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劫狱。
黄如金在大笑间还不忘撕鸡肉给李书墨,那傻子偶尔会朝他这里望一望,目光看似单纯却总隐隐有些讥诮之意,林愈周身顿时一片清冷。
手中的小酒杯被力道所压,发出细细的裂声,裂纹慢慢从底下蔓延开来,他将手垂下一松,酒杯便顿时碎成稀稀拉拉许多片。
秦彦之似乎有所察觉,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只是摇头。
“阿愈,你怎连个傻子都不如?”
林愈握紧了手中酒杯的碎片,只感觉掌心里皮肤嗤嗤被刺破,痛觉顿时让他清醒许多,他淡淡一笑,“哪里的话。”
叫花鸡很受欢迎,两只三两下一分,很快便吃了个精光。大家酒过半巡,隐隐都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尽说些胡话。这里多数都是男人,秦晓羽不像黄如金与大家打成一片,便一直都是郁郁寡言的,只饮了几杯酒后就晕乎乎的,叫人给扶着去歇息了。
黄如金勉强还能站起来,便扯住了李书墨,朝一班下属醉醺醺地挥手道,“拜拜。”
围场里也建了宫殿,行宫在禁苑的中央,德禄帝打猎一般去那儿,像这个木兰围场,基本上都是皇子皇女们喜爱来的地方,别苑众多,如今天色已晚,大家便都自然要在这人留宿了。
李书墨一点甜头下去,黄如金便顿时又有点找不着北,过后又喝了许多酒,她觉得自己还算清醒,其实已然醉得厉害。
黄如金脚步虚浮地靠在李书墨身边晃了晃,看到太子还是淡定地倚坐在树下,一副如玉君子模样,便嘎嘎笑起来,林愈也坐在旁边,她打了个酒嗝,道,“林状元……我们睡觉去啦!”
黄如金转头看了看李书墨,又傻乎乎笑了笑,“相公,你和我睡?”
李书墨只是脉脉看着他,也不说话。
黄如金嘻嘻一笑,指着李书墨的脸,“这里是围场,你不认识路对不对?”
她兀自往前冲,“我……我带你去……”
林愈忽而从火堆边一下子起身,伸手便扯住了黄如金的胳膊,“你醉了,当心点。”
黄如金转身便是一嘴酒气呼过去,蛮横道,“你闻闻,我没醉。”
林愈皱着眉头,却是一下子将她拉到了自己手边,颇有些不悦,“不能喝就不要喝,逞什么强!”
“我……高……高兴嘛!”
她摇摇晃晃将手从林愈胳膊里抽出来,咕哝道,“你管我!”
李书墨还是立在旁边,黄如金顿时又如一堆烂泥一样粘了过去,抓着他的手,不住摇晃,“相公,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李书墨此时竟是异样听话,微微笑了笑,“好。”
林愈只瞧得见黄如金一个软绵绵的背影,几乎是挂在李书墨身上,那傻子今日也是一身白衣,只不过李书墨一身锦缎,怎么看都是副纨绔模样,黄如金一贯不喜这些,从前便总央他穿白衣,软布一身,说是和谪仙一般。
看似如今她倒忘了。
李书墨也是定定站着,任黄如金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聒噪。
两个男人一时对视,空气里剑拔弩张。
若真要论个输赢,恐怕黄如金那癞皮狗一般的身影早已作出了决定。
李书墨淡淡笑着,远远看着他,仿佛是在说,如何?你待她再深,她也不知。我待她再不好,只消一个眼神,她便涎过来。
林愈眼眸冰冷,冷冷注视他很久,浑身都绷成一张僵硬的弓。
倒是秦彦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愈,你我今日可要抵足而眠啊!”
围场里还有守夜的小官,见着黄如金醉醺醺的样子,李书墨又是杵在那儿,连忙将两人领着下去歇息了。
秦彦之勾嘴一笑,“李敬是只老狐狸,他儿子便是只小狐狸。只可惜……”
林愈脚步依旧未曾挪动,秦彦之摇头,只用力在他后背一推,“阿愈,你是傻了?连你我都能看出来,父皇还当真不知道么?”
这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早已暗潮汹涌,德禄帝一身峥嵘,又在位近二十年,这些事,如何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秦彦之只是微微摇头,仿佛看穿一切,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林愈低头,将手掌缓缓张开,掌心里满满都是瓷碎片,他微微用力,那些碎片便都从肉里被挤了出来,簌簌掉进了草丛里,血沿着掌纹漫开,在手心里画满轮回。
秦彦之哧了一声,“何必自虐?那个傻女人又不知道。”
林愈转头,脸色却又早已看不出什么痕迹,他哦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道,“方才说那西疆之事,可是真的?”
秦彦之知道他故意转移话题,不愿再谈论黄如金,当下便也同他背手一道,缓缓前行,“阿里萨王不安现状,这些日子缕缕犯境,父皇约莫也要不耐烦了吧。”
那安排住宿的小官在众人来前便打探好了消息,知道黄如金是被迫出嫁,原本是安排了她同大家一样,都是单独的房间,然而此刻看着黄如金一副狗皮膏药粘在她家相公身上的样子,便连忙脚步一转,将两人领到了一间有客厅和书房的大房,然后恭恭敬敬垂首站在了房门口道,“黄大人,李公子,到了。”
黄如金迷迷糊糊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小官哎了一声,鞠了一躬,便转身而去。
黄如金在怀里摸了摸,又冲他背影呀呀大叫起来,那小官顿住脚,黄如金扭扭歪歪上前塞给了他一块小碎银子道,“小费。”
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横在了嘴前,“本大人开房的事儿,你要是说了出去,我就……就……”
她想了想,挺想说就要了你的脑袋,但发现自己好像还没这个能力,便又仰着脑袋开始想,那小官很是机灵,连忙点头道,“这都是卑职份内的事,卑职就是借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将金吾将大人的私事给泄漏出去的。”
据说每一个惹到黄如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那小官低头偷偷用眼睛瞟了瞟李书墨,除了这个傻子,虽说是被打了一顿,可还是拣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可不是赚大了!
黄如金扯着李书墨进去,房中已经有人事先点好了灯,都是清一色淡淡的立着的宫灯,外面用软黄的纱帐子罩着,在室内映下一片晕光。
黄如金背手将门一关,便立刻饿狼扑虎地跳到了李书墨身上。
她两腿缠着某人的后背,手则是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本来是想亲下去的,奈何焦距没有调整好,目标不准,一下子就扎在了李书墨的脖子上。
黄如金往前一看,一片白白嫩嫩的,想着亲亲脖子也不坏,便用力在他脖子上吸了一大口,一个鲜红的草莓就明晃晃印在那儿了。
李书墨抬脚进去,黄如金只管八角章鱼一样扒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直到李书墨行到了里面,坐到了床上,黄如金这才哼哼唧唧了一阵,勉强调整了一下姿势,和李书墨并排,一起坐在了床上。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上床”了说。
黄如金心里有点激动,但是激动过后,很快便又平静了,她借着酒意靠在了李书墨肩上,道,“相公,以后都叫我娘子好不好?不准叫喂……也不准不叫我。”
她闭着眼,醉意涌上来,感觉有些瞌睡,只听到李书墨说,“好。”
黄如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怎么会这么听话呢?
他怎么会主动让自己亲他呢?
如果是梦的话,那就别醒了吧。
黄如金忍不住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微笑,朦朦胧胧想到诗经里的一句话,忍不住轻轻咕哝,笑唱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李书墨心里一动,转头去看,她竟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呼吸浅浅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仿佛一只粘人的猫,睡在了他身边。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脸上浅啄了一口。
皮肤还蛮好的,他点了点头,又亲了一口。
黄如金感觉脸上痒痒的,无意识便舔了舔嘴唇。
李书墨顿时感觉心中一紧,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黄如金只觉得坐着睡觉好像不太舒服,她扯着李书墨的胳膊,顿时往后一仰,便躺在了床上。这个姿势貌似还是不够满意,她眯了一会儿,便又翻了个身,半个身子便都压在了李书墨身上。
手……袭胸,腿袭某个部位,呼吸全部喷在他的脖子里……这分明是赤luoluo的勾引啊!
李书墨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慢慢朝她的脸凑过去,谁知黄如金顿时一掌拍来,迷蒙之间叫道,“痒……走开!”
李书墨不死心地又附在她耳边叫了一句,“娘子……”
黄如金没心没肺地嗯了一声,一个大掌又搂过来,将他的头塞到了自己胸前,“知道了,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