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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林子里飘起了女人阴冷的歌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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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龙的怀疑没有错,宋文娴的确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天下午,老光的诗歌研讨会如期进行。宋文娴参加了老光的诗歌研讨会。她打扮得像个淑女一样出现在这群诗人当中的时候,引起了一阵骚动,当主持人默默把她明星般介绍给大家时,全场响起了这次诗歌研讨会最热烈的掌声,风头盖过了主角老光。掌声持续了三分多钟,最后在默默的干预下,掌声才在一片欢天喜地的笑声中疏落下来。

老光第一眼看到宋文娴的时候,心活动了一下,这个女人和杨子楠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美女,但在来参加诗歌研讨会的几个女诗人中,她可以称为绝色美女,加上她颇有素养的一颦一笑,的确令人心动,况且她还有青年女油画家的头衔,使她的头顶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老光尽管对她心动了一下,但开始时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非分之想,随着事态的发展,老光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她的主意。

默默似乎早就有所预谋,把宋文娴安排坐在了老光的身边。老光谈自己的创作经历和体会的时候,坐在宋文娴另一边的一个诗评家总是找话题和宋文娴说话,大部分到场的男性同胞的目光都坚定不移地聚焦在宋文娴的身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细声谈论着什么,老光精心准备的发言变成了话外音,弄得老光没有了情绪。

老光发完言后,他就开始报复与会者,对那些装模作样地对他的诗歌和人生评头品足的诗人和诗评家们不屑一顾了。他反而开始和宋文娴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宋文娴的声音柔软而有弹性,舒舒服服地按摩着老光的耳朵,而且,宋文娴竟然说她崇拜老光,还在他耳边轻柔地背诵了一首他很久以前的诗歌:

我是你心中的一把刀子

注定要把你割得遍体鳞伤

我的锋芒与生俱来

和你的鲜血一样流淌……

老光无比的受用,还听到了这次诗歌研讨会中他认为最好的赞美之词:“老光老师,我几乎珍藏着你发表的每一首诗歌,我一直有个愿望,把你的每一首诗都配上一幅油画,让我的油画和你的诗歌一起流传下去……”

至于那些与会者说了些什么,老光充耳不闻,连最后正反两派争吵起来,他也无暇顾及,反派发飙的原因正是因为老光独占了花魁。一场准备得像模像样的诗歌研讨会最后变成了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闹剧……研讨会安排了晚宴,晚宴进行了不到一半,老光就带着宋文娴先溜掉了。他们是一前一后走的,在饭店门口集中在一起,然后打了个出租车,朝西岸酒吧赶去,酒宴上那些喜欢借酒撒疯的诗人们会闹出什么笑话来,老光根本就不管那么多了。老光和宋文娴溜走后,默默就笑着对大家说:“老光怎么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本来说好今晚不醉不归的。”大家一阵哄笑。

老光喜欢西岸酒吧没有理由,就像他喜欢写诗没有理由一样。所以,当宋文娴在西岸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轻声问他这个问题时,他耸了耸肩故作俏皮状说:“无可奉告!”

宋文娴现在的位置就是当时和张小龙一起来西岸酒吧坐的地方,她瞥了一眼落地玻璃窗外缓缓流淌的大河和对岸的灯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张小龙会在哪里?他有没有被警察抓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想起张小龙,不是因为触景生情,也不是同情张小龙,她担心的是张小龙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岸酒吧里。自从警察来找过她后,因为害怕张小龙再来找她,宋文娴就搬出了七夕街的出租屋,还把手机停掉了。她和张小龙只是玩了一个游戏,可怕的游戏。

宋文娴说:“老光老师,听说你一个人生活?”

老光呷了一口啤酒说:“暂时是这样的。”

宋文娴说:“你没有想过结婚?”

老光笑笑:“想过,可是和谁结呢?茫茫人海中,哪个是可以一生相依的人?”

宋文娴拢了拢头发,羞涩一笑:“是呀,要找个可以和自己一生相依的人太难了,我要是找不到生命的另外一半,我就独身一辈子。对了,老光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老光笑笑,小眼珠子滑溜溜地转了转:“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们谁跟谁呀!对不对?”

宋文娴柔声说:“可是我们刚刚认识呀,还没有超过十个小时呢。”

老光的脸严肃起来,小眼珠子瞪着宋文娴脸说:“这重要吗?这重要吗?认识多久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有没有心和心的感应,你知道吗,心和心的感应!这才是最重要的。文娴,实话告诉你吧,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感觉我们相识已经很久很久了,你就是许多日子以来和我在梦中神交的那个女子……”

宋文娴听了他一本正经的话后,咧开嘴笑出了声,这是她自从下午到现在第一次笑出声,随即,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捂住了嘴。

老光的眼珠子又滑溜溜转了转:“你笑话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从来不骗人的!”

宋文娴恢复了淑女的样子,轻声道:“老光老师,你别急呀,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说得太感人了,诗人就是不一样,我崇拜你!老光老师,我是想我自己要问你的问题太好笑了,在你面前,我真的是十分浅薄,竟然会想如此好笑的问题来问你。”

老光喝了口啤酒,鼻子尖闪动着油亮的光:“哈哈,什么好笑的问题呀?快说吧,别再绕弯子了!”

宋文娴说:“那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呀!”

老光说:“我不笑话你。”

宋文娴压低了声音,把嘴巴凑到老光面前:“我想问你的是,你不结婚,会想女人吗?如果想了,你怎么解决呢?”

老光没有马上回答宋文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宋文娴放在桌上的手,宋文娴的手有些凉,老光轻轻地捏了捏。宋文娴没有把手抽回来,任他握着捏着,脸上羞涩地微笑着,很娇柔的模样。

老光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揉了揉眼睛说:“你提的问题很深刻,很深刻,切入了人性的深处!你是画家,你应该理解我的话。文娴,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想女人,每天晚上都想,我不知道怎么解决,那个时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最无助的人……”

宋文娴好像被感动了,她的手反过来握住了老光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光老师,我想我能够理解你!”

老光叹了口气:“谢谢,谢谢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我不知道现在认识你晚不晚,上帝为什么不早点把你送到我面前来。”

宋文娴微笑着说:“不晚,你不是说过,你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我们相识很久很久了吗?”

老光的小眼珠子转了转:“文娴,你真好——”

宋文娴突然竖起了耳朵,警觉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十分诧异的样子。

老光说:“怎么啦?文娴——”

宋文娴说:“我听到了一首老歌,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一首老歌。”

老光说:“什么老歌?”

宋文娴说:“难道你没有听到吗?”

老光摇了摇头:“我没有听到什么老歌呀,酒吧里的现在响着的是钢琴曲《致爱丽丝》。”

宋文娴吃惊地说:“怎么可能呢,我分明听到一个女声在唱那支老歌,唱得还很动情,现在还在唱呢!”

老光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究竟是什么老歌呢?”

宋文娴说:“《卡萨布兰卡》。”

老光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说:“奇怪了,我真的没有听见呀,我听到的是钢琴曲《致爱丽丝》。”

宋文娴有些陶醉地说:“老光老师,你一定听错了,我以前听到的《卡萨布兰卡》都是男声唱的,没有想到女声唱也这么好听,如此的让人动情。”

老光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发现自己还有疼痛感,而且现在听到的还是钢琴曲,只不过切换成另外一支曲子了。

宋文娴轻轻地哼起了《卡萨布兰卡》:

“……

Oh,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n

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

老光和宋文娴轻声细语地谈着,方达明坐在那个角落里抽着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赌博了,如果他能够戒赌,也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无所适从,心情焦虑。方达明表面上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口烟雾,心里其实十分厌恶那个光头,说不出任何理由的厌恶!他不明白那个姑娘怎么会和这个光头混在一起,她原来的那个男生到哪里去了?看到那个光头和那个女郎亲密的样子,方达明就会想起他生命中的那两个女人,他和她们也经历过这样的情景,可现在,一切物是人非,方达明的内心烦躁不安痛苦万分。方达明的牙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不一会儿,他品尝到了咸腥的血的味道,他心里说:“若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方达明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他今天晚上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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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龙不单是条丧家之犬,还是一只惊弓之鸟。听到警车发出来的尖锐的警笛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瞳仁里散发出恐惧的色泽。自从这个晚上听到那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警车的声音,他就蛰伏在烂尾楼里的那个阴暗角落里,一直没有挪窝。

夜越来越深,城市也越来越沉寂。烂尾楼里风吹过后灰尘落地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很响,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会让张小龙如临大敌,这个城市已经不是他的安居之所,张小龙的脑海里无数次出现这两个子:逃亡!他该往哪里逃呢?他又如何能够逃得掉呢?从小到大,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赤板市,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充满了浓重的陌生的迷雾……他如果要逃,该从哪里逃出这个城市呢?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警察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况且,他现在身无分文……张小龙饥寒交迫,许多许多问题让他的头都要爆炸了!

张小龙想到了袁明,袁明会不会帮助自己呢?尽管他在很多时候摆出有钱人的臭架子,甚至瞧不起自己,可他对自己应该说还算不错的,不像对其他的同学那样小气刻薄。

袁明也许就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张小龙拨通了袁明的手机,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袁明一定不在宿舍里,也许在外面吃夜宵呢。张小龙说:“喂,喂——袁明,我是张小龙,你听到了吗?”

手机里还是传来嘈杂的声音,没有人回答他。

张小龙又说:“袁明,我是张小龙呀,你说话呀——”

对方把手机挂断了,张小龙听到了一阵忙音。他又拨了一次袁明的手机号码,袁明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张小龙大口地呼吸着,袁明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难道自己是瘟疫?他深爱的女人宋文娴的手机停机,他认为和自己最要好的同学袁明又不接电话,张小龙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他想,是不是全学校都知道了他抢劫杀人的事情?

张小龙流下了滚烫的热泪,毁了,一切都毁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张小龙疯狂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撕扯着,抓下了一大把头发,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疼痛在他的内心深处!

张小龙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有人呼喊的声音。

声音仿佛十分遥远,他分不清声音来自哪个方向,却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苍凉的呼喊……刮起了冷风,呼喊声在风中飘荡,而且越来越清晰,张小龙悚然,他发现是父亲张北风的呼喊声。他怎么会来到这片荒凉的烂尾楼区?父亲自从中风留下后遗症后,行动就不便了,很少出门,他怎么会在这个夜晚出来呢?

不可能!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张小龙心里说。张小龙根本就不知道父亲死了,他要是知道父亲死了,此时他会怎么想呢?

张小龙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渐渐清晰起来的呼喊声,没错,就是父亲张北风的声音。

“儿子,归来!儿子,归来——”

“儿子,归来!儿子,归来——”

……

这就是父亲在这个深夜里苍凉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声,张小龙的呼吸急促起来,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企图看清这个混沌的世界和父亲模糊的脸……

常代远十分疲惫,女儿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把大灯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开着,调到最低的亮度,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女儿的房门。来到客厅里,常代远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呀!”

胡冰心还没有回家,看来今天晚上又不一定回来了,现在他只要问她为什么不回家,或者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胡冰心就会莫名其妙地朝他发火,胡冰心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这让常代远十分头痛!有时,他竟然会产生带着女儿离开胡冰心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很吃惊,也很无奈。常代远需要的是正常的生活,这些日子来,他烦透了!

花店被抢;女儿变得神经兮兮的,老是做噩梦;老婆成天不着家……这一切都是在杨子楠出事后发生的,常代远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变得更糟。

他希望杨子楠的病赶紧地好起来,这样或者会对他的生活有所好转,杨子楠已经改变了他们一家平静幸福的生活,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会崩溃。

下午,就杨子楠的情况,常代远打电话问过李天珍大夫,李天珍说,比较刚刚开始的时候,杨子楠的病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那个晚上,陈姨贸然离开后,杨子楠独自地走向她出事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明……李天珍还告诉他,今天上午去给杨子楠做针灸治疗,发现杨子楠所有的反应都不一样了,接近正常人的反应……李天珍相信,杨子楠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也许就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后天……但是,李天珍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常代远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打开过的红酒,往一个高脚玻璃杯里倒上了半杯红酒。常代远平常很少沾酒,今天晚上却莫名其妙地想喝上一杯。常代远忘记这瓶红酒打开多久了,常代远摇了摇杯子里的红酒,把杯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淡了许多。常代远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红酒,咂吧了几下嘴,放下杯子,关掉客厅里的灯,进入了卧室。他希望婷婷晚上不要再做噩梦,不要惊声尖叫,也希望自己能够好好睡一觉,明天工作有良好的精神。

……

一个黑色的影子来到了常代远卧室的门口,推开了门,悄无声息地飘了进去。卧室里响起了常代远的呼噜声。黑影立在常代远的床前,卧室里的空气渐渐地沉闷起来,越来越稀薄。

常代远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呼吸异常的困难。沉睡中,他下意识地用手拨拉了一下胸前,似乎要把那块压在他胸口的沉重的石头拨拉掉,可常代远的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常代远听到了女儿常婷婷声嘶力竭的尖叫。

常代远猛地清醒过来,感觉自己将要窒息,他想从床上爬起来,可身体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了,动弹不得,胸口被某种东西沉重地压迫着,这是他将要窒息的根源!

常婷婷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

常代远的太阳穴痛得厉害,心也刀扎般痛,他知道,女儿常婷婷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常代远痛苦地挣扎着,想喊也喊不出来。

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死,如果现在这样死去,那么女儿怎么办?常代远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死亡的潮水奔涌而来,要将他淹没,是那么的让他猝不及防。

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正面袭击了常代远,他听到有人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抽泣……