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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辅政手笔

第4章第3节 辅政手笔

霍光辅佐汉宣帝六年,加上跟昭帝的十三年,近二十年的帝师生涯,他尽心尽力,大部分时间里国家处在安定兴盛的状态。武帝的穷兵黩武使得汉朝国力空虚,文景之治和武帝前期积累下来的财富有减无增,民众在贫困线上挣扎,武帝身后留下的其实是一个庞大却不厚实的壳子。继续走他的老路线只会透支民生,更会彻底地把国家拉入死胡同。霍光上台后的诸多措施都遵守一条:与民休息,长期的连贯性政策像一味温和的中药,缓缓调理着大汉亏虚的身体。二十年的时间逐渐成就了文景之治后的又一个兴盛局面,史称“昭宣中兴”。

盐铁会议

昭帝即位初期,官场上从武帝后期刮起来的官吏“行奸卖平”之风十分盛行,出现了“农民重苦,女红再税”,“豪吏富商积货储物以待其急,轻贾奸吏收贱以取贵”的局面,大部分人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摆脱不了贫困线,连中小地主也不例外。问题的根源出在武帝时期沿用的经济政策上。班固对当时的情况是这样评价的:“武帝之末,海内虚耗,户口减半,霍光知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至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愎文、景之业焉。”由此也可证明罢废盐铁官营的必要。

盐铁官营、酒榷、均输等经济政策是汉武帝制定的路线,在当时反击匈奴、财政空虚的情况下有它的必然。这些政策的实行,使政府广开财源,增加了赋税的收入,为长期的征战提供富足的物质支持,对前方将士是一个利好消息。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一经济政策的实施没有太多的异议。但毕竟是特殊时期的产物,脚大了就要换鞋。官营盐铁、酒榷、均输等政策的实行,逐步使大把大把的票子落入大官僚、大地主和大商人的口袋,中小地主有苦难言,相应的滋生了社会问题。因此,霍光就围绕是否改变盐铁官营、酒榷、均输等经济政策,与桑弘羊等人干上了。

昭帝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闰十二月,霍光派遣当时的廷尉王平等五人到郡国考察民生,了解民间疾苦,做冤难和失业者的访谈工作,为召开盐铁会议掌握第一手资料,储备舆论,同时还不忘为国家举荐人才。应该说,霍光为这个会议的召开进行了长时间的策划。

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二月,霍光将郡国所举的贤良、文学等人接入京城,由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主持,正式召开盐铁会议。霍光虽然没有亲临会场,参与辩论,作为幕后操作者,他调整盐铁官营、酒榷、均输等经济政策的决心已定。

与会人士的舌战涉及各个方面,包括对待匈奴、国内的治理等重大问题,是否罢废盐铁官营、均输等政策是各方关注的焦点,自然也是辩论得最多的地方。这个时候其实是对武帝时期政治、经济的总评价,也是昭帝实施新政策前的一次再思考。改革的前夜总是充满了荆棘,对改革者来说需要经得住短暂的阵痛。贤良、文学与桑弘羊的直接交锋呈现了改革和反改革的力量对比。前者疾呼改变政策;而御史大夫桑弘羊站在大地主、大商人的立场上,认为这一政策给汉朝带来了强盛,死死地当反对改革的护卫者。

会议对汉武帝以来的盐铁专卖政策做了盖棺论定,其实通过这个机会,霍光给各级干部吹风:改革是不可避免的。由于社会矛盾之大,议题的讨论涉及远远超过了经济本身,而是就社会存在的问题广泛地交换了意见。这个会议是霍光辅政后的一次大型国家议政会议,时间长达半年之久。会议的成果,最后由桓宽以会议纪要的问答形式,整理成《盐铁论》六十卷,这部丰富的会议纪要,至今仍是研究西汉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的重要文献。最终的结果,盐铁官营、均输等政策于当年七月宣告走进历史,汉朝的经济重新踏上了正轨。

称职的团体

霍光秉持汉朝政权前后达20年,他忠于汉室,老成持重,又果敢善断,知人善任,实为具有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他击败上官桀等人发动的政变,废刘贺,立汉宣帝,使汉室转危为安,其政治胆略令人钦佩。他改变武帝末年急征暴敛、赋税无度的政策,不断调整内部关系,与民休息,使汉代的经济出现了又一个发展时期,可以看出他以国家为重、以民生为重的治国理念。当然,不能否认,这些成就的取得,都与汉武帝所创立的业绩分不开,如果没有汉武帝时期奠定的基础,霍光在政治经济上都很难成功。但尽管如此,也不能否认他的才略和努力。更重要的一点,霍光的忠诚难能可贵的。他位高权重,皇帝尚小,换作有野心的人,岂能耐得住帝位的诱惑?说他称职,是因为他忠诚和出色的工作。

霍光注意自身的政治修养,注意以儒学经术约束自己。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一定规矩,都要合于礼法。这些从他废除刘贺的奏章中也可以看出。他在奏章中列举的刘贺的劣迹,多数属于不遵礼法、不守古训的事情。他重视贤良、文学的作用,从思想意识上来说,也是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

他的选人和为人,给他周围的政治团体注入了克己奉公、为人民服务的执政思想。他辅政之初,大臣议事的殿中曾发生怪异现象,众大臣都很惊疑,他为了防止意外变故,把掌管皇帝印玺的郎官召来,要郎官交出印玺,避免有人盗用它变乱朝政。但是这位执掌印玺的郎官却不愿把印玺交给他。当霍光想要夺取印玺时,这位郎官顿时愤怒,按着剑柄说:“我的头可得,印玺不能交出去!”这样忠于职守,舍生忘死的人,正是国家所需要的人才,霍光很快给他增加了俸禄。他在平定上官桀等人政变后所用的丞相田千秋、太仆杜延年、右将军张安世等人,都是昭、宣之际颇有治略的人才,正是由于能够知人善任,团结了一大批政治素养较高的人物,才使他的各项措施得以顺利推行。

但同历史上任何有作为的政治家一样,霍光没有跳出时代的圈子,摆脱不了光宗耀祖思想的束缚,也摆脱不了身为将相,子弟封侯的腐朽传统。他在位时,他的宗族、子弟都已是高官显贵,霍氏势力盘根错节,深深扎根朝廷,枝繁叶茂,“党亲连体”,而他们多是为非作歹之人,为霍氏家族留下了祸根。

诟病与功勋

汉宣帝和霍光,给我们留下了两个著名成语——“励精图治”和“芒刺在背”。 班固在《汉书?魏相传》中写道:“宣帝始亲万机,励精为治。”在霍光辅助下,“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国家局势稳定,君臣二人配合良好。

霍光虽对汉室忠心耿耿,但难免落入专权的老路子,在相继处死了桑弘羊等托孤大臣之后,他独握大权,皇帝的废立他都可以决定,霍氏人马遍布朝廷上下,以至于皇帝和他在一起时非常怕他,有如“芒刺在背”。又因为对霍家子孙的劣迹有所耳闻,宣帝在龙椅上坐得很有压力。

当年他娶了小吏的女儿许平君为妻,尽管来自民间,但她是不折不扣的皇后。宣帝即位后,大臣们却建议立霍光的小女霍成君为皇后。宣帝很不高兴,便下诏寻找微贱时遗失的一柄宝剑以传达自己的想法。大臣们懂得皇上的心意,便奏请宣帝立许平君为皇后。霍光之妻霍显一直想让她的女儿成为皇后,便买通御医,在宣帝即位第三年毒死了有孕在身的许皇后。这是后来引发灭族事件的原因之一。

权臣和君主最忌讳的事情是权臣的力量过大,大到随时可以呼风唤雨的程度最让君主害怕。即使没有僭主之心,任何一个君主还是把他当成最大的威胁。霍光的亲属布满朝廷,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禁军的将领,霍光子霍禹,中郎将;兄孙霍云,中郎将;霍云弟霍山,奉车都尉,领胡、越兵;女婿邓广汉,长乐宫卫尉;女婿任胜,羽林监;女婿赵平,骑都尉将屯兵。连皇帝身边都有人,女婿范明友就任未央宫卫尉。皇帝其实就生活在霍光一家人的保护之下,霍光自然是他们的最高精神领袖,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一件危险的事。

其他远房亲属往往有侍中、给事中或者散骑的加官,自由出入宫禁,连霍光的女儿和夫人,也都在长信宫护人名籍上挂了名,像买了皇宫的通行证,什么时候想逛皇宫都没问题,有时候甚至半夜开宫门出入。汉代制度很重禁省,在禁省中和皇帝说的话如果外泄,都是要治罪的,大则处死。而霍家在禁省中来去自如,皇宫都成他们家的后花园了。以至于不能不相信霍显毒死许皇后的成功率这么大。所以当霍氏谋反事泄时,金安上首先通知皇宫诸门,不准让霍家人进来,单单因为这点,就被宣帝认为立了大功,加封为列侯。

后来任宣对霍禹回忆当年的光辉岁月时说:“大将军时何可复行!持国权柄,杀生在手中。廷尉李种、王平、左冯翊贾胜胡及车丞相女婿少府徐仁皆坐逆将军意下狱死。史乐成小家子得幸将军,至九卿封侯。百官以下但事冯子都、王子方等,视丞相亡如也……”

这里说的冯子都、王子方是霍光的家奴,丞相家奴七品官,就是在霍光死后霍家的奴才一点也不收敛。有次他们和御史大夫魏相家的奴才闹了矛盾,径直跑到魏相的御史大夫府去大吵大闹。御史大夫是仅次于丞相的官员,霍家奴才尚且不把他放在眼里,可见有多嚣张。但大家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最后是御史出面磕头他们才肯罢手。

妻子、儿子、亲戚、家奴,宣帝一点点盘算着霍氏官场脉络,内家政不修,骄傲奢侈,外根节众多,渐成体系,想到这里,他不免后怕。

公元前68年,霍光去世,宣帝曾亲自前往吊唁。大臣魏相通过许皇后的父亲上了秘密奏章,指陈霍氏一门的骄奢放纵。霍光去世后,这种情况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密谋发动政变,宣帝再也忍耐不住了,最终在公元前65年操刀收拾了霍家。霍云、霍山自杀,霍禹被捕,腰斩于市,显及霍氏女眷兄弟皆弃市,霍后成君,废处昭台宫,霍氏亲族连坐诛杀者数十家,惨遭灭族大祸。过了十多年,汉宣帝才算给霍光做了轻度平反,只恢复了他的“职务”和姓氏,而没有恢复他的名誉。

至此,自霍去病到霍光的霍氏辉煌陨落在茫茫时空。权臣在历史上很少有人能逃得过君主之间微妙的潜规则,往往生前荣耀非凡,死后家族惨淡,霍光没有例外。且把霍光当成众多死后遭到君主“无情”处置者的一员,在这个意义上,他再普通不过。抛开对他的诟病,从辅政上审视霍光的一生,他无可厚非。从武帝交给他辅政的任务开始,到立刘询为帝,他做得厚道,外胜匈奴,内修朝政,没有辜负武帝的期望。他实实在在替百姓办好事、实事。比起同样肩负重任的上官桀、桑弘羊,他旗帜坚定、忠诚如一。

我们不妨把他看做是武帝留在世间的一只妙手,承载武帝和人民的希望,又能反过头来明辨曾经的不足,继而重新拿捏帝国跳动的脉搏。近二十年的帝师岁月是霍光谨慎侍从武帝的政治升华,他尽到了责任,为汉室的安定和中兴建立了功勋。霍光死后,宣帝与皇太后亲自为临霍光奔丧,丧局之盛大,葬礼之隆重,有汉以来诸功臣无与伦比。安葬后,宣帝先后两次下诏,称赞霍光“功如萧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