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咸宁宫的宫门,由于她步履太快,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人。
鼻子好痛!
不仅如此,由于冲力太大,她反弹出去,摔倒在地。
风无极长身挺立,神色冷淡,并没有扶她起身的意思。
云清晓爬起身,心里嘀咕,方才太后明明说他已经出宫了,怎么他又在这里?
他冷如冰的俊脸忽然回暖,漾着生动潋滟的光泽,他抬头摸摸她的秀发,温柔似水,教人毛骨悚人。
云清晓怔忪地呆住,他的态度怎么来了个大转弯?
风无极揉她的柔荑,又展臂抱她,好似早已做惯了这些,是夫妇之间最平常的亲昵举动。
“我特意来接你回府。”
他俯在她耳畔沉声低语,接着在她的雪腮落下一吻。
她僵住了,这是宫里,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他的俊眸含着浮光掠影的微笑,眸光流转,扫向不远处站着的那玄袍男子。
那人是一身寒气的燕天绝。
风无极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这一幕,悉数落在燕天绝寒凛的眼里。
他走出来,站在宫门口,望着宫道上携手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右掌慢慢握成拳。
芍药宴将散之时,有刺客闯入咸宁宫,云眉死于刺客之手。
云木榕的夫人看见满身鲜血的尸首时,当场昏厥。
这便是燕天绝的“善后处理”。
然而,云眉的死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子,投入湖中,就连一丝涟漪也无。
在皇家面前,大臣之女被刺客杀了,是一桩意外,死就死了,又算得了什么?
云清晓收到父亲的口信,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那家小医馆。
云木榕严肃地问:“前日咸宁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眉儿为什么会死?”
她淡漠道:“女儿很早便出宫了,许是眉儿遇到刺客,就被刺客杀了灭口。”
“这些还用你说吗?我要知道实情!”他低低的声音饱含怒气。
“女儿没有看见刺客。再者,若真有实情,女儿怎会知道?”
“当真不知?”
云清晓坚定地摇头,他眉头紧锁,布满了愁色。
这两日,她细细想来,约略猜到了父亲的谋划:她入左相府打探,云眉进宫成妃嫔,若有幸赢得盛宠,云家就能在朝中打下坚实的根基。
云眉死了,父亲的谋划就此落空。云眉的妹妹云意年仅十四,还要等两年才有机会进宫,因为,进宫为妃嫔最基本的条件是年十六。
如今,父亲能依靠的,就只有她云清晓了。
云木榕厉目盯着她,“眉儿遇害之前,在偏殿遇见你,你如何解释?”
“女儿去偏殿更衣,遇到眉儿,说了几句。”
“是不是眉儿对你说了什么话,你起了杀意?”他知道云眉对这个幺女很敌意。
“父亲!”云清晓又惊又怒又伤心,“若父亲疑心女儿破坏了您的谋划,任凭处置!”
“眉儿年仅十六,我只是……痛惜她花样年华就……”他缓了语气。
她唇角微勾,心中冷笑,他面上的伤色是那般虚伪。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觉得失去云眉这个这么好的棋子可惜罢了。
云木榕安慰了两句,又嘱咐她切不可鲁莽行事、水到渠成便可,然后让她回左相府。
云清晓道:“父亲好生护着娘亲和弟弟吧,如若他们伤了或是掉了一根汗毛,女儿指不定会做出令父亲后悔莫及的事来!”
他看着女儿,短短两个月,她变了,长进了不少,竟敢威胁起他了!
“你最好谨慎一些,如若把这件事办砸了,我不但扒了你的皮,还要让你娘亲和弟弟生不如死!”他撂下狠话。
“你放心!”
她怀着一腔怒气回到左相府,正想吃午膳,却听若锦说,今晚皇上要和大人商议国事,留大人在宫里过夜。
这时,宜兰苑的丫鬟来传话,三夫人要她去一趟。
“十九夫人,不要去。”若锦拉住她,担心心狠手辣的三夫人再下毒手。
“放心吧。”云清晓拍拍她的手,往外走去。
那次云清晓被风无极罚跪,若锦不顾自己也会被淋湿照顾她,后来她高烧卧榻数日还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这份情谊,她视若珍宝。她已经将若锦当作姐妹。
来到宜兰苑,她看见三夫人坐在前庭晒太阳,侍婢围绕在四周,众星拱月一般。
三夫人是风无极的宠妾,府里的下人都看她脸色行事,地位仅次于二夫人、大夫人。
若喜将瓜果盘递到近前,三夫人信手拈来,放进口中,秀眸冷冷。
“三夫人有什么吩咐?”云清晓问。
“大人说了,今日你在宜兰苑伺候。”若喜道,那次火烧灶房之后,她的脏腑总是隐隐作痛,去找大夫把脉,大夫说她脏腑受损,需服药调养,否则会落下病根。她想起那晚十九夫人依在自己身上时好像被摸了一把,于是认定是十九夫人下的手。只是,十九夫人做了什么手脚才令她脏腑受损?难道她身怀武艺?
“是。”云清晓疑惑,风无极当真应允?
“三夫人胃口不好,午膳没吃多少,你去做几个菜给三夫人享用。”若喜掩饰了眼底的恨意。大夫说,她脏腑的伤要调养个把月,这都是拜十九夫人所赐,今日她要十九夫人尸骨无存!这也是三夫人的心愿!
“请问三夫人想吃什么?”云清晓心中嗤笑,又是做菜,不会再来一次火烧灶房吧。
“乳鸽汤,红烧鲤鱼,叫化鸡,翡翠虾仁。”
三夫人报了菜名,神态悠然,一袭杏黄衫裙衬得她的肤色更见雪白。
临去之际,云清晓看见,她的眼神那般意味深长。
若喜的眼里蓄满了阴狠的光,“三夫人,这次一定能成!”
三夫人慢悠悠地拿了瓜果放入檀口,云淡风清,好似没有半分火气。
若喜知道这位主子的性子,最怒、最想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反而是最闲散的样子。
虽然三夫人得大人的宠爱,风头无两,但刚进府的十九夫人不一样,是侍郎大人的庶女,地位比三夫人以下的夫人都要高,且大人将十九夫人调入涵青苑伺候,萧太后办芍药宴时钦点十九夫人进宫,以三夫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性子,让十九夫人多活这几日,已经是便宜了十九夫人。
若喜擅长揣测主子的心思,道:“三夫人,稍后小的去看看?”
“小心点儿,别让她看见了。”三夫人的目色瞬间变得冰冽阴毒,十九,我让你今日死,你就活不到明日!
“是。”每次若喜看见三夫人这样的微笑,就头皮发麻。
宜兰苑的小灶房付之一炬,三夫人下令将一间小房改建为灶房。
云清晓在新灶房里杀乳鸽、杀鸡、杀鱼,各种食材都备好了再一鼓作气地做出来。
杀好之后,她从木桶里舀出井水冲洗,这个瞬间,她的心剧烈地骇跳起来――木盆里的乳鸽被水一冲,慢慢地溶化,不多时就化成一汪血水,好像乳鸽从未存在过。
好可怕!这井水有问题!
她全身绷紧,心快跳出来了。
所幸,她的手没有沾到水,否则右手就像这只乳鸽,消失于无形。
忽然,云清晓想起师娘提起过,江湖上的邪道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粉,名为“化骨粉”。只要将化骨粉洒在人身上,或是溶于水中,人接触到水,就会被这种毒粉消蚀殆尽,化为一滩血水。
这桶井水里必定放了化骨粉!
三夫人好恶毒的手段!
趁风无极进宫、在宫中留宿,三夫人叫她来伺候,要她做几样菜,将一桶做了手脚的井水放在灶房,神不知鬼不觉地要她从世间彻底地消失。
这一招隐蔽而高明,只要云清晓没那么幸运,就已然只剩一滩血水了。
云清晓的手抓得紧紧的,指甲刺着掌心都没觉得疼,她眉心紧拧,眼眸迸射出寒如冰锋、狠戾如狼的光芒。
皇上说得对,只要心足够狠,手段足够毒,便无所畏惧。要比敌人更狠、更毒,才能活得好!
这些日子,她在涵青苑伺候风无极,不是被他折腾着做菜就是被他伤得伤病缠身,不是进宫就是在府里伺机行事,没有闲暇理会三夫人,倒是让三夫人先下手为强了。
三夫人,你且等着!
灶房里共有三桶水,云清晓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另外两桶水都没有问题,于是接着做菜。
这时,若喜轻手轻脚地躲在角落里,透过木窗往小灶房望去。
许久,她看见十九夫人一直没有用那桶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再望半晌,她匆匆跑回花厅禀报三夫人。
云清晓的耳力比寻常人敏锐,知道有人在外头偷看自己,待若喜走了,她将菜刀狠狠地剁在砧板上,像是在剁敌人的手足。
花厅里,三夫人听了若喜的禀报,眉心蹙起来。
“十九夫人察觉到那桶水有问题?”若喜猜测道,“如若她一直不用那桶水,如何是好?”
“那便让她多活一时半刻。”三夫人秀眸微眯,凝出一丝阴毒的光。
“三夫人想怎么做?”若喜知道,这个主子的脑筋转得快,总有应对的办法。
三夫人唇角微勾,轻缓地笑。
大约半个时辰后,云清晓将四道菜送到花厅,低眉顺目,“三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若喜从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里夹了一点放在碗里,端给三夫人。
三夫人轻启檀口,仔细地尝了尝,然后柳眉高挑起,“十九,你这是敷衍了事。”
“三夫人,我自问尽力了。”云清晓不卑不亢地说道。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