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黄如金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萨里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忍不住微微耸肩道,“哎呀,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了,我这也是受故人之托,一时间也跟你讲不明白。”
难道背后还有隐情?
林愈倒是真吃了一惊,但阿萨里此刻不愿详谈,他便也识相地不再问,径直道,“倘若西疆王信得过下官,那就劳烦您告诉下官,黄如金现在究竟在何处?”
“朱雀坊,史家。”
林愈不禁微微颔首,轻叹了一句,“原来是他们家。”
的确,他之前想过很多个地方,兵部尚书周江流,甚至宰相李府,任何一个可能与黄家相关联的大家族,都曾被他考虑过,虽然最后都是否决,但却竟始终未料到是史家。毕竟黄如金实在是和史万达一行人扯不上半点干系。
但若真要论京都谁有这个胆量,敢将堂堂金吾将给绑了给藏在家里亦不怕招惹皇帝,大约也只有那富可敌国财大气粗的史家了吧?
真不知是该感叹黄如金运气太好,还是她命不该绝,林愈嘴角一时有些掩饰不住的无奈笑意。
阿萨里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选择信任林愈后,当下也便不再隐瞒,立即将黄如金在聚宝楼的经历和盘托出。
当然了,关于之后如何打发祁玉关那一段,自然是草草带过。
“史家与我们巴合察家有一段渊源,史万达这个人虽然小气,但在黄如金这件事上,还是靠得住的。”阿萨里怕他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林愈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民间有传闻,大平首富史万达发家全靠乌木王扶持,乌木王全名乌木&8226;巴合察,巴合察乃西域皇族,乌木为长子,阿萨里是嫡二子。眼下阿萨里都亲口印证,自然增加了可信度。
林愈一时忍不住对史万达和乌木王的前程秘史有些感兴趣起来,心道以后定要再去探究一番,脸上却未流露,只静静听着阿萨里说起他之前的打算。
阿萨里在来京都之前想的很简单,先将黄如金藏在史家,三天之后,躲过德禄帝这一劫,然后就带她去西域。为此,他还专门准备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公主带过来,为的就是离开的时候,可以让黄如金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在西域的时候,这个计划看上去简直天衣无缝,如今见到林愈,阿萨里却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把黄如金想得太过正常了。
又或者是如林愈方才所说,他实在把德禄帝也想得太简单了。
“如此甚好……”林愈道,“那您只需按照您最初的计划来做便是,届时我会与太子一道为您掩护,护您出城。剩余的事,您就不必操心了,我还要往史家去一趟。”
说到这里,林愈片刻都没有多留,立即起身,朝他微微行了一个礼道,“下官就此告辞。”
阿萨里几乎是目瞪口呆,看到林愈一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便立刻离去,竟连多余的套话也没来上半句,他有点恼火,但林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
“他他他……他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阿萨里叉着腰站在客室里,问身边常年跟随的随从纳托,此刻纳托刚从内室出来,要服侍他去歇息,方才两人的谈话,他也一直都在里面听着。
“真的很过分吗?我觉得还好。”纳托淡淡道,“自从黄大人那样对您说话您都不生气之后,我觉得像林大人的这个语气,堪称礼貌。大叔那种称呼,您都已经不介意了,何况此时林大人是向您告别之后方才离去的,完全合乎礼仪。”
阿萨里顿时脸黑起来,“谁给你胆子这样跟本王说话的?”
纳托伸手接下了阿萨里脱下的大氅,依旧面无表情道,“哎,说来话长,自从您总是犹如最令人不齿的色狼一般开始吃黄大人的豆腐开始,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已经完全崩坏了。”
阿萨里瞠目结舌。
纳托无视阿萨里愈加难看的脸色,往内室里去,提前为他整理床铺,一边拍打被褥,一边道,“您这般无耻的行为,让我忍不住想起当年乌木王妃还在的时刻,您那时算乖巧听话刻意取悦王妃的时候,就吓了我一跳。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忘记了,您却又在黄大人面前变成了这样一幅猥琐的样子,叫我怎么对您能重新尊敬地起来,哎。”
纳托比阿萨里要大上几岁,早已婚娶,但却一直留在阿萨里身边,很多时候,阿萨里对他也要礼遇上三分,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其实已经接近兄弟,这种情感,在阿萨里的亲哥哥乌木去世之后,更加明显。
阿萨里脸色恼羞成怒了一阵,终还是恢复了正常,许久之后,才慢慢走近内室,纳托为他盖好被褥,吹灯离开。
那墙角的宫灯灯罩是丝绸做成,只在上头留了一个小口,口子不大,不好吹,纳托一口气吹去,火苗闪了闪,没有灭。
阿萨里顿时从床头不知抓了一个什么东西顿时扔过来,只听见哧啦一声,大约是灯罩被划破了,灯芯一断,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那是西域武士必练的一项武艺,叫甩骨,是打猎时常用的技艺,武士们通常甩出去的是打磨过的鹿骨或虎骨,一整块,勾成对折的弧度,以中间凸出的部分击中猎物,借助骨头的弧度,在击中猎物之后,骨头会再次飞回猎人手中,多次打击,直到击毙猎物为止。
但这一次,那小小的骨头却直直嵌入了对面的墙壁,没有再飞回去。
纳托从墙上拔出来一看,是一块小小的对勾形的瓷块。
那是阿萨里从床头瓷枕上掰下来的一条鱼尾。
阿萨里住处宫殿里的瓷枕是一对双鱼,鱼身中间凹下,前部是圆润的鱼头,后面是稍稍往上翘的鱼尾,此刻其中的一条鱼尾被他活活掰下,这一对原本价值连城的双鱼枕,也就完全废了。
纳托抓着那一截鱼尾,心知阿萨里此刻是真的生气了。
他没有骂他,却将怒气撒在了宫灯上。
“其实您这样也挺好……”纳托忽而在黑暗里笑起来,“如果总是一副令人不敢靠近害怕的样子,没人女人敢靠近您,您什么时候才能为巴合察家族增添子嗣呢?”
阿萨里年已二十六,远在西域的皇宫虽然美人无数,但每次临幸女子,他总会命她们喝下避孕的药汤,以断绝生育子嗣的可能,就算偶尔有美人怀上,也会用藏红花清洗下体打胎,可以说,阿萨里在女子这一块的名声,并不好。阴郁,变态,大约就是这位西疆王在西域女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但西域人和汉人不一样,正统的子嗣,是一定要留给最爱的女人的后代的,并不是靠正侧来分别,阿萨里此举,别人不明白,纳托却很是清楚。
在西域,兄弟们时常相似,极易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因此常常会决斗,胜利的一方带走姑娘,输掉的一方亦不再纠缠,豁达放手。
少有人知道,阿萨里年幼之时,曾和乌木亦有过一段正统的决斗,为的是乌木从京都带回去的一位汉人姑娘,也就是后来的乌木王妃。尽管那时那位姑娘早已和乌木王情投意合,但乌木王还是按照正统的礼仪和阿萨里决斗了,结果可想而知。阿萨里惨败,之后也对那位姑娘再无纠缠。
但阿萨里本人却并不是那样豁达的人,他虽然放手了,心里却始终割舍不下。就算是如今,乌木王和乌木王妃都早已过世,他始终还是当初的老样子,从不肯好好对待一个姑娘。
纳托心知,还没有人走进他的心底。
西域的姑娘们说的没有错,他们的王,的确是个相当变态的人。
纳托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年幼之时,喜欢年长的姑娘,年长之时,又偏偏喜欢年幼的姑娘,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麻将一直打到近乎天黑,史霜原本是个忙得要死的人,此番回来,如此闲耗,竟也没人来催。
晚饭是由下人们端到牌桌旁来吃的,与其说是晚饭,倒不如说是史霜从南边带回来的各色点心,黄如金毫不客气吃了很多,当然,也毫不客气输了很多。
她输的银子早就超过三千两了,史霜不放人,黄如金只得继续像史二借。她怀疑,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有一天她真出去了,也没法还清欠史二的债,到时候怎么办?
黄如金忍不住想起电视剧里常有的“用身体来偿还”,顿时恶寒了一阵。
王氏期间特别热情地过来过一次,亲自为众人添茶,然后站在黄如金的身后指点了几番,那几盘大家都给面子地输钱了,王氏一走,又恢复原样。
因为一直都在外面,天是渐渐黑下来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因此也不觉得有多么暗,丫鬟们拿了灯过来,立在牌桌四周,桌上顿时又亮了不少,于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