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归是个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丢了一半的家财却未为儿子讨的一个儿媳妇,这姑娘他史家要不得。
他并非赌徒,输了只想再来再翻本,真正的生意人,都是见好就收,见恶亦收的人。
黄如金,可不像从前,那姑娘如今比从前更烫手了。这躺浑水,他发誓他史家绝不再趟。
阿萨里不在,也就没什么人情可欠的。
史万达在月下摸了摸胡须,忽而听到身后一阵轻咳声,他连忙转头,堆上笑脸道,“心莲,你怎么出来了?”
王氏白了他一眼,“我看见有人在对月惆怅,当是哪个骚人,原来是你这个死胖子。”
史万达摸着王氏白净的手嘿嘿的笑,“夫人,不要将我说的那么猥琐嘛”
王氏挑眉看着史万达不停吃豆腐的手,无语撇嘴。
“想什么呢?”
史万达搂住了王氏的肩,王氏依偎在他怀里问。
“想我们两个有多么不容易。”
“死鬼!”
王氏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史万达疼得龇牙,回头来还是笑嘻嘻摸她的手。
“你看看我们,从前经历那么多磨难,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所以我觉得,老天还是有个度的,不过现在,你再看看睿儿和霜儿,我简直觉得老天就是没完没了了!”
不管经历过什么,只要最后在一起,就终究是幸福的。
令人叹息的只是那些犹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却不觉未来何去何从的人。
路总要两个人一起扶持才会好走,就算走得远,走得艰难,也始终是两个人,期间如何误会,如何离散,最终还是会回归的不是么?
可惜了他的一双儿女,居然都是单恋!
“老天已经很照顾我们史家了,怎么还会事事圆满呢?”王氏也轻轻叹了口气,将身子往史万达怀里又缩了缩,“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就不用太过操心啦。”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王婆婆准备了一桌子的早点,她似乎也听闻黄如金与林愈和好如初的消息了,望着他俩的目光真是又满意又甜蜜,吓了黄如金一跳。
大清早的,就害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严重怀疑王婆婆听到了她和林愈某个极为不靠谱的传闻版本。
两人吃完了早点便一同出门,林愈去上朝,黄如金则是径直往明德殿去。
太子不在,黄如金跟李靖安打了个招呼便往七皇子殿那边去了,李靖安并未说什么。毕竟太子本人虽不满意她总往秦彦飞那边跑,但他也没直言说不许,李靖安不好拦,只得任由她去。
这样算起来,她就已是隔天没见到秦彦飞了。
在七皇子的宫殿外头通报了之后,不出多时,小麦子便匆匆来接人。
秦彦飞还在习字,黄如金得等一会儿,老师们一时半会不会放人。她便坐在他殿中湖心的小亭子里小憩。
许久之后,秦彦飞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见到她,脸上都跟开了花儿似的,远远朝她笑,“你总算过来啦!”
黄如金看他跑得急,不免伸手拍了拍他,“先坐。”
他一边喘一边笑,也不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她,眼底都是亮晶晶的。
待他缓过神来后,两人便就坐在亭子里扯些有的没的,黄如金说起这两天去广安园听过几场戏,还有祁玉关又闹了什么笑话,说到趣处,她自己哈哈大笑,秦彦飞也是微微露一个笑脸,但并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黄如金忽而觉察,就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
秦彦飞现在每天的行程都排得跟苍蝇似的,密密麻麻全挤在一块儿,上午要学这个,下午又要学那个,根本抽不出什么时间来。
黄如金也是没事才过来这边一趟,虽说现在太子没说什么,但日后若是跑得太勤,就算太子不明示,她恐怕很快会被东宫的门人们用口水淹死。
黄如金想了想,问,“你不习武吗?”
德禄帝虽然不尚武,不要求皇子们练习武艺,但身为皇族,基本的骑射礼仪这种东西应该还是要时常学习练习的。这也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黄如金只是忧心,皇帝根本就不会让她做秦彦飞的教练。
她跟秦彦飞说了说情况,毕竟这才是两人相互往来最好的办法,既不用多花时间,又堵住了悠悠之口。
秦彦飞这边的人都是皇帝的人,除了偶尔有些老臣和黄如金有交情,大多数的人还是都和她划清了界限,何况……她现在并不是从前黄如金的身份,也不好用什么人脉来谋这个职位。
负责秦彦飞马术和箭术的是北衙的一名副官,在禁军中卫李仲手下办事。李仲为人的忠心程度基本是属于黄泰山这个级别的,不过他为人却比黄泰山要老奸巨猾地多,黄如金是不指望能绕过他来接近秦彦飞了。
除非秦彦飞自己想办法。
“还是要练习骑射的。”秦彦飞顿了顿,忽而问,“黄如金,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黄如金正滔滔不绝和他分析兼职做他武术教练的事,秦彦飞忽而来了这样一句,她一时愣住。
他发现了?
秦彦飞看着她,道,“你为什么突然间和我这样亲密?”
黄如金从前并不喜欢小孩子,以前在京都短短数月,虽然和秦彦飞熟识,但也未曾到非要日日相见,形影不离的地步。
如果说是见到他现在的可怜样子因此爱惜他,这实在是屁话,他所认识的黄如金,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
“从前我不知道三哥为什么讨厌我,现在我明白了,因此我不再去粘着他。如今你在明德殿做事,是三哥的人,你忽而这样接近我,是为了你自己,还是给他办事?”
秦彦飞也并不傻。
“如果你是想要为三哥办事的话,也未免太对不起我了。”
秦彦飞默默转过头去,幽幽道,“我知道我现在势单力薄,斗不过三哥,但父皇毕竟是站在我这边的。你从前和三哥相识,也和我相识,如今你站在他那边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但你也不必帮着他来害我。”
那样,实在是有点过分。
虽然知道她就算这样做也没错,但他朝黄如金望去,眼底不觉漫上一股委屈,就是觉得她这样做,真是过分。
“我不是给太子办事的。”黄如金叹了口气,“我是给我自己办事的。”
“你有什么事要办?”
秦彦飞忽而凑近,趴到了她眼前。
两人凑得很近,鼻子几乎都要相抵,虽然知道秦彦飞只是个小孩子,但眼下一个二十,一个十四,年龄已经有点尴尬,容不得她再肆意了,黄如金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现在不能告诉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气!”
秦彦飞撇撇嘴,却忽而又戏谑地盯向黄如金有点发红的脸,挑眉道,“你……是见本殿如今生得愈发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想染指本殿,所以才故意过来的吧?”
黄如金只是有点愧疚而已。被他这样一说,真是囧得无以复加。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道,“是呀是呀,谁不知道你七皇子生得倾国倾城,香艳如玉,但凡是个女的见着就要为你神魂颠倒,但凡是个男的,见着你也要为你改变性向,我区区一个小侍卫,怎么能幸免呢?”
黄如金微微朝他一拜,道,“小官实在是仰慕殿下风姿已久,这才恨不得日夜与殿下相伴,聊解相思之苦。”
她本是戏言,然秦彦飞终究是小孩子,脸皮薄,黄如金还没说上两句,秦彦飞整张脸边几乎已涨成一个番茄,黄如金笑眯眯看着他,他顿时怒喝,一扇子朝她敲来,“该死的奴才,竟敢戏弄本殿!”
那是一柄用来装B的泥金扇,黄如金头往旁边一偏,躲过了他这一敲,秦彦飞气得偏过头去,不再理她。
还是小孩子比较可爱,黄如金心里暗暗感慨。
“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会帮我的吧?”
从黄如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发红的耳根,大约是余怒未消,看上去柔软干净,让人很有摸一摸的冲动。
秦彦飞有点诧异,“你会出什么事?”
“我从前……”
黄如金忽而打住了,秦彦飞虽然知道她就是黄如金,但并不知道明德门事故的真相,他大约以为,真相就是讣告上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为乱党所杀,然后侥幸活过来了吧。
住在宫里的人,倘若没有一点爪牙,很容易就被人蒙骗过去了。
黄如金微微一笑,“就是设想一下,假如有一天我出事了,只有你能救我,你会不会救?”
“废话。”秦彦飞白了她一眼,又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本殿还没厌倦你这个奴才,自然是要救的。”
黄如金满意地笑了,他脸上又红了一大片。
她看着好笑,在他热乎乎的脸上摸了一把,秦彦飞立刻伸手拍掉了她,恼怒地转过头来道,“喂,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你是个大人。”
她笑嘻嘻将手收回,并未将他的申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