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娘子人家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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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黄如金被吓了一跳,那老头从外面撩起帘子朝里望,嘿嘿直笑,“哎呀,闺女还不好意思了!”

林愈也干脆不再掩饰,起身拉着她出去。

水面上大风顿时迎面吹来。

两人向船夫讨了酒和香,就在船板上搭成了一个简易的香台。老头大喊,“一拜天地!”

两人面朝船行的方向,齐齐下跪,对着天地行了一拜。

“二拜高堂!”

船上没有高堂,林愈转身朝船夫道,“您既为我夫妻二人主婚,那您就是高堂了,请受我夫妻一拜。”

老头哈哈直笑,“好好好!”

两人拜过之后,船夫又大喊,“夫妻对拜!”

黄如金慌忙朝林愈弯腰一拜,谁知拜得太快,一下子撞到了他的下巴,船夫乐了,又打趣道,“闺女别急呀!”

三拜完毕,两人正式结为夫妇。

黄如金站在船板上,忽而满腹感慨。她转头朝林愈一看,他的表情依旧还是十分平淡,只有微微滚动的眼眸之中,依稀可以看出一丝情绪波动。

黄如金抓住了他的手,看见他脖子里还挂着一根细绳,应该是那块凤玉。

凰玉已经不在了。她抓着他的手,手指胡乱摩挲。

林愈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抬眉一笑,伸手握住了那块玉,将玉从怀里掏了出来。

他手掌张开,一块圆形的玉摊在手心里,那是一整块圆形的青玉,两片合在一起,两只凤凰颈项相交,缠绕在一起。

“你又打了一对?”

黄如金顿时满眼欣喜。

林愈伸手将玉环拆开,又从自己的红绳上分下一股,替黄如金带到了脖子上。

“不许再弄丢了。”

她宝贝地拍了拍胸口,“嗯!”

船夫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发出嘿嘿的笑声,突然又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老头拿着船上的一根扫帚,用力在两人脚后打,一边打,一边大叫,“进洞房!进洞房!”

两人连忙跳进船舱里去,黄如金满面通红。船舱里光线稍显黯淡,两人都颇为狼狈,在慌忙抬头间,头又撞到了一起,黄如金摸着头叫了一声,林愈伸手捂着头,也在看她,两人相视,忽而齐齐一笑。

劈海破涛刀静静躺在船舱里,发出轻微的震鸣。

载着那对俊俏男女的船只早已远去,官兵离开后,码头立刻恢复了正常。船工们将堆积在码头的货物运上船,码头的小买卖生意人也立即开始拉开嗓子吆喝,人群陆陆续续朝各自的客船涌去,一个穿酱红色比甲罩衫的中年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片刻之后,他转身离开了码头,钻入了一辆棕灰色的马车里。

马车一路行驶,平稳驶入了太和街,停在了聚宝楼门下。

六面塔楼里依旧人声鼎沸,朱红色的栏杆和带白绸拉门使这座充满铜臭味的地方看上去雅致异常,屋檐角落都挂着小铜铃,微风一吹,叮叮作响。

楼里的小厮很快出来牵马,那中年人径直进去,走了两步,楼上便迎下了一个白面少须的儒人,楼里偶尔也有刚刚进去的客人,不由得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自猜测那酱红色衣服人的来历,竟能让聚宝楼的管事丁穆阎先生亲自下楼迎接。

丁穆阎冲那酱色衣衫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身子稍稍前倾,看得出来,对方身份非凡。丁穆阎带着来人上楼,两人渐渐隐入楼角,四周环境也安静起来,丁穆阎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买回来没?”

那酱色衣衫的人一边走一边将头上的帽子给摘了下来,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随即垂落,他伸手撕下了上唇上的小撇八字胡,抓住了耳朵边沿的一点皮肤,用力一扯,那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一张脸便顿时活生生被他撕了下来,从里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庞。

其实李书墨手里没带东西,结果肯定就是没买回来了。

丁穆阎没去,也不清楚劈海破涛刀拍卖会的具体情况。

两人一边走,丁穆阎一边伸手接着李书墨从头上扯下来的东西。他将那酱红色的罩衫脱了,停在了三楼里,丁穆阎连忙上前去给他开门。

房间里的各色纱幔都已被人撩起来了,规规矩矩都用金钩挂在两旁,李书墨上前坐到了塌上,旁边的小桌上照样摆着翠玉套件,他点燃了一根金烟杆,也不说话,轻轻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一团模糊的烟雾。

虽然聚宝楼日进斗金,并不缺钱,李书墨也的确没有醉生梦死,执迷不悟,但他越是这样同往日一般,好好打理楼事务,脸上却始终不露笑容,反倒越叫丁穆阎心里放心不下。

“少爷,您多注意着身子。”

丁穆阎轻声道。

李书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其实……这刀根本就买不回来的,您也知道,这拍卖会背后的正主儿是吏部的祁大人,他一手操控着,咱们占不了便宜……”

丁穆阎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李书墨的脸色,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慢慢道,“我知道。”

“我就是想过去看看,看她会不会来。”

丁穆阎一时沉默,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接话。

“她果然是来了。”

并且在码头上哭哭啼啼,最后和林愈结成了一段美满姻缘,顺利得到了一群陌生人的祝福,当然,这里头不包括他。说他小气也好,这种事,他终究无法坦然。

她这一生流过多少眼泪呢?不过现在她却开始为别人流泪了。

虽然这会儿再提这件事有点不恰当,但老夫人已经过来催过好几回了,等会忙起来,又再没有这样空闲的时刻。丁穆阎权衡了一下,还是朝李书墨小声劝慰道,“老夫人上午又来过了,说您在淮阴的那个叔伯表妹川儿来京都了,叫您有时间回去看看,也同川儿小姐叙叙旧。”

老皇帝一死,李家彻底没落,秦彦之为李敬加封了一个威敬公的称号之后就一脚把他给踹了,李敬如今闲赋在家。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昌明皇帝极其厌恶这个开国老臣,所谓人走茶凉,李敬如今也就徒剩一个空架子,每日在家只能练字浇花,听着舒服,但与李敬这样喜好权利,一度只手遮天的人来说,真比死了还难受。

去年,秦晓羽从北边送来了休书,书中罗列了李书墨的诸多罪状,休去他驸马之位,李家至此,终于和朝廷撇清了关系,彻底成为一个被人供着的空壳佛像。李敬因为此事觉得颜面无存,李书墨倒没有他那么大的反应,命人将休书收了,生意照做。

他自三岁来京,就再也没有回过淮阴,自然也对什么川儿玉儿的没有半点印象。鸦片让人感觉轻飘飘的,他眯着眼,回想黄如金以前傻乎乎打地铺睡觉的样子。

丁穆阎还在站着等回复,时不时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

李书墨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我知道了,下午回去看看。”

丁穆阎面露喜色,很快告退。

下午的时候,李书墨换了一身衣服,同名元一道,回了李府。

李敬还在书房里,方淑云也没去叫他。

母子相见,李书墨半个字也没说,方淑云心里激动,嘴上嘘寒问暖,也不在意他冷淡的回答。片刻之后,川儿就被人从厢房里带了过来,李书墨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姑娘长得的确是好看,标准的淮阴美人,瓜子脸尖尖,樱桃口小小,一双杏仁眼,眼珠漆黑。李书墨想起黄如金那双略带棕褐色的眼眸,她后来的眼睛好像变化了,在黑色的瞳孔周围偶尔会掺杂一丝金色。笑起来的时候眼下一圈卧蚕,十分明显,一哭,眼睛就肿得跟核桃似的,丑死了。

川儿只看了他一眼,脸上就顿时飞起红云,羞涩地叫了他一声表哥。

李书墨内心顿时腾起一股厌恶感。这感觉来得极快,也很莫名,他情知像川儿这种姑娘,其实最招人喜欢,但他却抑制不住地讨厌她。

他似乎已不可避免地只对那些性格豪爽,有些男孩子气,笑起来毫不在意形象,狠起来又绝不回头,玉石俱焚的烈性子人感兴趣。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李书墨起身就走,名元连忙朝着方淑云赔罪,又迅速追了上去。

川儿楞了一楞,两眼一红,顿时在旁边小声啜泣起来。方淑云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办法。

约莫快到夏天的时候,广安园里不知怎么又出了个火极的刀马旦,那姑娘长得十分俊俏,虽然是个女子,面相却是英气十足,传闻是沈合秋亲自带回来的,沈合秋不唱刀马旦,还专门为她求同行里有名的戏角收了为徒,自己也尽心教导,甚至比大徒弟立冬,还要上心几分。

自黄如金走后,李书墨已很久不曾听戏,名元倒颇爱捧场,后来偶尔去了一次,立即惊到了,连忙带着李书墨过去。

那刀马旦在台上满身旌旗,怒目而睁,一开口,嗓子洪亮有力,台下立刻掌声如雷鸣,名元在旁边极力推荐,李书墨却兴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