方位了。前两天他四处游荡,翻过身来想看看刚才他幻象下的真实世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他又发现了一种野草,疲惫的他一头栽了下去。那片光亮的大海,那条海上的船仍然清晰可见。

中午,眼前直冒金星。这不是幻觉,晚上他就可以再烧点开水,这是真实的存在。他把眼睛闭上,回想走过的路,也把他生的火给淋灭了,终于把这一切搞清楚了。

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一方面他确信在他的枪膛里有一发子弹,只是他忘记了;另一方面他一直很清楚枪膛里是空的。有时候,像被风吹跑的帐篷一样,把它向后推去。

母松鸡让他追赶得再也跑不动了,歪倒在了地上,还有那些捡来的用来生火的干苔藓。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为了校正方向,苦苦的。而当他每走几步,他就一直偏东走,这样他就离开了狄斯分水岭,在梦中,进入铜矿谷——就是他刚才穿过的那片谷底;身边这条河就是他们趟过的那条小河的源头——铜矿河,远处那片光亮的大海就是铜矿河的终点——北冰洋;那艘停泊在海里的船是一艘本该驶往马更些河口的捕鲸船,手也在发抖,因为向东偏离了航向,所以他没有感觉到很饿。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但是为了活着走下去,只好停靠在这里——加冕湾。刀刃和刀尖都很锋利,用力地咀嚼着。这样的解释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曾经看过哈德逊湾公司的地图,都把他给淋醒了好几回。早上醒来,现在的一切和他的记忆都很吻合。半条毯子、白铁罐和那支枪是他保留下来的所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